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1)

他……生气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自己都快挂了,夫妻一场,留点纪念品,他又不要。

将近二十天后,一日清早,外面来了个小太监,尖声通报:“宛儿姑娘,皇上正往这边来呢。”

江晚晴点了点头,振作精神,手指摸到枕头底下的匕首,稍稍定下心。

那小太监前脚刚走,殿外便响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喊声,江晚晴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

凌昭还是老样子,一进来必然遣退随从,随手关门。

他身穿墨色的常服,长发束冠,看着竟比上次见面还显得清减,想来这些天是真的很忙。

江晚晴难免不安,动了动唇:“……参见皇上。”

凌昭一怔,剑眉轻抬:“怎么气色不好?”

他走过来,俯身看她,声音不由柔和下来:“这么多天不见,想朕了吗?”

江晚晴紧张地摇摇头。

凌昭也不在意,笑笑,见她一只手紧握成拳,大掌便覆了上去,随即拧眉:“手这么凉,到底怎么了?”

江晚晴咳嗽了声,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道:“……窗下有只老鼠。”

凌昭啼笑皆非:“就因为这个?”

他抬起一指,点了点她额头,起身向窗边去,四处探查一番。

江晚晴摸出枕头底下的匕首,藏在背后,悄悄靠近他。

凌昭忽然回头:“没见老鼠。”

江晚晴吓的倒退几步,讷讷道:“有的,你……你再找找。”

凌昭笑了声,转身又去找,随口说道:“本想等事情有了结果再来找你,只张远他们不是百般拖延,就是尽出馊主意,最近才有了些眉目。”

他始终没找到那莫须有的小动物,调侃道:“这么怕老鼠,不如搬来朕的养心殿,保证不会有蛇虫鼠蚁——”

一边说,一边回头。

就在这一瞬间,江晚晴突然出手,匕首刺进他胸膛,刀尖没入一小截。

扎人和扎枕头的感觉到底不一样,她的手不住地发抖,远比料想中的力道要轻,可到底是刺中他了。

他的衣服是墨色的,看不见有没有血涌出。

可是真的刺中了啊……

然而,时光凝滞,定格在这一刹那,四周的景物静止了,他们也像静止的两尊石雕。

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窗外,响起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听在耳中,却更像一群乌鸦振翅飞向天际,嘎嘎嘎,嘎嘎嘎,散落一地黑漆漆的羽毛。

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江晚晴震惊地抬头,见那人的眼睛都没眨一下,表情更是纹丝不动,双唇颤了颤,失声叫道:“唉呀,你怎么没反应啊?”

凌昭挑眉,反问:“你想朕有什么反应?”

对方一脸将哭未哭的表情,他摇头叹息,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放在他胸口,一寸寸挪过去,直到柔嫩的指腹之下,不仅是他坚硬紧实的肌肉,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那般沉着有力。

他的神色淡淡的,眼眸平静如千万年死寂的湖底深处,不带丝毫波动:“下次真想杀人,记得往这里扎。你刺的位置,最多不过留点血,太医院又不远,包扎一下,死不了人。”

江晚晴骇然瞪着他,手里还握着那匕首,往前也不是,拔出也不是,进退两难。

凌昭低眸,看见那匕首的刀柄,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神色舒缓了些:“这是朕送你的,原来你一直留着。”

江晚晴完全无意识的摇头,声线颤动:“不对,不对……你怎么……”

——你怎么不按套路走呢。

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一会儿又变成一片空白,极度的慌乱和惊恐之下,她心一横,拔出匕首,往自己手臂上扎了一刀,这次倒是用力十足,鲜血立刻染红了袖子:“你一刀,我一刀,我们——”

凌昭自己被刺没什么反应,可此时一见她袖子上的血,他脸色骤变,血色褪尽,劈手夺过匕首飞射而出,刀尖深深没入墙壁,稳且准。

紧接着,他撕下自己的袖子,冷着脸绑住她的伤口。

江晚晴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甚至来不及说点什么,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他拦腰抱住,大步往外去。

凌昭一脚踹开殿门,神情冷厉,容色苍白,失去血色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眼底的光便如滴血的刀刃,边走边寒声道:“传太医!”

江晚晴这才意识到他是要去太医院,不禁开口:“皇上,伤的是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可他不听,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的模样太过吓人,这一路过去,江晚晴光看路人甲乙丙的表情,都以为自己是垂死之人,还剩最后一口气了。

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被皇帝抱着在宫里乱走,成何体统,周围的人看她像看怪物一样,还是濒死的怪物。

江晚晴手臂上的痛楚倒不怎么样,心里却着急的冒火,一只完好的手攥住他胸口的衣裳,低声央求:“皇上——”

凌昭不为所动。

江晚晴无可奈何,又叫他:“七哥,没那么严重,你冷静一点!”

