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他以为,当初她那么信任他,应该把他的来历,祖宗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的。谁知到头来,她好像对自己的身世一无世知的模样。

她哑然,那时候的她想必是为他的美色所惑,从来都没想过去查他的来历。

现在想来,恐怕是她身为大长公主时唯一的疏忽。

他却觉得或许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连查一下的兴趣都没有。眼里的幽深转为黯然。

从星眸到幽深,再到黯然。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让那样的好看的眼睛蒙上灰色阴霾。

“我……觉得从心里信任你,所以就没有查……难不成你和敬国公府有关?”

他一听信任二字,眼里重新迸出灿烂的星光。

“现在的敬国公,正是我。”

第20章

他是老敬国公的嫡子,三年前承的爵位。

说起老敬国公,当年可是京里人人津津乐道的。老敬国公生平最出名的不是他的才干,也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特立独行的事迹。

在婚前,他不顾别人的眼光,弄出一堆庶子。还做主退了父母定下的亲事,理由是女方太丑。尔后他兴起游玩的念头,带着一个仆从就远下南方。

在途中,遇到一貌美女子,不顾女子出身低微,带回京中,誓要娶为妻。成亲当日,太夫人连呼三声家门不幸,当场撞柱身亡。

可怜那女子,间接成了害死婆母的凶手。在那般千夫所指的情形下,她只能自请下堂,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老敬国公像是消停了,不知怎么的。原先订亲的那个姑娘居然还是嫁进了国公府,因为长相平平,十分不得宠。再后来,老敬国公是美妾不停地纳进府,终于有了京中宠妾灭妻第一人的名声。

想不到隐就是那位自请下堂的女子所生,在国公府里行九。他似乎并不在意什么名字,直接就用了九为名。

碧姜听他说完,总算是明白为何别人会说敬国公是大长公主的入幕之宾。这么说来,顶掉周梁的事情,是他的意思。

“所以,你是觉得周梁不堪大任,才顶掉了他?”

他的眼神重新幽暗,眼睑微垂,“算是吧,你可要我重用他?”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好像有一丝酸味,让人鼻子发涩。她眉头微皱起,周梁此人,说真的,自己并不是很了解。

以她现在来看,就是一棵被虫蛀了的笋。男人若是后宅不清,想必在朝堂上也清明不到哪里去。隐的能力她更清楚一些,确实比周梁强百倍。

“若他真没有那个能力,倒不值得重用。”

“嗯,我听你的。”

他长长的眼毛刷起,诚挚地看着她。

她轻咳一声,坐正身子。以往她如此做着,都不自觉地透着威严,能镇住场子。而现在的她,会令人生出一种错觉。娇柔软弱,让人心生怜惜,忍不住去呵护她。

他袖子里的手欲动,眼前的主子,精致又娇小,与她之前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刚才他差点就想去抱着她。

她现在软软的一小团,抱起来应该很轻。

他想着,耳根莫名一红,忙起身告退。生怕再呆下去,就会冒犯她。

碧姜目送他出去,看着他关上门。然后她重新滑进被窝,闭着眼,想着他说的话。

不知不觉沉入梦乡,梦中的她似乎还在战场之上。那凌空飞来的冷箭刺穿了她的身体,她看着他急奔过来,一把抱着她。

他眼里的伤痛无法用语言形容,她能感觉到他的怀抱很紧,紧得像是要把她篏进身体。

晕过去之际,她似乎听到他在唤自己。

“玉儿……”

她睁开眼,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有时候,仿佛一切都是梦境,包括现在看到的一切。有时候,又觉得世事如此玄妙,她竟成了另一个人。

微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天色已亮,她想,她一定是胡思乱想,才会做这样的梦。

隐之于她,一直都是个得力的属下。恰巧因为他是隐在暗处的,用起来得心应手。而且他武艺超强,不喜言辞,颇合她心意。

难不成,变成另一个人,她对从前的属下连感觉都变了?意生出那样的幻想。

赵婶在外面敲门,轻声询问,“姑娘,你可醒了?”

她坐起身,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眼下的日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安稳渡过两年。等身体养好,边筹谋计划。

赵婶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她顺手搁在盆架上,就要上前来服侍碧姜。碧姜心下满意,赵婶这是彻底将自己当成主子。

“赵婶,夜里吃得多,我有些积食。不如你以后上午抽空把燕窝炖了吧。”

“姑娘积食了,有没有大碍,要不要奴婢去弄些药来?”

碧姜趿鞋下地,走到水盆边,淡淡地道:“不用了,没什么大碍。”

赵婶见她面色尚可,不像是有事的样子,遂放下心来。紧在她的身边,替她替上布巾。

“那奴婢以后上午给你备着。”

“嗯,辛苦你了。”

从前的公主,当然不可能对一个下人道谢。但现在她身份不一样,赵婶愿意认她为主,这是好事。可实际上两人如今的地位差不多,若赵婶突然反水,她其实是没有法子的。

所以,势必得让赵婶更死心塌地。

赵婶等她净完面,端着水出去。

不一会儿,又进来了,脸色有些不好,“姑娘,奴婢瞧着二爷一直在园子外面徘徊。不知是打什么主意,要不要奴婢去叫人?”

