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1)

江雪晴道:“我又不是胡说的,自然不怕你们查,就是罗侍郎的女儿。”

王充连连点头:“是,是,奴才这就去问清楚,定不会让宛儿姑娘白受了委屈。”

凌昭神情如冰,道:“把朕落在养心殿的奏折也带过来,朕今晚留下。”

王充头也不敢抬:“是,奴才告退。”

门又关上了。

殿内一阵寂静,只有江雪晴的抽泣声时断时续。

江晚晴替妹妹擦干眼泪,看着她又哭成核桃的两只眼睛,放弃了创造梦幻初见的机会,又听她打了个哭嗝,难免心疼:“你瞧你,才养好的眼睛,你可知这般哭,伤的是自己的身子?”

江雪晴以袖掩面,委屈巴巴的。

江晚晴叹了口气,舍不得再多责怪,转向目光暗沉的皇帝:“皇上,请念在雪晴年纪尚小的份上,别怪罪她。”

凌昭眉目不动,压根不上心:“罢了,童言无忌。”

江晚晴一愣,心里无语,开口:“……雪晴就快十三了。”

凌昭淡然道:“是你姊妹,三岁十三岁三十岁,都一样。”

江晚晴:“……”

江雪晴脸上的泪痕干了,只有眼圈依旧泛红,她沉默地跪下,双目低垂:“雪晴是不知礼数,但也是心中实在悲愤——姐姐如今有家不能回,有至亲不能认,不清不楚的住在这西殿,早晚还会被人欺负。”

她攥紧双手,蓦地抬眸,眼底是略带讽刺的悲哀:“就像我现在跪在您面前,皇上,我也算您的半个义妹了吗?这都算什么呢?”

江晚晴拧眉:“雪晴,够了,回去。”

江雪晴有些不甘心,但是听姐姐的语气,竟是颇为强硬,于是不得不行了一礼,默默出去。

暮色四合,到了各宫掌灯时分。

两名宫女走了进来,依次点上殿内的灯烛,才悄声退下。

室内只有两人,凌昭便也放松了些,看一眼烛光下郁郁寡欢的女子,忽然一笑,低声道:“再多一个义妹就免了,未来叫一声姐夫还是可以的。”

江晚晴脸上一热,宛如素净的白雪泼上嫣红,楚楚动人。

凌昭黑眸深邃,脑海中浮想翩翩,尽是密不可分的温存和缠绵,然而现实里,他只能伸手握了握她,刚一开口,嗓音低哑:“等此间事了,朕娶你。便是远走高飞,也只能和朕。”

江晚晴:“……?”

他都是皇帝了,还能远走高飞到哪里去?

整天不知在想什么。

江晚晴岔开话题:“雪晴一回来就抱怨头疼,可能受了寒,一时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那些贵女和我本无多少交集,更无冒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是人全走光了,那就真的油尽灯枯,无可救药了。

凌昭失笑,挑挑眉:“上回你还跟朕说,某某声音难听,某某眼睛长的不好,怎么又替她们说好话了?”

江晚晴有些灰心丧气,声音几不可闻:“当时是想让你觉得我是个长舌妇……”

可惜,那天凌昭不知怎么超常发挥了,不管她怎么嚼舌根,背地里说谁不好,他的回答总是一句‘是的,都没你好’。

这几个字简直就像万金油,以不变应万变。

江晚晴屡战屡败,懒得在他身上耗下去,只能将希望寄存于那几名贵女身上。

相比几乎已经出局的罗宛,另外那几个仿佛更有战斗力,敌意也隐藏的更深。

栽赃嫁祸陷害,该来的迟早会来,等到那一天……她一定全盘认下,成为感动后宫最佳猪对手。

*

清早,天没大亮,江雪晴已经起来了。

翠红比她醒的更早,替她梳妆过,便道:“姑娘,是否照您昨夜所说……”

江雪晴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指抚了抚浮肿的眼睛:“皇帝身边的人,办事能力应该信得过,你现在就去,照计划行事。”

翠红清脆道:“是!”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彭嬷嬷早起,准备来伺候太后,穿过庭院时,听见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她皱眉,环顾四周:“谁在那里?”

那怪渗人的声响立刻安静了,半天没动静。

彭嬷嬷加重语气,冷声道:“出来!”

又过了会儿,从一边的角落里,怯怯走出一个面生的小丫头,看装束并非宫女。

这里是在慈宁宫,这人打扮成这样,必定是江家五小姐的丫鬟了。

彭嬷嬷神色严厉,质问:“为何躲起来哭泣?”

翠红吓白了脸,头都不敢抬起来:“回……回嬷嬷,奴婢挨了姑娘的骂,不敢、不敢留在西殿,就跑了出来。”

彭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江姑娘为何骂你?”

翠红摇摇头,怯生生道:“奴婢不敢说。”

彭嬷嬷板起脸:“你若不说,我就带你去见宛儿姑娘和江姑娘。”

翠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地磕头:“求嬷嬷可怜奴婢,千万别这么做……是、是昨天,罗姑娘冲撞了宛儿姑娘,我家姑娘心疼宛儿姑娘,哭闹着想求太后恩典,让宛儿姑娘出宫……奴婢觉得这事离谱,劝了几句,言辞过了,便挨了责骂,是奴婢有错在先,哭上一场,心里已经舒坦了。”

彭嬷嬷沉思了会,面无表情道:“你跟我过来。”

*

罗宛刚醒不久,到处找不见丫鬟云锦,很是有几分不满,一边由宫女梳发,一边恨恨道:“这死丫头,又贪睡偷懒,主子都醒了,奴才还不见踪影,看我等会不扒下你一层皮——”

正嘀咕着,外面来人,说慈宁宫的马嬷嬷来了,请罗姑娘立刻去见太后。

罗宛来不及好好打扮自己,匆匆忙忙出来,一边走,一边问马嬷嬷:“怎么太后召见,比往日早了些?”