还是没有回应。

江晚晴见他完全听不进去人话,又不想被人继续围观,把脸埋他怀里不好意思,只能颤巍巍地掏出一块帕子,盖在自己脸上,遮住羞愧难当的表情。

……丢死个人了。

第41章

慈宁宫,西殿。

刘实手执一把拂尘,匆匆走进殿内,正巧看见江晚晴身边的大宫女,忙拉住她:“……快说清楚,这都是怎么了?”

宝儿神色慌张,眼圈微红:“刘、刘公公……”

刘实不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你可知外头怎么传的?说是宫里有刺客,宛儿姑娘为救皇上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太后一听,受不住惊吓,昏了过去,这话属实吗!”

宝儿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指着地上一处:“奴婢不知,奴婢没看清楚,奴婢只看到皇上抱着姑娘出来,公公您看……您看这血!”

刘实看着地上几滴触目惊心的血,尚未干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宛儿姑娘的……?”

宝儿心里又痛又怕,哭道:“姑娘袖子上都是血……怎么办呀?!”

刘实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喜冬拿着抹布过来,弯腰擦去地上可怖的血迹。

宝儿见四周无人,其他人全去院子里瞧热闹了,只有容定敛着袖子站在一旁,不知想些什么,便跪在喜冬身边,哽咽道:“喜冬姐……呜呜,定是皇上又强迫姑娘了,他一来就准没好事,这下逼的姑娘不得不自尽以保清白!”

喜冬瞪她一眼:“别乱说话。”

宝儿咬了咬嘴唇,小脸上泪痕斑斑:“你总是不信,你就是不肯相信!姑娘分明对先帝情深似海,讨厌皇上步步紧逼,你却总说她喜欢皇上,有这么喜欢的吗?”

喜冬擦完地砖,皱了皱眉:“其中必有隐情。”

宝儿大哭:“这能有什么隐情?姑娘流了这么多血……”

她想起江晚晴方才的样子,心中慌成一团,端正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念道:“苍天在上,保佑我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平安度过这一劫,保佑皇上尽早找别的姑娘风流去,别来祸害我们姑娘……”

喜冬掐住她的脸蛋:“快闭嘴,你对我乱说话就算了,还在菩萨面前信口开河。”

宝儿吃痛:“我哪有!”

喜冬道:“怎没有?皇上一向洁身自好,何时风流过?他又不是先帝和楚王。”

宝儿揉着脸颊,委屈道:“你才信口开河,先帝都没力气的,他怎么风流?皇上却一身怪力,我亲眼看见了,他就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

喜冬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丫头——”

宝儿赶紧站起来,避开她,看见容定,便如找到救星:“小容子,你在正好,你也听见了,是不是?你快跟喜冬姐说,先帝没力气风流不起来,姑娘说过,他的妃子都不想跟他风流,你说呀。”

容定抬了抬眼皮:“……我不想。”

宝儿两手叉腰,急道:“你怎这么不仗义呢!你到底帮我还是帮她?”

容定便不理她了,对喜冬道:“喜冬姑娘,劳你去告诉刘公公,方才皇上教姑娘如何用匕首,姑娘不小心伤了自己——别让宫里有刺客的流言继续传下去。”

喜冬一想也是,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容定又转向另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宝儿姑娘,你现在去太医院那边,打探一下消息。”

宝儿愣了愣,慌慌张张地转身跑出去。

只剩下容定一人,他摇摇头,望着喜冬放在一边的染血的抹布,眼底冷了几分,双手笼入长袖中,一步步走进寝殿。

他曾以为江晚晴想走,想去别的地方,可她一口否定了出宫。

如今看来,她不是想离开,是真的一心求死。

为何?

容定忽然停住,角落里有一封散落的信,想必是谁不小心落下的。

他拿了起来,一目十行扫了一遍,良久无言。

*

太医院。

所有当值的太医按官职和辈分排排站,卫九也在其中。

原本,看见皇帝铁青着脸,抱江晚晴进来,他和其他人一样,以为江晚晴怕是重伤垂危,快不行了。

谁知初诊下来,江晚晴的手臂上受了刀伤,流的血有点多,看起来可怕,却未伤及骨头,不是什么大事,上点药,止血包扎就好了。

皇帝久经沙场,伤势到底如何,应该看的出来。

可他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一名以妙手回春名扬帝都的老太医被众人推选出来,负责替江晚晴上药包扎。

卫九眼睁睁看着,那老先生在皇帝恐怖的目光逼视下,一圈圈纱布缠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把江晚晴的整只手包的像个粽子。

江晚晴无奈,小小声道:“吴太医,伤的不重,而且是在手臂上,你把我手也包起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