“阿清的下人不是真的就背主了吗?”谢三老爷把儿子搂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既然这样,老宅的人难道还能说待我的儿子尽心了吗?”
想要找茬儿的话,原本就不怕找不到理由的。
谢三夫人连忙应了一声。
谢三老爷便连夜写了信送去了二老太爷那里、
现在谢家的族长是二老太爷,那些旧事想必二老太爷也是清楚的,他主动提出要分家,到时候再把长辈之间的恩怨拿出来一说,没人拦得住他。
分家是势在必行。
谢三老爷想着,想起之前儿子说,谢二老爷还把镖局用在杀人越货的勾当上,便更加坚定了决心,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真是嫌日子过的太舒服了……”
这样的事竟然也敢做,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
谢二老爷打了个哈欠。
荆西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冷,大雪覆盖了整个天地,一眼望去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得人眼睛有些疼。
可屋子里却跟外头的肃杀冬天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屋子里摆着猫儿扑蝶的屏风,蝴蝶在花丛中飞舞,活灵活现得让人仿佛置身春日百花村,墙角摆着一大盆桃花。
谢二老爷端坐长条书桌后头,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而后才冷声喊了一声进。
崔津抖了一抖,立即推了门进屋,长长的哈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如同重新活了一遍似地,一面往火炉旁边凑,一面看着旁边的桃花啧了一声:“做的这么像,跟真的没什么分别,得花费不少银子吧?”
谢二老爷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把笔挂回笔架,再也不正眼看他一眼,低头整理气自己桌上的公文和信件。
崔津搓了搓冻得都僵硬了的手,一面不忘去看谢二老爷的反应,见他连眼皮都不动一下,才有些不安的往他跟前凑了凑。
谢二老爷手里那封信的火漆便眼熟的紧,崔津打了个冷颤回过神,低声问:“您这是……答应了啊?”
谢二老爷便踹了他一脚,沉声问:“说罢,怎么样了?”
崔津哈了口气,两只手揪着自己耳朵,觉得手不那么麻了,才又放下来啧啧了两句:“没得说,还真是跟这位大人物说的差不离。金源恐怕是没救了。”
谢二老爷不关心金源的死活,他冷声加重了语气:“说要紧的!”
崔津哦了一声,到底正经了许多,老实的告诉谢二老爷:“就是跟大人物说的差不多呗,谢良成和谢良清那两个小子,的确是被寿宁郡主救的。寿宁郡主这个人可了不得,邪门的很,基本上沾谁谁倒霉……”
崔津说着,四处扫了一眼,凑近了谢二老爷:“曹安他们倒霉,都有她的影子……”
谢二老爷若有所思的笑了。
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父亲,是很典型的男生女相,长得跟母亲很像,一双眼睛跟母亲的杏眼差不多,圆圆的,把他整个人衬得格外的慈和。
他笑起来便是一个极好看的人到中年的官员模样,顿了顿才道:“看来之前,那人说她是天生祸根孽胎,也没有说错。”
“可不是。”崔津在谢二老爷对面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摇头:“这位寿宁郡主的确挺邪门儿的,反正基本上得罪了她的就没好下场的。”
谢二老爷脸上带了一抹嘲讽又讥诮的笑。
是啊,都有本事间接的借力打力,把楚王府都给扳倒的小丫头,能耐能小到哪儿去?
倒是他小看了她了。
不仅能把仇人一个个的都跟拔萝卜一样一拔一个坑儿,还能擅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永州府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不止是沈琛的人,连锦衣卫也有人过问谢家的事。
这说明什么?
卫安是把郑王吃的死死的了……
谢二老爷不说话,崔津便自顾自的问:“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谢二老爷瞥了他一眼,再看了看手里的信,冷声问:“怎么办?现在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
他立即又冷静下来,如同没事人一样笑开了:“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自从王爷倒了霉之后,我们也一直没个正头主子,整天忙忙乱乱的却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儿才好,如同没笼头的马,现在总算有个盼头了。”
崔津便收敛了嬉皮笑脸,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又问:“那……”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那他呢,他怎么办?”
他口里的‘他’指的是之前楚王的儿子,谢二老爷不甚在意的冷笑了一声,啪嗒一声将手里的扳指扔在了桌上:“活着也是多余,他手里的势力现在咱们也掌握的差不多了,留着也没用,是个祸害。”
崔津会意,立即应是。
谢二老爷便又道:“这次你亲自进京一趟,该谈的便仔细都谈妥。”
他顿了顿,见崔津认真在听,便又叮嘱:“一定得拿到临江王世子本人的保证,才可答应长公主的条件!”
他不傻,长公主再能耐也是个女的,难不成还能改朝换代不成?
他之前既然会投靠楚王,那就是有想头的。
他已经四十多了,才做到一个知县,眼看着要是靠实打实的走仕途也绝不要想出头了,那自然得走一些捷径。
而世上有什么捷径比从龙之功还要强的?
隆庆帝的孩子们还是小娃娃,等他们长成,藩王们的儿子的儿子恐怕都已经长成了,哪里能等到那个时候?
何况,他们能不能长成还是两说。
而这些人之中,临江王不必说,自然是最有可能登顶的那一个。
崔津知道这事儿的紧要,半点儿迟疑也不敢有,急忙答应下来,又问他:“那……二哥,您给我一句准话儿,老三那里,您现在不打算动他了吧?”