马嬷嬷看了看她,微笑道:“太后只见罗姑娘一人。”

罗宛愣了愣,随即大喜过望,嘴角都不住的向上扬,回首望见宫殿的红墙琉璃瓦,恍惚看见不久后的将来,她风光入住,成为一宫之主的盛景,到时什么江雪晴、太后义女,甚至于盛气凌人的晋阳郡主,还不得毕恭毕敬称她一声娘娘?

慈宁宫今早冷冷清清的,太后在偏殿,罗宛进来后,请过安,抬起头一看,愣住,继而有些心虚。

地上还跪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丫头,眼睛都哭肿了,瞧着有点面熟,像江雪晴身边的那一个。

李太后手执一串念珠,目光瞧不出喜怒,看向罗宛:“听说,你对花草很有见识……对吗?”

罗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后的声音一直是温和慈祥的,此刻也没什么不同,可罗宛就是觉得害怕,仿佛是本能的畏惧。

她勉强笑道:“……略知一二。”

李太后淡淡一笑:“花期有时尽,女人如花,总有成残花与败柳的一日……”她拨弄着手中念珠,停顿片刻,语气更平淡:“这话,哀家听着怎么不大舒坦呢。”

罗宛脸色灰败,双手微微发颤:“宛儿愚钝,听……听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李太后点头,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是啊,你也是宛儿。”

她笑了笑,眼里有些怜悯,更多的却是厌恶:“彭嬷嬷。”

彭嬷嬷领命,上前一步,盯着罗宛冷冷道:“罗姑娘,您这一句借花喻人,这尽了花期的女人,不知暗指的是太后娘娘,还是别宫的太妃太嫔们?”

罗宛心头一颤,慌忙跪下:“没有,我绝没有——”原想说没这个意思,但这就意味着认下了这句话,于是只能急切道:“我绝没有说过这句话,请太后明鉴!”

一直跪着的翠红突然道:“罗姑娘,您分明说过的,怎好在太后面前说谎呢?”

罗宛转头瞪着她,神色竟显出几分狰狞:“是你血口喷人,好端端,为何污蔑我?难道是受你主子指使的吗?”

她掉下泪来,膝行上前,在太后跟前磕头,哭道:“太后娘娘,江姑娘一直瞧我不顺眼,刚进宫的第一天,就在众人面前奚落我,所有人都看见了,如今又造谣污蔑,我……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我是清白的!”

翠红急道:“您亲口说过的话,您都不认了吗?”

罗宛伏在地上,低声啜泣:“我说过的自会认,可我没说过,却被你泼了一身脏水,你太狠毒!太后娘娘——”她抬起头,满脸泪痕:“这小丫头好歹毒的心肠,背后定然有阴谋,求太后为我作主,叫人好好拷问她一番。”

刚说完,有人冷笑了声,道:“这丫头不用拷问,您的丫鬟倒是全招了。”

罗宛猛地回头,看见王充进来,向太后行礼,而他身后跟着的……是自己的婢女。

云锦形容憔悴,脸上瞧不出受过折磨,只一双眼睛惊惧万状,慌慌张张的。

王充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转向正前方座上的人:“昨晚皇上惊闻宫中有人胆敢对太后不敬,又唯恐会惊扰太后,便命奴才悄悄探查一番,云锦亲口所言,罗姑娘的确言辞僭越,有失身份。”

罗宛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天地都塌了下来,早就忘记了身处何地,扑上去揪住云锦的领子:“你分明知道我是对谁说的,我何曾对太后不敬?我平日里也没亏待了你,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

云锦一张脸毫无血色,干裂的唇蠕动了下:“姑娘,奴婢、奴婢害怕——”

罗宛冷笑,恨毒了眼前这人,挥手便是一巴掌上去,指甲划破侍女娇嫩的脸:“害怕你就出卖了我?贱人!”

彭嬷嬷斥道:“住手!”

李太后看着眼前这一幕,依稀觉得熟悉,心中厌恶之感更甚,叹道:“原本说错一句话,你若知错,便也罢了。但你这样的行为举止,不宜留在宫中。”

她转过头:“王公公。”

王充道:“奴才在。”

李太后疲倦道:“叫人即刻带她出宫,让其他人都看着,以后万不可犯这等错误。”

*

说是带出宫,其实是太监和侍卫押着出宫的。

一路上,围观的人众多,许多还是认识的,罗宛羞愤欲死,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这般任人笑话,以后可怎么见人。

喜冬和宝儿站在路边,见人走了过去,喜冬小声道:“听说是翠红在后院哭,叫彭嬷嬷听见了,才让太后知道的。”

她看看傻头傻脑的宝儿,叹气:“你瞧瞧五小姐的丫鬟,你瞧瞧你!”

宝儿哼了声:“你又好到哪里去啦!”

另一边,郑莹莹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就又走一个……”偏过头,看向一边的齐婉月,半真半假道:“齐妹妹有太后心疼,哪天我们一个个的都走了,你也是能留下的。”

齐婉月笑了笑,声音轻轻柔柔:“皇上和太后心疼的都是西殿的妹妹,我算的了什么呢?”

郑莹莹心中一凛,和齐婉月对视一眼,彼此所想,心照不宣。

西殿那人是个阻碍。

可要对付她,决不能如罗宛这么蠢笨,必得让皇上和太后其中一个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