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季节大家穿的是臃肿肥大的棉袄,宛如一块块行走的面包。唯有绍吴,唇红齿白斯斯文文,灰格子大衣挺括齐整,马丁靴衬得两条腿又长又直。这么一个少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绍吴就这么被明里暗里打量了一路,公交车到站时,他连耳朵都是热的。随着几位乘客从后门下车,绍吴心跳砰砰,止不住地后悔——穿得太扎眼了是不是?!
看见杨书逸了,他就站在距绍吴几步之遥的位置,双手插兜,身上还是那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但今天他没穿校裤,而是穿一条灰色光面运动裤,白球鞋。他个子高,身材又瘦削,这么站着,像个刚打完篮球的体育生。
绍吴向他走去,故作镇定地唤道:“杨书逸。”
“嗯?”杨书逸转身,眉尾挑了一下,“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我在前面那辆车上,挡住了。”
“不是说别买东西吗?”
“不是买的,我从家里拎的,”绍吴掂掂手里的罐头,“别人送的,放家里也吃不完。”
“我来提吧。”不像绍吴一手一个,杨书逸单手就把两只箱子一并提了。
两人肩并肩,沿着人行道向前走。绍吴没话找话:“你看春晚了吗?”
“看了。”
“《隐形的翅膀》挺好听的,还有赵本山那个小品……”
杨书逸淡淡地应道:“嗯。”
绍吴心里松了口气,至少,至少杨书逸没有对他的穿着表现出惊讶;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别别扭扭的,不甘心。
杨书逸真就不觉得他穿得很帅气么?公交车上那么多人看呢!好歹夸两句吧。
“婆婆恢复得怎么样?”绍吴问。
“挺好的,就是走路还有点慢,”杨书逸侧过脸来瞟瞟绍吴,几秒后,他忽然笑着问,“你是要表演节目吗?”
绍吴:“啊?”
“联欢会你唱歌的时候,是穿了这件吧。”
绍吴完全愣住。
原来,原来那天杨书逸看他了!他不是满不在乎地低着头直到忙赶往医院,在某一刻,他曾抬头看向台上唱歌的绍吴。
“你……那天你看见了啊?”绍吴揣在兜里的手悄悄蜷起来,很不好意思地,“嗯,那天也穿了这件外套。”
杨书逸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当然看见了啊,你唱得也很好听。”
绍吴低声说:“没有,就……就那样吧。”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完全就是为了杨书逸练习那首歌的!而从始至终,他站在台上,也只想得到杨书逸的目光罢了。
这些小心思不想还好,想起来了,就真是倍感羞耻。
杨书逸还听他唱歌了,《痴心绝对》,为你付出那些心碎你永远不了解……他听清楚歌词了吗?他不会多想吧?不,肯定不会的,这首歌只是小品的配乐……尽管如此,绍吴的心跳还是更剧烈了,有一股什么东西,像水流,像狂风,要冲出他胸膛似的。
这一刻他觉得,当时的失落、焦急、难过,和那场跨年夜的高烧,都值了。
杨书逸听了他唱的歌。他为他献上的心意,他都接着了
绍吴被杨书逸带进他家小区,显然这是个有历史的小区,路都是窄窄的——新建的小区为了方便停车,都把路修修得很宽阔。楼道也陈旧,很多地方墙皮剥落了,或是布满管道漏水的黄渍。上楼时杨书逸走在绍吴后面,打预防针似的说:“我家很小,你进了屋就随便坐吧。”
“唔,好。”绍吴心想,可以进杨书逸的卧室看看吗?
“还有,”杨书逸又说,“我爸他们回来了。”
“哦——这么快?”绍吴本以为家里只有杨书逸的公公和婆婆。
“嗯,除夕晚上赶回来的,喊他初一早上再回,他不听,”杨书逸像是有些无奈,“还好那天天气不错。“
绍吴忽然发现,提起父亲,杨书逸的语气不像之前那次一样冷嘲热讽了。也对,他爸总算在除夕夜赶回家了,带着那位小娟阿姨和乖巧的珑珑,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团圆,杨书逸其实挺高兴的吧?
想到这些,绍吴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
上到三楼,杨书逸敲门,门内传来“啪嗒啪嗒”的踩着拖鞋的跑步声。门打开,扎了两只朝天羊角辫的珑珑探出脑袋,她穿件红色小棉袄,脸蛋圆圆的,像年画上的娃娃。珑珑清脆道:“小绍哥哥!”
“见到帅哥都不喊我了?”杨书逸进门,捏捏珑珑的脸蛋,“小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