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脚面已经被砸烂的洛老魔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并只是维持着灵魂出窍的状态被有所领悟的李歧拖出了房间, 在后者留下一句“我需要闭关一些时日”就冷酷的关上大门后迅速的贴上了门板,确认里面的少年没有发现自己搞的小动作才像面条一样滑坐了下去。

还好,偷看他记忆的事没露馅,不然她可能不只是被当做妨碍赶出房间这么简单了,很大概率会导致主仆之情直接破裂啊!

用袖子扇了扇风,又作了一次大死的洛宓满心都是又一次保住了风中残烛一般的主仆之情后的庆幸,一点都没有反省主仆之情如此脆弱都要怪她没事就作妖的意思。

可要是能安安分分的当一把武器, 她也就不是洛宓了——特别是这把武器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用武之地的时候。

有脚步声由远至近走来, 她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依然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袖子, 等到一名神色匆匆的女魔修转过回廊, 就看到一把布满铁锈的长剑静静地躺在地上, 像是被人随手扔到了一旁。

女子顿时如临大敌。

她先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东张西望,确定周围没人以后,就跑到回廊边上,探出半个身子够了半天, 掏出了一大根扫帚。

“我就记得上次打扫完以后是放在这里了……”不小心暴露了什么的魔修喃喃自语, 她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倒拿着扫帚,用手柄轻轻戳了戳地上的长剑。

长剑被戳的动了动, 她猛地缩回手跟着颤了颤。

长剑颤完了又一动不动, 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佯装镇定的把扫帚放在一边, 她一步一磨蹭的上前,用微微颤抖的手碰了碰长剑,见其还无反应才握住剑柄捡了起来。

“应该就是普通的剑吧?”

确认了这不是哪个家伙故意扔在这里的诅咒物,女魔修明显松了口气,她把生锈的长剑在手里掂了掂,对着实心的手感表示了满意,“虽然不知道是谁乱扔的,但厨房正好缺了一根烧火棍……”

“咕——”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产生了错觉,女子总觉得在自己提到“厨房”两个字时听到了有人肚子在叫,可再凝神去找,有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是我自己饿了?”

她摸了摸小腹,拿着新鲜上任的烧火棍向着厨房走去。

除开阵营的差别,善泽州的风俗也与中原大不相同。荒漠恶劣的环境注定了这里的菜肴不会有多么精致复杂的烹饪步骤,其中最常见的方法就是搭起一个大烤架,将脱毛洗净的整只肥羊或乳猪架在上面,下部堆上炭火,转着烤架一圈又一圈的烤,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围成一圈,拿着小刀将烤好的嫩肉一点点片下来送进嘴里。

作为魔门大派,炼魂宗的厨房其实跟善泽州的普通人家里的那个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人家烤的是牲畜,而他们烤的是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灵兽。

“小心,小心,这家伙凶着呢!”

“哎呦!”

女魔修拎着烧火棍赶到人手不足的厨房时,看到的就是几名厨子举着菜刀聚在一起围着什么东西,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惊叫,活像是受惊的老马,那是一声高过一声。

“今晚的可是有贵客,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磨磨叽叽的,”一看他们这个样子,女魔修就气不打一处来,“耽误了宗主的事情,你们承担的了吗!”

“胡姑姑!”一名肥头大耳的厨子闻言抬起了头,看到她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欢喜,“您来的正好,您看看这个东西到底应该怎么料理才是啊!”

他这么一发话,原本肩膀挨着肩膀的厨子们立马就散了开来,露出了最中央的铁笼子,而那笼子里有一只足足有半人高的大兔子,与普通兔子不同的是,它的皮毛泛着鲜亮的粉色,而那张怪异的兔脸则是怎么看怎么像长了龅牙的人。

越珍惜的灵兽越是像人,这几乎是修真界不成文的规则了,可见炼魂宗为这只大兔子肯定是花了不少钱。

“胡姑姑,上面说这个玩意儿要作为今日的主菜,可咱们几个见识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做哇!”为首的厨子扬了扬手里的菜刀,胖乎乎的脸上泛出了难色。

“咕———”

在看到大兔子的那一刻,不知是谁的肚子又响了一声。

“有什么可为难的,扔在滚水里烫一圈去毛再正常做就行了,”被唤为“胡姑姑”的女魔修掐起了腰,“这可是宗主费了大力气找来的上古品种,据说肉质极其鲜美,专门用来招待今晚的贵客,要是搞砸了,小心你们的皮!”

“姑姑说的是,姑姑说的是……”为首的厨子立即凑过来点头哈腰,“小的这就让他们动起来,还望姑姑到时候一定要在宗主面前替小的多多美言几句啊。”

“宗主他老人家明察秋毫,你们做的好不好,他心里跟明镜一样,这一顿做好了,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胡姑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长剑交给了厨师长,“这个是我在院子里捡到的,留给你们烧火吧。”

“我现在要去检查今晚宴会的布置,若是等我回来诸位还是一筹莫展,恐怕炼魂宗是养不了闲人了。”

说完暗含威胁的话,女魔修便转身离去,等到她走的看不清了,厨师长才恶狠狠的把手里的长剑往地上一摔,对着她的背影发出了一大声“呸!”

