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二有些紧张又有些恍惚,好似有些明白,可更多的却是迷茫,抱紧了怀里的钱箱一言不发。
卫安便又笑:“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咬紧了牙关,把你今天告诉我的,如实的再告诉他们。我希望你说真话,因为只有真话,才是找不到破绽的,才会被反复的推敲也仍能站得住脚……”
她朝着纹绣一点头,纹绣便飞快的将钱箱用脚一勾,啪嗒一声关上了钱箱,抱在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岑二。
岑二紧张起来,本能的腾空跃起来就要去抓。
被纹绣一脚又踹回了原地,不由愤愤骂了一声。
卫安不以为意:“不必担心,说好了是你的,就是你的。只是钱箱你抱在手里,好像不能好好听我说话,所以我只能暂时先拿开,好让你好好听,好好说了。”
她甩袖坐在玫瑰椅上,雪白又不显得苍白的脸上神情渐渐凝重:“好了,废话少说,现在便开始罢,我有事要问你。”
上一世卫安只隐约知道秦升跟邱楚英反目是因为他挚爱的姐姐。
可是到底这里头的隐秘是什么,卫安也只是连蒙带猜而已,上一世彭采臣也跟她说的似是而非,并不详细。
话说回来,就算是详细,凭借卫安的个性,也是必定要再问个仔仔细细才肯罢休的。
凭借少的可怜的资料,也凭着记得清楚的一个姓氏,卫安让何胜把岑二找来,当作突破口,付出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岑二最好是对得住她付的报酬。
岑二捂着肩膀急迫的点头。
卫安便仍旧笑着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柔声问他:“邱楚英,是你什么人?”
岑二的膝盖脆响了一声,他用力的揉了揉,讪讪笑着开口:“我是他小舅子。”
卫安诧异的抬了抬眼皮。
玉清也很是不可理解,噗哧笑出了声:“他小舅子可是尚书府的小公子!如今在礼部的,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的员外郎!”
岑二嗤笑了一声,登时收了之前那副小心翼翼的蜷缩姿态,双腿盘坐的懒散歪在地上冷哼道:“倒真是势大财大的小舅子,可也得货真价实才好啊。”
他一副不加价就不说的态度,玉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话便快说,别遮遮掩掩的,若你真不想活了,我们多的是法子让你说!”
岑二是信这话的,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是这一路赶到这地方,他可是吃尽了苦头还有那些镖师们的手段。
能使唤得动这些人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人。
他便撇了撇嘴,有些无趣的哎呀了一声:“好吧,不怕实话告诉你们,名义上,你们说的那什么高门大户的公子是姓邱那个家伙的小舅子,可是实际上,他小舅子,是我。”
他拿手指指着自己,鼻孔朝天:“想当年他还没发达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个穷酸的秀才,早早跟我姐姐定了亲,可是等他一朝发达,就攀了高枝儿去了。”
想必着实是很愤怒,他便当真放开了,嘴里便开始骂骂咧咧的不干净起来:“他这人啊,就是当世陈世美,人又坏,攀了高枝儿回来,娶了什么尚书大人的贵女,他爹娘就厚着脸皮把给我家的定礼都要了回去,换了副嘴脸。”
“我姐姐不肯,寻死觅活的。我爹娘当然也不肯,差点儿都撞死在他家门口了,可也没用啊,架不住人家已经平步青云了,我们家最后没法子,只能认命了。”
他说了半天,都是骂人的话居多,卫安便咳嗽了一声。
岑二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了嘴,又道:“可惜坏事做多了是有报应的,他那个天仙似地媳妇儿,什么都好,就是跟他家关系不好,又不会生,几年都没个动静。”
他笑着,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后来他去外地当官了,又是两三年不回家,他媳妇儿就更不能生啦,又天天跟他那个护短的娘吵架……”
