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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大户贵夫妻 妙利 6494 字 1个月前

放过二房是不可能的,分家也是必须的, 可为了老太太着想,沈安侯和林菁可以稍稍让步一些。毕竟这几年下来,楚氏不说如何偏向他们,至少也做到了不偏不倚,尤其是对林菁可谓视如己出, 她能在京中贵女夫人中崭露头角,在沈家过的轻松愉快,都是老太太一路保驾护航的结果。

楚氏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妥帖之余,也涌上许多酸涩。她一辈子要强,当初被小兵出身的沈老侯爷强娶,有多少人觉得惋惜,又有多少人想要看她笑话,甚至有不少人觉得她失了世家女的身份风度,恨不得她自我了断以明心志。可她还是咬着牙挺了过来,辅佐着夫婿坐上了国公的位置。

后来生儿育女,沈周对她也算痴情,若非她年纪大了害怕生养主动为他纳了妾,只怕那男人一辈子连个通房丫环也不会养。世家女们虽然嘲笑她从高处跌落成了泥腿子,可羡慕的眼神不似作伪。尤其是她的长子越发优秀,她甚至有信心,只需过个百年,沈家便会成为一个新的世家。

然而命运依旧对她充满恶意。先是沈周病逝,接着就是三王之乱,沈放没有担起家里的重担,反而彻底放逐了自己。回想起那几年的时光,楚氏还会觉得周身冰冷,女儿在婆家受到冷遇却只能苦苦挣扎,而她却每日里提心吊胆,只害怕哪天龙颜一怒,沈家便要倾覆。

家里不能没有一个话事人,哪怕知道沈敬心智不够,她还是央着楚怀帮扶,希望幼子能够在朝中有所作为,至少将沈周留下的人脉继承下来,多给沈家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可惜沈敬到底不是沈放,无论心胸眼界还是手段都不够,偏生被权势迷了眼,一心只想着将沈府从兄长手中夺过来。

如果那时候就当机立断的阻止,或许就不会养大了沈敬的野心吧。楚氏暗暗摇头,可那时候的自己又怎么会想到沈放还有复起的一天?是她默许了沈敬的膨胀,是她冷眼看着范氏在后院手段频施,是她放任沈汀过的一日比一日艰难。

她期盼着长子恢复沈家的荣耀,却任由次子一点一点挤压大房的生存空间,将兄弟间的情谊变成了贪婪之下的牺牲品。甚至在沈安侯重新变得出众后,她虽然欣喜,却还是习惯性的对二房退了一步,眼见着大房并没有追根究底,便只和稀泥了事。

养而不教是她的错,如今这番局面也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楚氏一边想着,脸上已是布满了泪痕,林菁吓得手足无措,只能紧紧拉着老太太的手,不时探一探脉象,生怕她因伤心过度又厥了过去。

楚氏心中的悔恨无人能知,好在她到底坚强,慢慢从悲戚中换了过来。看着林菁担忧的眼神和沈放眼神偶尔闪过的后怕,她渐渐振作起来,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回去:“你们还有孩子要照看,不必在我这儿候着了,分家的事儿既然说定了便不会再改,明日请你舅舅过府,我与他商议之后便开了祠堂吧。”

沈安侯还想在说什么,被林菁轻轻一拉使了个眼色,两人行过礼告退出来。

第二日一早,老太太果然让人去请楚怀。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楚将军亦是点头:“让他们凑在一块儿只会越发伤了和气,还不如分开过日子的好。”

事情便这么说定了,沈敬再有不满,面对楚舅舅也只能憋着。沈家并不是什么大族,沈周孤儿一个,也没同族的兄弟姊妹,开祠堂分家这事儿亦不必兴师动众。在楚怀的见证下,老太太颤抖着手将薄薄的族谱分开,从此沈敬只能算得上是沈家旁支,却不能再自称是国公府的人了。

沈敬在祠堂里还勉强维持住了风度,回到静心斋便忍不住破口大骂,从沈安侯楚怀一直骂到亲妈头上。只这样他还觉得心气不畅,想起真正的罪魁祸首,又对着范氏发了一通脾气。只这一次范氏也不敢推脱,她哪里想到事情败露的这么快不说,沈安侯和楚氏亦如此绝情呢?

