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宫宴（上）

“皇上驾到！”

殿外声音尖细的内侍喊道。殿内的众人慌忙起身，今上带着身后的太子和大臣们迈步进了保和殿，走到前面扶起皇后一起坐在上首。

明珠乖巧的跪在地上垂着头，叶晗昭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发顶一轻。

明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哪来的这么多小动作？！

“平身吧。”

明珠扶着母妃顶着今上隐秘却不容错认的目光坐在了父王旁边，抬手装作不经意的扶了扶发簪，发现旁边的珠花被叶晗昭取走了。

“皇姐最近可好？”今上看着福安长公主问道。

“托陛下的福，一切都好。”福安长公主还是端庄温婉的样子柔声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今上的目光在她身上不着痕迹的停留了片刻，然后看向身边的皇后：“传膳吧。”

宫宴正式开始。明珠没什么兴致的看着面前年年如此的菜色，宫宴对她来说纯粹就是假笑着熬时间。这次与往日不同的，就是会在宴中向陛下进献从南夷带回来的战利品。

明珠听大嫂提起过，所以还有点兴趣。

等到酒过三巡，正是君臣合乐，陛下一抬手，示意进入今天的重头戏。

第一件进献的战利品是一条金环宝石的腰带。一个个金环扣在一起连成一条腰带，中间则是一颗夺目的红宝石。明珠觉得这个如果戴在腰上，肯定很重。

“我看这件父皇赏赐给明珠姐姐正好。”五公主叶繁姝说道，“明珠姐姐就爱这种‘奢华’的饰品，而且我看这大小也跟明珠姐姐的腰身正合适。”

明珠脸色一沉。任何一位世家贵女，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自己的身体都是一种侮辱。

“繁姝！”高昭仪警告的喊着女儿的名字。

今上也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气氛一时有些僵。明珠垂着眼看着裙子上的绣花，也不开口给叶繁姝个台阶下，在外人看来好不委屈的样子。

“繁姝也是年纪还小，不大懂事。”孟皇后弱弱的开口打着圆场。

“母后说的是，”叶晗昭开口帮衬自家母后。“该给五妹请个教养嬷嬷教教规矩了。”

“对对对，是臣妾之前疏忽了。这次回去臣妾就请个教养嬷嬷来，好好教教繁姝规矩。”孟皇后愧疚的看着今上，像是为没能帮他教育好女儿感到歉疚。

明珠坐在底下看着这几位大夏最尊贵的人物的表演，看着高昭仪笑着跟孟皇后道谢，眼里却是一片冰冷。看来高昭仪的梦编的也不怎么样嘛，至少陛下如今还没迷失在梦里。

高昭仪按照陛下的期望扮演了一个他心目中的妻子，又给他安排了一个娇纵任性的女儿。只可惜在陛下执念虽深，但却心志坚定，没这么容易摆布。只不过高昭仪此人，应该没这么容易罢休。

明珠想着，如果叶晗昭干不过高昭仪母子的话，她一定要劝说大哥造反，不然高昭仪得势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报复王府。

有皇后打着圆场，众人又心照不宣的一片祥和。叶繁姝老实了一阵子，憋着火气看着内侍呈上来的一件件南夷珍品。直到一件五彩宝石做的发冠被呈了上来。

“父皇父皇，我要这个，您把这个赏赐给繁姝吧。”叶繁姝说着还抓着今上的袖子一直撒娇。

今上看着她眼神一柔，刚要答应，转眼看到了目不转睛盯着发冠，似乎有很有兴趣的明珠。

“明珠喜欢吗？”今上问道。

高昭仪死死抓住女儿的手肘才让叶繁姝没有当场发作。

“回皇帝舅舅的话，明珠不喜欢。”明珠笑的一脸纯真的说道，“明珠听说这位头冠的主人是位南夷公主，后来被南夷的可汗送去和亲死在异乡，结局可惨了呢。”