在赵婶看来,二爷是个不学无术的。又爱占小便宜,还爱沾花惹草。谁都知道二房三房日子拮据,下人少,就别提养姨娘。二爷仅有的两个通房还是二夫人的陪嫁丫头,那两个丫头白天要侍候二夫人,晚上还要侍候二爷,连个子女都没有,也是苦不堪言。

这二爷,在园子外面都绕了半个时辰了,也不知是打什么主意?姑娘貌美,若是二爷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可如何是好?

碧姜眼微凝,周老二不到四日是就巴巴地来讨解药,看来是真的怕死。她避过赵婶,将一枚药丸化在水杯中,交给赵婶。

“二爷是来讨水喝的,你把这杯水送过去,让他喝下,他自然就会离开。”

赵婶早见识过她的不寻常,惊闻此言,不过是略一怔神,就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出了门。她站在窗户处,远远地看着赵婶走到周老二的面前。

两天不见,周老二憔悴得没了人样,怕是死亡的恐惧日夜缠绕着,生生折磨得瘦了一圈。碧姜可不同情他,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不是自己警醒,恐怕生不如死的就是自己。

能饶他一命,已是她最大的仁慈。

赵婶走到周泊的面前,递上水。

“二爷,请喝水。”

周泊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碧姜姑娘让你送来的。”

“正是。”

他大喜,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这才像是活过来一般,飞跑着离开。

赵婶心里有千万个疑团,但她知道,姑娘的事情,远不止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二爷巴巴地来讨一口水喝,不知有何深意?

既然决定认姑娘为主,那么,只要忠心,就不会有坏处。她打定主意,不多问。姑娘想说,自然会告诉自己。

昨日她把那一百两银票化散,交了五十两银子给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男人惊问银子从哪里来的,她咬死没说。

只说银子来路干净,让他放心给儿子看腿。

那一刻,她能感觉到自家男人舒展的眉头,还有如释重负的喜悦。

他们这样的下人,一生所求是跟着一个好主子,过上安稳的日子。她进屋,只说周老二喝过茶水,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碧姜心里越发满意,聪明的下人就是用得舒服。现在看似一切都暂时稳定下来,只等自己养好身体。

到了夜里,趁着月色。她在园子里打了一套以前的拳法,伸展一番筋骨。瞧着月已近圆,高悬天幕。

忆起多年前,她第一次来侯府时。那时候的她恐怕不会想过,这处临水园会是自己现在的栖身之所。

她慢慢地走出园子,沿着湖边走着。

当时的自己,可曾想到,有一天会以另一个身份再进侯府。

父皇曾经说过,他们皇家人,活着不仅要万民景仰,死后也要永垂千古。可是父皇不会料到,她死后会重活一回。没有令人尊敬的身份,不会去想什么永垂千古,只想着保住性命。

她立在湖边,微风夹杂着水气,扑在她的脸上。她迎风立着,思忖着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摆脱为奴的日子。

固然,她现在有隐做为依靠。此事交给他,必是很快能弄妥。但她有些不想,无论何时,她还是想依靠自己。实在是万不得已,再求助于他。

突然像是有人打了一个酒嗝,她立马警醒,正欲悄悄离开。就见不远处的树后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像是身体无力,靠在树上。

“你……过来……”

是周梁。

她思索了一下,想着跑开的可能性。若是不想引他的注意,还是装成一个普通下人的样子为妥。而且以周梁的身份,应该不会为难她一个弱女子。她慢慢地走过去,并不想靠得太近。一近前,就闻到浓浓的酒味。

他眯着眼,像是认出了她。

“原来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碧姜。”

“碧姜……”他呢喃着,头晃了一下,怎么今日眼花成这样?这个叫碧姜的女子眼神怎么那么像她?

“这名字……如草茅……不如我今日赐你一个名字,就叫似玉吧。”

似玉?似她肃玉?

第21章

她心头大怒,觉得周梁羞辱了原来的自己。她记得那日他似乎提过,把青云和绿衣安置在思玉轩。那个思玉轩,不会是思念她的意思吧?

这可真够讽刺的,她竟不知,自己在周梁的心目中,是谁都取代的?

“无论是似玉还是如玉,都不是真玉。既有真玉,要似玉何用?若真玉有灵,必会不喜,不喜世间任何一块瓦石都可以与自己相提并论。”

周梁的眼越发的眯得紧,这女子,恁地大胆。居然敢顶撞自己,还反驳自己的赐名。他能赐名,那是看得起她,她不应该喜极而泣,感恩戴德吗?

“怎么?主子赐名,你为何不谢恩?”

碧姜气得不想理他,转身就要走。

“站住!”

周梁喝住她,她深吸几口气,耐着性子道:“侯爷喝多了,我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