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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 雾十 3129 字 1个月前

但是当黑太子看到奥古斯特抱着伊丽莎白的一些遗物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理查三世到底在逃避什么。他不想让以奥古斯特为代表的这个家族里的人再伤心了,一个伊丽莎白就已经差点击垮了所有人的神经。

这个家庭承受不住更大的打击了,至少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黑太子只能一把抱过自己暴瘦的仿佛能感受到肋骨的儿子,他大力的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拍了又拍,心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同样是失去自己的兄弟姐妹,黑太子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毕竟他和理查二世都不年轻了,他很清楚早晚有天不是他的弟弟送走他,就是他送走他的弟弟。他们已经风雨同舟了那么多年,一起哭过,一起笑过,参加过对方的婚礼,经历过对方孩子的洗礼,他们几乎做了家人之间会做的所有互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但奥古斯特这一代人却太过的年轻了,奥古斯特二十一,伊丽莎白十九,国王才十五。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样的年纪就做好失去自己兄弟姐妹的准备,他们总以为未来还远,时间还有很长。

最可怕的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是黑发人送黑发人,因为活着的那个人将要经历太过漫长的追忆期。不管做什么,旧日的影子都会如影随形,活下来的人会不断的想如果对方还活着该有多好。每一次发生对于活下来的人来说很美好的事情时,他就会对着空缺的席位怔怔出神,会幻想那里有个人正在笑着为他鼓掌、为他庆祝,然后,就要面对冷冰冰的椅子了。

黑太子紧紧的搂着自己的儿子,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有时候他真希望他永远是六岁以前的那个小傻瓜,至少那样的话他就不用明白什么叫悲伤了。

无论是母亲的死,还是父亲的离去,你只需要告诉他,只要你乖,早晚有天他们会回来的就可以了。他会抱着期待,每一天、每一天都开心的等待下去。

……

伊丽莎白以公主的规格,被葬到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这里曾是天主教本笃会的教堂,后来在国家的插手下改成了圣公会的教堂。但不管怎么改,王室成员及社会各界的名流贵族都会埋骨于此,历史上大多数英格兰的国王登基也会从这里进行加冕,总之,是对于英格兰影响十分深远的教堂之一。

出席伊丽莎白公主葬礼的人有很多,但真正的悲伤却只属于少数的接个人。

理查三世、奥古斯特一世、黑太子、伊莎贝拉太王太后、凯瑟琳王太后、拉斐尔,还有玛丽公爵夫人及亨利公爵。王室的主要成员悉数到场,穿着款式不一但又微妙契合的黑色礼服,每个人手里都与众不同的拿着一朵红玫瑰,是黑色葬礼上的唯一亮色。

这次的葬礼和以往的葬礼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取消了遗体告别的环节,为伊丽莎白公主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奥古斯特和理查三世一起铲下了象征着下棺的第一捧土。在坎伯雷大主教亲自四平八稳的祷告声中,众人一起告别了这个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存在感、唯有死后爆发了一把的公主。她在猎场上的惊艳,她在背后的狡猾,都随着华丽棺椁的下葬而尘归尘,土归土了。

身后一排排的贵族、大臣及其夫人家属,不管是认识伊丽莎白公主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在低声啜泣,甚至有哭到昏厥的。

但真正悲伤的几人,却仅仅是紧绷着沉重的面容,一言不发,一泪不落。

因为该流的泪早已经在心里流干了。他们的哀伤不需要表演给任何人看,也不想给别人看到。这就是英格兰王室从入主英格兰开始就在致力于保持的对外形象——他们可以荒唐,可以吝啬,可以有各种各样张扬的性格,但必须始终端着高高在上的态度,保持着疏离又神秘的强势风格。