“不过就是一个打杂的,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迈过地上的长剑,厨师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没办法,谁叫人家命好,伺候过早死的宗主夫人,据说还看过小少爷,啧啧啧,那可是在宗主面前都挂了号的人物,”另一名厨子不无羡慕的说,“如果我也有这运势早就……哎呦!”

“行了,别妄想了,”一巴掌拍碎了小跟班的美梦,领头的厨子摸了摸自家三层的下巴,“你们说,这玩意儿去掉了头就是普通的兔子吧?咱们把兔腿烤了,其他部位红烧一下?”

“成吧?”另一名厨子不太确定的说,“反正有这张脸也做不成麻辣兔头了。”

看着那张神似人的脸,众厨子纷纷点头。

眼看就要命丧于此 ,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大兔子长耳朵抖了抖,发出了女童般娇嫩的声音:“别、别吃我……”

等待烹饪的食材竟然说人话了!

这下子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它的身上,只听那兔子颤颤巍巍的说道:“……我、我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福兽,吃了我会遭天谴的,你们快、快放了……”

“兔子、兔子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开的头,五大三粗的厨子们都像受惊的少女般尖声尖气的叫了起来。

“救命啊!”

“快去找胡姑姑!”

顾不上前一刻说人坏话,后一刻就要找人救命有多尴尬,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满满当当的厨房就只剩下了开口吓跑所有人的大兔子和安静的美烧火棍洛宓了。

“呼……”格外人性化的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大兔子抬起后腿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然而它这口气松的太早,只听“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菜板上,它身体一僵,抬头一看,只见一名陌生的女孩出现在了铁笼前面,而她手里拿的,正是被厨子们扔下的菜刀。

“上古有讹兽,名为诞,”女孩笑吟吟的打开铁笼,拎着后腿把它提了起来,“人面兔身,满嘴谎话,若是食用,吃肉的人便再也说不出半句真话了。”

被戳穿了真身的讹兽浑身一僵,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就被女孩麻利的按在了菜板上,而她另一手高高举起了菜刀,对着它的脖子一刀砍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先前逃跑的厨子们才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那婆娘说找人帮咱们宰兔子到底算不算数啊,不会是敷衍吧?”

“会说人话啊!这玩意儿会说人话啊!不会诅咒我吧?”

就这么嘴里不情不愿的絮絮叨叨,厨子们个个愁眉苦脸,然后再看到案板上已被又刀剁头的大兔子时一齐傻了眼。

他们是跑去找胡姑姑告状来着,可这个也处理得太快了吧?

“难不成……咱们一直错怪了胡姑姑?”领头的大厨子很纳闷,“其实她就是嘴巴又臭又硬,本质却是个亲切又热情的好人?”

而在灶台的一旁,亲切又热情的洛老魔化身烧火棍,深藏功与名。

高盏要用讹兽宴请宾客,这样的热闹她怎么能错过?就是不知道今夜到底有哪几个倒霉蛋能有幸经历一把为了口腹之欲赔上下半生的戏码,真是想想就激动。

而最重要的是,讹兽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吃!

“咕———咕———”

洛宓空空如也的肚子又发出了一声呐喊,看着厨子们开始熟练的去毛清洗再开膛破肚,她悄悄吞了吞快要流出来的口水。

第44章

炼魂宗的厨子杀生不行, 做菜的速度倒是很快。

被去毛洗净的讹兽眨眼间就变为了热气腾腾的盘中餐,和其他新鲜出锅的菜肴摆放在一起, 等待着被端上宴席供人享用。

洛宓幸福的沉浸在肉香之中,幻想着自己大快朵颐的样子,人家搭烤架她点头,人家刷调料她微笑,人家装盘……她偷吃。

“哎?”负责摆盘的学徒看着表面上完好无损的菜肴纳了闷, “这菜是不是比刚才少了一点?”

还没等他仔细端详,负责上菜的侍女就冷艳高贵的瞪了他一眼, 继而冷酷的把他拨拉到一边,一个个端着盘子排成一字长龙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端菜就端菜,瞪人干嘛啊。”学徒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然后就收到了自家师父的一个暴栗。

“你一个凡人跟仙长搭什么话!”

“我是真的觉得少了一块……”

这厢师徒俩个掰扯个不停,那厢静静躺在地上的“烧火棍”上沾着可疑的酱汁。

我爱烤全羊。

某位总管大人趁人不注意乐陶陶的翻了个身, 盘算着等这些碍事的凡人一走就把剩余的酒菜扫荡一空。

修士大都辟谷,高盏也不愿意浪费银钱去养用不了几次的闲人, 因此炼魂宗后厨这群挥汗如雨的厨子是地地道道的善泽州人,家就住在宗门周边,往往只有在举办宴会时才会被召集起来,也正因如此, 他们也从不在宗门过夜, 总是干完活就收拾好包袱走人。

这也难怪他们会在灵兽开口说话的时候表现的一惊一乍, 毕竟见识还是太少。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 不如赶紧收拾东西!”师父推了自己的傻徒弟一把, “菜都做完了,还等着人家请你上桌啊?”