“那确实不太吉利，不过明珠断不会如此的。既然你不喜欢，那就赐给五公主吧。”今上无所谓的说道。

叶繁姝瞪着眼睛脸色铁青的看着明珠，明珠冲着她笑了笑。看起来这叶繁姝倒不是装傻，而是真的被养蠢了。高昭仪也真是狠心，自己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为了计划放任亲生女儿变成这个样子。不过宫里们的教养嬷嬷最是厉害，不打你却能把你折磨的生不如死，不服软都不行。

试探出了陛下的态度，明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也不管周围的各色目光，自在的吃着面前的点心。只不过刚刚为了避开叶晗晨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那一下虽然没有扭伤，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明珠偷偷在脚踝上揉了两下，还是觉得别扭，小声的跟旁边的大姐说了两句，退到了殿外。

到了殿外的明珠也不走远，铺了手帕就坐在走廊边上。殿里各种脂粉味道混在一起，熏的她发晕，如今吹了吹风，总算觉得好了不少。

“身体不舒服？”来人担心的问道。

“我的珠花呢？”明珠看着月亮头都没转的问道。

“什么珠花？”叶晗昭装傻，“莫不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说着从怀里将明珠的珠花拿了出来。

“我看宫里的太医该换一批了，一个两个脑子都有些问题。”

明珠用看脑子不正常的人的眼神看着他，看的叶晗昭尴尬的咳了两下。

“给你，算是赔罪。”叶晗昭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说道。

“你不会就是为了送这个吧？！哪有人为了送赔礼故意得罪别人的？！”明珠哭笑不得的说道。

“我怕你又说无功不受禄。”叶晗昭语气里还含着几分委屈的说道。

“我还说过这话？！”明珠有些惊讶，自己还有这么高风亮节有好东西都不收的时候？！

仔细想了想倒是真想起来这么一回事。当时她还不知自己的心意，过年时叶晗昭送了周菱礼物后又要送一件给她。她当时高冷的不像样子，直接就拒绝了。后来二哥说她当时的脸色，比他背不出书来时先生的脸色还要素。

只不过上元节的时候，明珠知道了叶晗昭送给周菱的是一本著名书法家抄写的《女戒》，就又欢欢喜喜的让叶晗昭陪着她逛花灯去了。

“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挺记仇的。”

明珠摇了摇头，笑着接过叶晗昭手里的锦盒，里面是一支玉质的牡丹花步摇。

“好漂亮。”明珠赞道。饶是她见过了这么多好东西，也不得不说这支步摇是难得的珍品。花瓣舒展柔美，像是能嗅到阵阵清香，垂坠灵巧精致，能看出制作者的功力。

“果然还是大夏的师傅手艺巧，比南夷那些闪花人眼的东西不知道强多少倍。”明珠颇有些记仇，忘了她自己也挺喜欢闪花人眼的东西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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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宫宴（下）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去和亲的。”叶晗昭说道。

“我当然放心了。别说南夷人了，就算我有这个心思，陛下也不会许的。”

谢文睿是守城大将，陛下怎么会让谢文睿的妹妹去和亲。倒时候如果南夷人用自己威胁大哥开城门怎么办？！她刚才不过是一个试探，试探的是陛下对她和五公主的态度。

“倒是太子殿下更应该小心才是。”

“哦？我小心什么？”叶晗昭坐在明珠身边好奇的问道。

明珠抬眼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小心别被送去和亲了。”明珠笑得十分灿烂，“我听说这次南夷的四皇子是和燕还公主一起进京的。听闻燕还公主明艳照人，是南夷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真的？！”叶晗昭反问，“也不过是南夷美人罢了。我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姑娘会比明珠漂亮。”

“我现在一十八岁，太子殿下这话说的是真情实意的。等到哪天我八十一岁了，不过相看两生厌罢了。”明珠看着月亮说道。

叶晗昭一笑，“姑姑曾问过我，可知本朝驸马不能纳妾。”

“母妃还问过你这个？！”明珠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进的镇南王府的大门？”

“那你跟我母妃说的什么？”明珠好奇的问道。

“我说我身为宗室子弟，自然要维护皇家公主的地位。不管是不是驸马，只要娶了公主，就绝不该纳妾。大夏的公主们都是金尊玉贵的，合该好好侍奉才是。”