这是每一个生在这个家族里的人出生后就学会的第一件事——他们生而高贵,无坚不摧。

填平最后一铲土后,王室成员挨个上前,把手中的红玫瑰放到了伊丽莎白小姐依照新教习惯建起的墓碑前。一共八朵,不多不少,绽放出了最美丽的色彩。

然后,这场安静又压抑的葬礼就结束了。

王室成员先后坐上不同的银色马车,驱车离开了教堂,重新回到了他们冰冷的宫殿里。老人回宫休息,年轻人围坐在火炉边,第一次谈论起了这次的葬礼。

“请一定要答应我,”玛丽夫人首先开口,吸引了奥古斯特和理查三世的注意,“在我葬礼的时候,让我以公爵夫人的身份下葬。”亨利公爵还来不及感动,就听到玛丽夫人解释道,“我一点都不想被人误以为我有多想要得到我父王的施舍。”

曾经玛丽夫人对公主这个身份都快执念成魔了,她总是强调着自己威尔士亲王的待遇,如今她才看开了。好吧,也不算看的多开,只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玛丽原谅了理查二世,但那并不影响她觉得他是个渣男,她可不想要一个渣男的施舍。

“可我想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姐妹。”理查三世恢复了伊丽莎白公主的身份,不是因为她是理查二世的女儿,而是因为她是他的姐妹。

玛丽夫人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别扭的说:“那样、那样也行,反正我肯定比你们死的早,你们随意。”

“噗。”奥古斯特终于笑了开来,这是从他见到伊丽莎白到接她回家的现在,第一次有了笑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只是就那样笑了,仿佛只有他笑了,伊丽莎白才能真的放心的离开。她一直、一直的在看着他们,她当然是希望在得知她的死讯后会有人为她悲伤的,但是、但是,悲伤也请不要悲伤太长时间,那不是她为了保护这个家族二牺牲自己的本意。她希望他们快乐。

笑声是能够传染的,当奥古斯特突然笑了之后,没几秒,所有人都笑了。伴随着笑声,好像有什么郁结在心中的东西也随着那声音被一并散出了体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仿佛连外面的天气都变得格外明朗了起来。

他们以眼泪、以沉默接回了伊丽莎白,最终却决定一起用笑声送她前往天堂,在比白云更遥远的地方,有天使在高歌,有精灵在波动竖琴的琴弦,有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切。她不是离开了,而是去享受另外更加美好的人生了。

无神论者的奥古斯特始终是个无神论者,只是在无神论的外围的某个地方,他愿意为了伊丽莎白去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地方,会给所有值得尊敬的生命以死后的安详。

第132章

重回伦敦, 物是人非。

奥古斯特对此最直观的感受就是, 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好像怪怪的。打死他他都不会信这仅仅只是因为大家对他的称呼从“阁下”变成了“陛下”。

但是当奥古斯特试图找人询问时,却又总是得不到什么正常的答案。

连安妮夫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奥古斯特,她只能利用大聊特聊她儿子来转移奥古斯特的注意力。不出三句,奥古斯特准会找借口跑的连影子都见不到。

没办法,这是奥古斯特的新经验:身边有个朋友结婚了并不可怕, 但是当她有了孩子之后, 那就吓人了。因为不管她曾经多么“鄙视”那些晒娃狂魔, 轮到她自己身上, 她还是会不出三秒就转换阵营, 加入这个“我家宝宝天下第一棒”的卖安利大军。

奥古斯特甚至怀疑过,约翰当初能那么火速的答应陪利奥十世(乔枢机成功当上了教皇)去罗马,就是约翰想躲避在伦敦已经攒了一肚子育儿经的挚友沃尔特。

安妮和沃尔特这对夫妻画风最近真的很迷,张口宝宝, 闭嘴甜心。

讲真,以前奥古斯特被黑太子这么常常挂在嘴边的时候, 他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矜持的, 恨不能告诉全世界,恩, 我爸就是这么爱我,羡慕吧?嫉妒吧?这是我爸,谁都不给!如今嘛,当他站在第三方重新审视这些傻爹傻妈的时候,他只想说……爱他就请不要提起他, 你们这样只会给你们的孩子招黑啊。八分的宝宝,你们吹成十分,别人逆反心理发作,就会坚持觉得你家宝宝只有四分了,真的。

