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采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陈御史府上,不由点头,又有些疑惑:“那穿之前的那几套便也完了,做什么又忽然兴师动众的裁制新的?”
彭大夫人让他坐了,又忍不住自己微笑起来:“傻孩子,要讨姑娘们喜欢,自然得穿的清清爽爽的,不然,谁乐意看你?”
讨姑娘们喜欢……彭采臣一听便觉不对,再想一回,立即便想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深意,忍不住落下了脸。
他不喜欢卫安。
这姑娘就是个惹事的祸胎孽障,不管什么祸事都有她的份,之前李桂娘在他们家雅集上出事有她的份,后来李桂娘在别庄出事,李韶竟然死了,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她连公主们都能得罪。
这样一个天天惹事的人,娶回家里来,家里岂不是天天都要提心吊胆?
何况卫安……
她的名声是这样,到时候谁还敢要她?!
他冷着脸摇头:“为什么非得凑上去赶定北侯府的热闹?我不去。”
在他看来,家中现在情形着实不差了德妃娘娘生了皇子,瑜侧妃在临江王府又极为吃得开,且叔叔们一个个也都出息,父亲如今也正稳步上升。
家里都蒸蒸日上了,又何必靠一个女人来锦上添花?
何况卫安到底能给家里增添什么?
她不过也就是个有名无实的郡主罢了!
彭大夫人叹了口气,眉眼却冷下来,余光一扫,周围伺候的人便退了个干净。
她望着儿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你若不去,自己去同你父亲说!这样大了,动不动就使小孩子脾气……家里都已经定下来的事儿,哪里有你说不去就不去的?!”
她少有这样呵斥人的时候,彭采臣终于垂了头不再出声。
第401章 可欺
过了中元便能望见中秋,八月初开始,处处便开始张灯结彩,街道两边通通竖起了二层楼高的木桩,上头挂着统一的新巧的灯笼,晚间一到,四处便都照的亮如白昼。
凤凰台上看出去,风景又格外的不同些。
楚景行握着手里的酒杯,对着对面闹腾的厉害的袁洪文等人摇了摇头,似是极为无奈:“洪文,你再闹,我便去同姑母说了……”
袁洪文等人就哄然一声都笑起来。
前几天宫中频发赐婚旨意,不仅郑王的亲事已经议定,连楚景行这些藩王世子们的婚旨也一同下来了,楚景行从此便是袁洪文的妹夫了。
袁洪文自来便跟沈琛玩的好,既然跟沈琛玩的好,要跟沈琛亲上加亲自然是开心的,他们这伙人从小一起长大,也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既然圣上已经下了明旨,干脆就拉着楚景行一起出来玩闹。
此时听楚景行这么说,袁洪文便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背着手在他背后绕了一圈,摸着下巴笑起来:“怎的?你告我什么?大家都成亲戚了,难不成反倒要扭捏起来?从今以后,我上你家,你家可也得称呼一声大舅兄的……”
他话锋一转,搂着楚景行的肩膀就有些口不择言起来:“知足吧你,我妹妹那有什么说的?你瞧瞧景综,他摊上李桂娘那样儿的丧门星都没开口,你还有什么说的?我这个大舅兄可不给人添麻烦!”
袁洪文向来是口无遮拦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嘴巴里也没个把门的。
他身边的彭采英听着不对,忙扯了一把他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
袁洪文却还没反应过来,拂袖哼了一声:“我难道说的不对?李韶说来说去,还不是就是被桂娘给带累的?!要不是桂娘…”
楚景行终于换了神态,轻轻的将酒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出声道:“够了。”
他自来就不是真纨绔。
袁洪文不大自在的收了脸上的戏谑,低头嘟囔了一声:“是就是,怎么还不叫人说了?跟阿琛他们在一块儿,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实在是美中不足了。
楚景行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些许,眼底却如同结了冰霜。
李桂娘不好,可是她哥哥李韶却难得的聪明敏锐,而仙容县主好,可偏偏她哥哥又是个草包,还是跟沈琛和楚景吾亲近的草包。
当真让人头疼。
他再看众人一眼,见这群纨绔们都不再笑了,才放松下来,自己轻笑出声:“阿韶都已经死了,他最爱重的便是桂娘这个妹妹,咱们作为他的兄弟,背后议论人,成了什么?何况到时候也让景综难堪不是?以后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气氛有些凝滞了。
袁洪文不大高兴,为了叫他开心些,彭采英咳嗽了一声卷起手,说起了他们之间关心的话题:“说起景综,过几天是景综的生辰,听说景综今年做寿要大宴宾客了。”
楚景综是端王世子,端王小心谨慎,楚景综自幼因为长得肥壮而不喜出门见人,端王干脆便也依着他,他长到现在,出门的次数恐怕都有限。
连同在京城长大的楚景行,跟楚景综也说不上多少句话。
这回他却要一反常态大宴宾客,楚景行挑了挑眉。
楚景综如今这处境可尴尬的很方家究竟是为什么败落,想必端王清楚的很,还不是因为收了他那烫手的银子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那现在…
端王想必是要借着这场儿子的生辰告诉隆庆帝,他对隆庆帝赐的这门婚事的满意,也告诉隆庆帝,从今以后,对于端王府来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笑了笑,垂下了头。
端王府对这门亲事倒是没什么太大意见,他们也的确不敢再有意见自方家的事过后,隆庆帝紧跟着便申饬了端王,说他纵容属地官员贪赃枉法,尸位素餐,还削了他的护卫,护卫军从五千降成了两千。
他已经很明白,隆庆帝不把盐政亏空案的事再往下查,是因为还顾忌着方皇后,顾忌着小皇子的面子,而要是他再有什么错处被拿捏住,等着端王府的,即将就是灭门之灾了。
心里有鬼,儿女亲事上头吃些亏,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端王妃还亲自劝儿子:“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一个妻子罢了,实在不喜欢,那就供着摆着,再多纳些妾侍便是了。”
端王府能想的通,可是李桂娘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楚景行相貌俊朗是个翩翩佳公子,又没有其他纨绔身上的那些不良习气,那是真正的良人。
可是楚景综呢?