“轻浮！”明珠嗔道。又想起了之前让玛瑙去买的话本子怎么还没买到，都怪自己书读的少，比不了叶晗昭油嘴滑舌的，次次都让他打趣。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容貌再美也不过一具皮囊。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积累的情谊不是其他人可比的。我只能说但凡会让你伤心的事情，我都不会去做的。别人如果想要伤害你，我同样也不会放过他。”叶晗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更何况说什么相看两生厌。我看几十年后，怕是明珠先要嫌弃我变老变丑吧？！”

明珠心里一震，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她小时候喜欢跟叶晗昭玩儿确实是因为他生的好看，长大了让叶晗昭陪她逛街看灯会，也是因为他长得英俊不丢脸。明珠家里哥哥姐姐都生的出色，她自然也喜欢跟生的好的待在一起。

皇帝舅舅现在五十来岁了，只看相貌像三十岁左右。明珠打量着叶晗昭的脸，他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应该还看得过去。明珠暗暗的放下了心。没准等到她五十多岁的时候，就不大爱看英俊的小郎君了。

“你放心吧。”明珠不认输的说道，“万一我们真成亲了，我肯定不会先嫌弃你变丑的。”

“什么叫万一？！”叶晗昭不赞同的说道，“我们肯定能成亲的。”

“你确定皇帝舅舅会让你娶我？”

谢家手握重兵，明珠在上京受欢迎可不止是因为她容貌倾城。

“我不确定。但是如果他不相信我，我可以不当这个太子。”叶晗昭无所谓的笑了笑。

“你不当太子的话，不会是要让镇南王府跟你一起起兵谋反吧？！”明珠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

“呵，”叶晗昭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这个主意好像也不错。不过如果大表哥想要当皇帝的话，我倒插门进镇南王府做驸马也不错。”

明珠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想得美。皇宫太小，我大哥可不愿意被困在这里。”

“是啊......”叶晗昭也抬头看了看天。“皇宫太小了。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听母后宫里的宫女姐姐讲在塞北烤肉、打猎，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听着就让人羡慕。要让你跟我一起被困在这里，委屈你了。”

“其实也不算太委屈吧......反正我也不大能走路，走多了好累的。”明珠越说脸色越红，越说声音越小。

叶晗昭轻笑，觉得明珠十分可爱。似乎只要稍稍的示弱，就能换来她的温柔相对。

叶晗昭抬手替她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然后越靠越近。明珠觉得耳朵发热，手指局促的绞在一起。她隐隐知道要发生什么，却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躲开。

“你怎么这么好？！”叶晗昭低声问道。低沉好听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让明珠觉得背脊发麻。等到一个温热的东西在自己碰到自己耳朵上，轻触即离。

“咳。”叶晗昭有些局促的抓着明珠的手。

明珠抬起头，才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有个人影出现在转角，左右张望的像是在找人，看到明珠跟叶晗昭两人坐在这里就走了过来。

明珠赶紧将手从叶晗昭掌中抽了出来。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来人看清楚二人带着几分惊讶的行礼道。

“刘公子。”叶晗昭认出了此人是刑部尚书的儿子。明珠不认识他，淡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没想到太子殿下跟公主殿下如此好的兴致，在此间......赏月。”那位刘公子边说边上下打量着两人。

明珠最不爱听这种话里有话的试探，冷冷的没答话。

“刘公子兴致也挺好的。”

叶晗昭含着笑，心里已经给这位刘公子记上了不知多少笔。难得今天月色正好，明珠心情也是正好。偏偏有人这么没有眼色，遇到就算了，还非要过来看个清楚，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相信。

“明珠怎么在这儿了？”又有一人出现在转角处。

明珠拍了拍胸口，觉得刚被凉风带走的反胃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觉得只要碰到叶晗晨准没好事。叶晗晨像是一个猎人，一个不只享受杀死猎物，更享受将猎物逼得一点点崩溃的猎人。而偏偏不巧，明珠就是他选定的猎物。

“平王殿下。”一旁的刘公子有些尴尬的问好，感觉自己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