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奥古斯特,自认为和如今这个版本的安妮是不太兼容的,所以他只能遁走。

至于大家为什么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恩,总会有渠道知道的。

这个渠道还有个名字——拉斐尔.莫蒂默。

拉斐尔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事实上,他此时就正在和导致奥古斯特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的“罪魁祸首”详谈。

专门为国王开辟出来的空旷办公室里,国王做在实木桌子那头,拉斐尔叠腿坐在一侧的奶白色沙发上,两人相顾无言,根本达不到“详谈”这个词所能表达的意思。

“我看到《继承法案》了。”拉斐尔开口道。

“所以?”理查三世挑眉,他现在越来越有国王该有的上位者样子了,冷酷无情,独断专行,仿佛心有成竹到无所畏惧。一举一动间都带着点唯我独尊的意思,至少气势十足。

在奥古斯特还没回到伦敦的那段日子里,理查三世真的是搞了不少事情的,不只是烧死了宗教裁判所的核心成员和致力于把宗教裁判所从英格兰连根拔起那么简单。

国王还利用伦敦大火再一次打压起了曾经因为宗教裁判所而在国内有死灰复燃现象的天主教,无形中就重新提高了新教的地位,巩固了国教的威严。

然后,国王顺利“秘密”的结婚了,所有贵族都已经知道了国王有个知名不见的初恋,而初恋已经怀了国王的孩子。

最后,国王火速通过了新的《继承法案》,把奥古斯特列为了第一继承人。

“奥尔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拉斐尔不疾不徐道。

奥古斯特大概也算是历史上的独一份了,全世界都知道他被列为了他堂弟之后的顺位第一继承人,只有他本人不知道。

“他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理查三世总觉得他堂哥无所不能,哪怕只给一丁点的线索,对方也能推导出全部的真相,他冒不起那个险,所以暂时只能尽可能的先瞒着奥古斯特,等事成定局再说。

拉斐尔的话却还没说完:“而大家都在疑惑,为什么你已经要有合法的继承人了,却反而火急火燎的先确立了奥尔的继承顺位。阴谋论者觉得你这是想要加强英法的联系,成立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及法兰西联合王国;脑子不够用的人觉得是奥尔威胁了你;还有一群神经病则觉得这证明了你和奥尔才是真爱……而区区不才在下,也有个不成熟的小猜想,不知道您是否能拨冗一听。”

理查三世还是太年轻,哪怕他已经有了觉悟,变得比以往更加像个国王,但他还是玩不过本质上早已经黑化到了超神的拉斐尔。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情,我……“拉斐尔却唰的一下起身,几步走到国王的办公桌前,冷硬的马靴哪怕走在柔软的地毯上也还是有那么一股遮掩不住的强势之感。拉斐尔的双手砰地一声压在了光可鉴人的桌面之上,身子前倾,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座位上的国王,那种由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扑面而来。

“我还没有说我的猜想呢,您着急什么?”拉斐尔笑的危险级了。

小国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但他的身后就是椅背,退无可退。他忌惮的看着拉斐尔,心中止不住的想要骂自己,他以前到底是有多心大,才会觉得这个笑眯眯的叔父人很好。

拉斐尔带着白手套的手敲打着桌面,平铺直叙道,“我从别处不巧还知道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说的是宗教裁判所曾想过要利用桃色计划来控制您、控制英格兰,而您身边确实有过一个十分得宠但如今突然发疯被圈在汉普顿宫客房里的情人,有仆从说她怀孕了,还有仆从说她没怀孕,只是骗了您,您觉得哪个才是真的呢?”

“你、你觉得呢?”小国王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