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反正后来,他大约是烦了,又跟我姐姐好上了。”
“我姐姐也是贱,人家之前不要她,她却还得贴上去。为了这事儿,我爹娘气的不行,一个两个的,都病死了。”岑二拍了拍自己的腿:“我跟我姐姐自小关系就不大好,她嫌我不上进,后来婚事吹了,还觉得是我偷鸡摸狗,让人家退了亲,就更怪我了。一来二去的,她后来进了邱家,也不愿意搭理我。”
岑二说着说着又气愤起来:“我欠了赌债,她也宁愿看着我死都不救我,有一次,我实在被逼急了,走投无路,赖在她家里不肯走,恰巧就听见了件事儿。”
这大约就是他知道的秘密所在了,卫安笑了笑,示意他接着说。
岑二便吐了口唾沫,紧跟着又道:“到处都忙忙乱乱的,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后来有个丫头闯进来说,说什么夫人不好了,要不要去信给大人,让大人回来什么的……”
第264章 凭恃
屋外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玉清忙着去关窗户,间歇还往外头看了一眼才进来。
岑二的声音在这样的气氛里也显得有些阴沉起来,刚开始的吊儿郎当的语气也收了,变作了愤怒:“我姐姐没功夫顾得上我,让人给了我二两银子就要赶我走,我当然不肯干了,收了银子跟她丫头在里屋磨蹭,就是不肯走。”
“我知道她的性格,一毛不拔的,从小连一个铜板儿也不愿意给我。后来就算是进了邱家,她也没肯理我,我一去她那里她就让人赶我。那次却破天荒的让人给了银子打发我,我觉得怪的很,就是不走,借机才听说了,她们家出了大事。”
“他们说夫人不好了,我姐姐就忙着让人拿帖子去请大夫,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她婆婆不好了呢,还想着老妖婆死的好。谁知道后来听着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她们说的夫人,应该是那位从京城娶回来的大官家的夫人……”
岑二剧烈的咳嗽了一回,才紧跟着又道:“后来他们家就乱起来了,听说是大夫还没来,那夫人就断气了,她身边的下人大约是想去报信,可是却被我姐姐让人拦下来了。”
卫安敏锐的听出了重点,轻轻挑了挑眉:“断气了?”
玉清也皱着眉头很疑惑:“死了?可是没听说啊,现在他们不是还走动呢么?”
不仅如此,卫安还知道秦升专程带着外甥去了一趟李博士府上,给李博士行拜师礼。
可现在听岑二的意思,是那个夫人根本就生过孩子。
那现在的那位秦家的表少爷……是谁?
岑二激动的唾沫横飞,还带着些小得意:“死了啊,死的透透的。他们家规矩大,从前我一进去就被赶出来了,可那天太乱了,听说那位夫人带来的人里头,当场就有人碰死的,忙忙乱乱的,我姐姐顾不上我,我才能听见的。”
“是当真死了。”岑二重复了一遍,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神秘兮兮的看着卫安他们,存心想吓吓眼前这个长得不似凡人的小姑娘:“你们知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笑了笑,还翘起了二郎腿:“反正死的不好看,听说舌头都吐出来了,老长了。”
卫安却半点儿不怕,她哦了一声,干脆自己开口问:“那你的意思,她是被人害死的?”
岑二不甚在意的嗯了一声。
卫安便又道:“可是,我听说她今年还写信给秦家,让秦家帮了忙的,若是她真的死了,这信是怎么来的?”
她猛然变了脸色:“可见你是在扯谎!”
何胜便猛地上前踹了岑二一脚,几乎踹断了他的肋骨,暴怒的喝了一声:“你竟敢扯谎!”
岑二捂着左腹蜷缩着倒退了几步,退到了安全些的地方,才苦着脸几乎哭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吐出一口血沫子来:“谁扯谎了?!我扯这个谎做什么?!是真死了,虽然邱家藏的好,可也瞒不过我!我有证据的!”
“什么证据?”卫安的语气变得淡淡的:“我给你的银子这样多,足够你过十辈子的,你若是不肯说实话,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小姑娘威胁人的口吻都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来,可是岑二却莫名的打了个冷颤,终于觉得害怕,缩了缩脖子嗯了一声:“姑娘放心,我说的一定都是实话,都是实话!”