那是一个胖的跟猪没两样的胖子,从小到大脾气便暴躁,端王府说他是病弱不肯出来见人,其实是因为他脾气自幼便暴戾。
先皇当年还在的时候,那时候这些人都还是皇孙,不必缩着尾巴做人,楚景综没少因为这暴戾的脾气打杀宫人。
别人不知道,可是一起长大的这些人,哪里有不知道的人?
李桂娘惊得面色发白,握着母亲的手连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长缨公主脸色亦极差。
沈家拒了婚,她已经开始为李桂娘想别的退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隆庆帝会下这个旨意!金口玉言,圣旨已下,根本没了更改和活动的余地!
她把女儿搂在怀里,耐心细致的揉着女儿的头,下巴搁在李桂娘的头顶,目光里俱都是阴狠和复杂。
这头肥猪原本应当是任何人的,却绝不该是李桂娘的!
一步错,步步错……
她闭了闭眼睛,轻声在女儿耳边安抚:“别怕,别怕…阿桂你别怕,娘绝不会叫你吃这个亏的……”
倒是一直浑浑噩噩的李桂娘清醒过来了,眼里带着绝望干巴巴的摇头:“不是的,没有法子了……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法子呢?”
谁也改变不了她要嫁给楚景综的事实了。
她以后一辈子就要跟这个肥猪一块儿过了。
第402章 大事
外头还有栀子花的清香透过微风渗进屋内,李桂娘面色惨白的坐在原地,难得的竟懂事起来,她摇摇头,看着母亲,有些呆滞又有些茫然的道:“没法子了,母亲让我嫁吧。”
她顿了顿,苦笑了一声,竟就认了命的模样:“阿晟说的是,我再任性下去,恐怕坏事还要一桩接着一桩,还要一件接着一件……”
“我已经给母亲添了这么多麻烦,再闹出什么惹舅舅不开心的事,舅舅也不会再理会母亲了。”李桂娘神情重新又变得坚定起来:“可是母亲要是得罪了舅舅,以后又凭什么立足呢?哥哥都已经死了!”
她说到哥哥都已经死了的时候,声音猛然变得凄厉起来。
知道是火坑,可是却连迈步走开都不敢了她懂事了,可长缨公主宁愿她从不懂得。
她闭了闭眼睛,把李桂娘搂在怀里,轻轻的拍拍她的头,嘴角忽然挂上了一抹诡异的笑:“阿晟?”
她笑了一声,把这个名字又咀嚼了一遍,轻声似乎惆怅似地叹了口气:“阿晟可真是懂事啊。”
现在就来劝李桂娘认命了。
来的可真是又及时又巧妙呢。
长缨公主冷笑了一声,弹了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柔声吩咐石姑姑把李桂娘带下去休息。
在带李桂娘下去休息之前,她握住女儿的手,认真万分的告诉她:“不必担忧,好好歇着。”
等石姑姑回来时,她已经洗漱好了,正懒懒的靠在大红猩猩毡的靠垫上,看着垂下来的牡丹花纹的帐子发呆,见了石姑姑,才掀了掀眼皮问她:“睡了吗?”
石姑姑轻声应是:“哭累了,我让伺候的人点了安神香,很快便睡过去了。”她看着衣架上已经挂起来的织金的广袖锦衣,不由有些惊讶:“端王府世子生辰,您要去吗?”
长缨公主凉凉的撑着头看了那件衣裳一眼,笑了一声:“能不去么?”
赐婚的旨意都已经下了,眼看着已经是姻亲的关系,四时节礼的礼数都要按照姻亲之家的关系走起来,否则的话成了什么样子?
到时候看在有心人眼里,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石姑姑没有再说话,往香炉里重新撒了一把百合香,便轻手轻脚的上前接过了小丫头手里的美人锤,轻轻替长缨公主捶起腿来。
长缨公主闭目小憩了片刻,过后便睁开眼睛下吩咐:“往长安长公主府送的节礼,今年较之往年再重一倍。过几天陈夫人家不是说要往普慈庵去做法会吗?她既做法会祈福…若是长安长公主府也有人去,便告诉我一声。”
夜深了,不独长缨公主未睡,卫老太太也还未闭眼睛,她正听崔嬷嬷说起最近姑娘们的课业:“都极为不错,十一小姐仍旧认真……”
崔嬷嬷抬起眼睛看了卫老太太一眼,不卑不亢的道:“十一小姐能屈能伸,将来是能成大事的。”
卫玉珀仍旧没有放弃要学宫中规矩的念头,时不时的旁敲侧击的提起来,崔嬷嬷按照卫老太太的吩咐,也已经连消带打的拒了她的要求。
崔嬷嬷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教导那些新进宫的女官们也是使得的,对着一个侯府千金也并不畏首畏尾,有些话说的并不客气。
至少足以令那些没经受过什么挫折的千金们明白利害了。
可是卫玉珀却始终能面上带笑,不管眼睛里透露出多少难堪,可面上的养气功夫却着实算的上好,竟硬是咬着牙低声跟她说一声嬷嬷说的是。
而后针线荷包和衣裳又流水似地送往她房里照旧连孩子的也没落下。
连崔嬷嬷也不由感叹一声卫玉珀能成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