洛宓等的就是他们结账走人的那一刻,她躲在角落里看着最后一人锁上了后厨房的小门,就大摇大摆的变成了人身,抄起一张盘子就往里面夹菜,等到小山一样的菜品开始摇摇欲坠,才双手捧着从窗户跳出房间,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就翻上了沙堡的堡顶,此时的月亮已经升上了中天,那又亮又圆的架势真是像极了她嘴里叼着的大饼。

盘腿坐在尖顶上,她将盘子里唯一一块讹兽之肉从其他肉里拨了出来,放置于盘子的最边角,就着那股诱人的肉香,开启了愉快的用餐时光。

讹兽虽好,一辈子也只能吃一次而已。

以她所在的地方,整个炼魂宗那是一览无遗,洛老魔一边往嘴里塞羊肉,一边感叹着人家这个地段选的真是讲究。

四面旱气化煞,中央黑龙埋骨,平地而起险峰,仿阴司之险地,身处其中感阴风飒飒,从上俯瞰则黑雾漫漫,简直就是一座人间版的九幽十八狱。

而这座人间九幽正在开门迎客。

牌坊上的白幡在夜风中飞舞,远处传来油膏特有的臭气,正有人将一桶桶的热油倒入堡垒的沟槽中,随着火把的凑近,火焰便顺着沟槽蔓延到了沙堡的每一个角落,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火龙盘踞在山岭之间,端的是气势非凡。

洛宓舔了舔虎牙,她看到荒漠中有两排白纸灯笼在飘飘荡荡,似是在为什么人引路,而随着队伍越行越近,风中隐约有细微的哭声传来,以她的眼力,自然能透过夜色看清那提着灯笼的并不是什么常人,而是一个个死状凄惨的厉鬼,那可真是走一路便哭一路,摇曳的灯光衬的中间一行人脸色越发铁青。

显然,这群被厉鬼“护送”的修士便是高盏要宴请的贵客了,只不过这群贵客明显无法适应炼魂宗式“热情款待”。

一口烤饼再来一口羊腿肉,洛宓就着“鬼叫大合唱”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比起山清水秀的灵山宝穴,她倒是更中意山泽州这样的穷山恶水,不管是飞扬的黄沙还是枯竭的灵气都非常有家的感觉。

“咚!咚!咚!”

铿锵的鼓声响了起来,换了一身锦袍的高盏率领众弟子从堡内出来,迎上了将将到达牌坊的客人,提着灯笼的恶鬼们呜咽着四散而去,留下几名穿着青袍的道人站在原地。

发青的脸色配上发青的衣袍,加上浓浓的黑雾和燃烧的火龙,他们简直就像是落入火山口的几颗竹笋,怎么看都是被烤熟烟熏的下场。

“湛天宗到——”一名弟子扯着嗓子干嚎。

高盏踩着顿时密集起来的鼓点,迎上了面色难看的湛天宗一行人,双方僵着脸色寒暄了几下,就一前一后走入了堡垒之中。

洛宓觉得“湛天宗”这个名字莫名的有些熟悉,然而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时候她就怀念起了能把所有人都牢牢印在脑子里的小魔尊,然而那个狠心的冤家估计正沉浸在术法的海洋里,没心情多管闲事。

或许……也并不是闲事。

嘴里嚼着东西,洛宓注视着自家主人名义上的二姐鬼鬼祟祟的躲在一处角落里偷偷望着湛天宗离去的方向,八卦的敏锐嗅觉告诉她此处有戏可看。于是干脆的把最后一口馕塞进嘴里,洛宓托着还剩了几片肉的盘子跳下了屋顶,无声无息的落在了高琪的身后。

眼下的高琪脸色比起湛天宗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已经换下了白日那身显眼的红衣,穿上了黑色长裙,要是让眼神不太好的人在这浓浓夜色中碰见,说不定会以为自己遇上了只有头颅的女鬼。然而比起这一言难尽的装扮,更引人注目的还是高琪的眼睛,希冀、焦急、忧郁……还带着一丝属于女子的幽怨,真是光看眼神就足以让洛宓脑补出一场精彩绝伦的情感大戏。

这个发现真是扎了某把万年老剑的心。

想她洛老魔,风华绝代、武力盖世、身居高位还特别能吃,纵横上古、中古、今古三纪元,睡功之强无人敌,往上数忽悠过共工,往下数教唆过仙君,满打满算都算是自带腥风血雨的人物,却长居三界愁嫁排行榜的前三甲,和同样呆在榜上的白璃仙子、南海龙女手拉手共享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