他又咽了咽口水:“这事儿虽然藏的很好,可是邱家在那儿杵着呢,他们再厉害,也不能把知道的人都杀光了呀!何况就只说我姐姐,她身边就有不少人知道呢。”
要遮掩一个谎言,就得无数的谎言来圆。
而用谎言堆积起来的东西,根本经不住考验,轻轻一推就散了。
她笑起来:“那,我还需要去邱家要人吗?”
岑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您要对付邱大人啊?”
卫安不答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岑二不甚自在的转开了眼睛,垂下头静静思索一会儿,老老实实的吐了口:“跟您说,他那夫人死了以后,在邱家,就是我姐姐大,我姐姐一气给他生了四个孩子,三个都是儿子!”
这样说来,邱楚英的胆子可就太大了。
“邱夫人死了多少年了?”卫安忽然问。
岑二想了半天,才给出了个时间:“至少十二三年了罢。”
那这么多年,邱家是怎么瞒过秦家的?
卫安皱了皱眉头,让他接着说。
岑二便道:“还有,我姐姐就被人称作邱夫人。外头人看来,邱夫人根本就没死,只是从她死了之后,邱家人就说她病了。”
这样也说不过去才是……
就算是她病了,难道能一病病十几年不出门?
只要不出门,那地方的那些贵妇人们怎么交际?她们总会察觉出不对,只要察觉出了不对,总会露出点风声和马脚才是。
可秦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难道不奇怪吗?
她问了疑点。
岑二便笑了:“对老家的人就说,邱夫人跟着去外头赴任了!”
也真是跟着出去赴任了,不过跟着去的,是岑丽莹而已。
而滇南那边,山高路远的,谁也不认识谁,就说她就是秦家那位大小姐,是邱夫人呗。
而后来,要去广东赴任了,可能会认识的人多了,就又让岑丽莹回了老家去了,对老家的人却仍说在任上。
“那也不对。”卫安蹙了蹙眉,怀疑的看着他:“就算如此,可是以秦家对邱夫人的看重,总会派人去探望的,邱家是怎么糊弄过去的?”
“邱夫人自己会写信回家去,还会让身边亲近人跟着去送年节礼物,这样一来,秦家的人也就怀疑不了了。后来她又说自己怀孕了,要生孩子,在病中,秦家去的人就都隔着帘子看她一看,她声音语气都没什么不对,人家自然不会想到她不是邱夫人拉!”
岑二觉得卫安有点儿傻:“您是小人儿家家的,不知道,这世上法子多的是。”
第265章 收获
其实岑二说的话仍旧有颇多疑点,还有许多解释不清楚的地方,玉清在回程的马车上还是不能置信:“姑娘,您真信他啊?”
卫安是信的。
不说有上一世秦家对邱楚英赶尽杀绝的事例在先,就说现在岑二的话,那不是能编造出来的。他就是个小地痞,这些话编不出来。
她摇了摇头,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先不必急着说这些,先让谭喜去查过之后再说吧。”
玉清便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回到锦绣坊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该是用午饭的时候了,卫安便让人敞开了窗户,特意让人把饭食送上二楼来。
蓝禾趁机告诉她:“姑娘,才刚沈家姑娘来过一次,一定要进来见您,我说,您试了一上午的衣裳,在休息呢……”
沈家姑娘?
玉清想了想,觉得自家姑娘从未跟什么沈家的姑娘有来往,便多问了一声:“是哪个沈家?”
“就是平西侯沈家。”蓝禾语气不善的哼了一声:“不知道怎么的,我都那样说了,可她就是不肯甘休,非得看看您才行,我差点儿没拦住她。”
玉清忍不住皱眉:“又没什么交情,沈家姑娘怎么这样没规矩?”
卫安便笑了笑:“那她这样迫切的要见我,最后是怎么甘心没见到我就走的?”
蓝禾不大好意思的笑了:“都被姑娘您猜着了,后来是小镇国来了,他对沈家姑娘冷嘲热讽了一番,把人给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