谢三老爷……
谢二老爷眼里闪烁着嘲讽的光,不过片刻便做出了决定:“算了,我也累了,懒得折腾那么多,快刀斩乱麻吧。”
崔津便明白了,想了想正要说话,外头便有人嘭嘭敲门,大声说出事了。
第561章 交易
临江王还是不大放心楚景行一个人出门。
虽然楚景行已经涕泪俱下的认了错,且认错认的也很是诚恳。
可是一个人的心结不是一日就种下的,自然也不可能一日就消除。他皱着眉头看着站在眼前的楚景行,咳嗽了一声问:“你要出门?”
楚景行坦然站在父亲跟前,平静的应了:“母亲让我往长安长公主去一趟,给长安长公主府送庄子上新孝敬的锦鸡和一对黑熊。”
之前临江王妃的确是提起过要往长安长公主府回礼的事,可是楚景行并没有说要亲自去。
而且楚景行已经消沉了好一段时间了,最近这几天却又忽然好像顿悟了似地。
临江王不动声色的唔了一声,见他一副坦然的模样,倒也并没有再多问,只是问他:“上元节过后便是你郑王叔的婚礼,紧跟着便是你和仙容县主成亲的庆典,你们婚后第三天,我们便要回封地了,这些你都知道了?”
这是之前便得到的消息,临江王也已经跟自己说过了,楚景行嗯了一声,若有所悟。
他知道临江王的意思了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回封地的机会,若是中途再出了什么事生了变故……
他心中一凛,挺直了脊背看着临江王的眼睛,郑重其事的下了保证:“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添乱,绝不会做出对王府不利的事。”
临江王看着书桌上的信笑了一声:“你既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他挥了挥手,让楚景行去,等楚景行走到门口了,又忽然出声叫住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轻声道:“但愿你真的不会再令父亲失望。”
临江王的眼神好似能洞穿人的一切想法,楚景行皱了皱眉头,正想要说话,就听见临江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等我离京了,京城变了天,你们的日子便要艰难许多了。有长安的照料,总归要多几分保障,你对待那边亲近几分也没什么。”临江王道:“只是不可过了头。”
楚景行答应了,等到了长安长公主已经快要将近正午,一进公主府,先被领了去跟长安长公主请安。
长安长公主正接见一个袁家的姑娘,见了他便满面是笑的让人扶起来,打发了人带这小姑娘去花园里看梅花赏雪,便领了楚景行去书房。
书房里已经坐着长公主信任的谋士白先生,见了长公主便连忙起身请安。
长公主和蔼的免了他的礼,将楚景行引到旁边介绍了,而后才往屏风后头看了一眼,低声道:“那便开始吧。”
白先生弯腰拱了拱手,便在黄梨木书桌上展开了一副舆图,在大同两个字上点了一点,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问楚景行:“敢问世子,可知这是何地?”
楚景行自然知道,朗声道:“北方锁钥。”
白先生便面露赞赏,笑了一声:“世子既然知道,那就不必多说了。再敢问世子,可知大同领卫多少?驻兵如何?拥有战马几何?”
楚景行便微微皱了皱眉、
这些是军中机密,他如何能知道?
作为一个藩王世子,要是知道这些,隆庆帝早就能处他一个谋逆不轨的罪名了。
白先生显然也知道楚景行皱眉是为的什么,摇了摇头直言不讳的道:“世子不知,老夫倒是知道。大同如今辖十三卫所,八百二十三堡寨,三百零七←墩台,分四道,辖九路,如今驻兵十三万六千九百余人,战马六万一千三百余匹……”
楚景行面色便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白先生见状也并不以为意,只是咳嗽了一声便紧跟着又道:“因此,大同有人戏言说,大同士马甲天下。”
可见大同的重要性。
楚景行听的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看了长安长公主一眼,再看向白先生,轻声问:“之前姑姑跟我说要谋大事,便跟大同有关么?”
长安长公主悠然自得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啜了一口,朝白先生点了点头。
白先生便道:“世子不妨再猜一猜,若是将这些战马换成银子,价值几何?”
楚景行震惊的看向他们,压低了声音问:“你们是想打贩卖战马的主意?!”
可是这跟通敌叛国有什么区别?!
“不需要沾世子爷的手。”白先生得了长安长公主的眼神,连忙发话:“这事儿不需您出面,自有人在做,只不过,如今做这行的人,实在被逼得有些走投无路了,因此想来京城找找门路,先度过眼前的难关……为了度过这个难关,他甘愿奉上这四年来在关外做生意的盈余的六成家财……”
六成?
楚景行垂下头。
他知道走私这一行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四年积攒下来的银两的六成,那得有多少?!
他从前有人无没有银子。
现在没有银子也没有人,能不能继续当这个世子,全都取决于临江王。
可是若是他能给临江王府提供这么一大笔巨资……
若是他自己能有来钱的路子,能帮上王府的大忙……
这回沈琛去福建,为的还不就是找银子花?
他咳嗽了一声。
白先生便又笑了:“实不相瞒,他得罪了一些人,因此想找个靠山。我们知道这事儿王爷他是不肯做的,也知道您有您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