沈家分家的事儿并没有遮掩,京中消息灵通些的人家便都知道了。沈敬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面上燥热之下,干脆往国子监请了长假。国子监祭酒孔奕也从夫人陈氏那里听了沈家这番变动,虽然心中不悦,还是提笔批示同意了,只心里对沈敬的评价又降低了不少。

宫中圣人从林内侍那里知晓了沈安侯的雷霆举动亦是轻轻点头,颇有些怀念道:“安侯可不是个可欺的,沈敬不过仗着自己与他有几分血缘关系罢了,若是换一个人来,只怕如今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可记得当初在上书房,大哥和他的伴读总想着压先太子一头。太子为人忠厚总是能避便避,沈放却是直接逮着机会将那伴读废了扔在大哥面前,然后自己一个人跪在父皇面前一五一十的承认请罪。

明明是他下狠手,可一番话说出来,大家只能说那被废了的勋贵活该,连带大皇子也很吃了挂落。那时父皇是如何说的呢?“沈放,确实是有些放肆了,只少年人意气风发宁折不弯,也算是件好事。既如此,我便为你取字安侯,从此压一压性子,好好安生些,莫再这般胡闹了。”

虽然事后依旧被打了几板子,可从此以后上书房再无人敢挑战沈安侯,太子的地位都因此更稳固了几分。也是从那时起,自己就总也忍不住暗自羡慕,为何这样忠义两全的好男儿,并不站在自己身边呢?

不过现在也不差。穆荇想着望江楼中沈安侯的表现,心中又愉悦了几分。沈安侯不是个忘本的,穆莳对他极好,他便将穆莳放在心中,一辈子无法背叛。可沈安侯也是个忠诚的,自己是大燮之主,以他的正直骄傲,也会进到臣子本分,绝不会做出危害江山社稷的事情来。

“你亲自带着医博士们去一趟沈府,让他们仔细给沈小郎和沈老夫人会诊,再从朕私库中取些好药材赐给老夫人。”穆荇一边批改奏折一边吩咐林内侍:“传朕的口谕,沈侯爷乃国之栋梁,老夫人心怀大义,教子有方,可称京中夫人楷模。”

林内侍心领神会,点了东西带着人浩浩汤汤的去了沈府。要知道这位圣人可不是个大方的,突然来这一手,明显就是给沈安侯撑腰,给楚氏分家正名。原本准备以此弹劾沈侯爷的大人们默默的撕碎了自己的奏章,正想着怎么给沈安侯说好话的陈侍中也松了口气,唯有沈敬几乎喷出一口老血——这事儿竟是连圣人都知道了,还一点儿不站在自己这头,他今后可如何再往上走,如何在官场混下去?

无论如何,沈家一场闹剧终于在过年之前落下帷幕。和往年相比,这个新年过的有些沉闷冷清,可沈安侯和林菁却异常满足。如今的沈家才真正成了他们自己的家,孩子们嬉笑着围在身边,老太太也慢慢释然,连空气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这个年夜并没有如去年那般花样尽出,一家人围在一块儿吃了顿团圆饭便各自散了。孩子们睡得早,沈安侯和林菁便陪着楚氏守岁,一边说些笑话,回忆当年的往事。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新的一年来临。沈安侯与林菁笑着向楚氏行礼恭贺,老太太亦大方的摸出两个红包给了他们。这边正一派岁月静好,却不知隔壁已经闹翻了天——原本便有些体弱的沈淞少年在守岁时又挨了沈敬一顿训斥,竟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挺挺的晕倒了过去。

孔氏当场就吓坏了,搂着沈淞不知所措,眼泪直往下掉。范氏搂着深湛的手也在颤抖,看沈敬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强撑着大声叫人去请大夫。沈敬听着他们吵闹便越发不满:“他这般装相都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是你们惯的!大过年的请大夫,你们也不嫌晦气?”

孔氏直接给公爹跪下了,范氏也顾不得和沈敬吵嘴,只忙着打发人往外跑,便是用抢的也得把大夫给抢到家里来给沈淞诊治。沈敬气的直接一甩手回了正房,只觉得没一件事儿顺心如意。这长子文不成武不就,一督促他努力进学便摆出一副柔弱相,想来都是小时候被范氏给教坏了,完全没学到自己的一分半毫。

罢了罢了,长子不行还有幼子,范氏生的不行,自己还可以纳妾再生。沈敬如今看范氏已经有了几分厌烦,心里打定主意,等开年了看看深湛的表现,若果还是同沈淞一般不堪造就,只怕自己要再做打算了。

范氏一门心思扑在长子身上,哪里知道自己丈夫已经有了许多想法。澹怀堂与静心斋隔得不远,也听到里头的动静,只是小两口也并没有在意,直到第二天才知道沈淞病重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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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沈淞病重(二更)

被漏液请来的大夫虽然心有不满,但到底医者父母心, 看到瘦弱的沈淞还是好生把过脉。只消稍稍一探, 那大夫便皱起了眉头,再细细翻看他的舌苔手指,大夫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位公子脉象细弱, 面色少华, 唇甲色淡, 舌苔亦是极淡, 显然是心血耗损到极致的迹象。按说以公子的年纪不应该有此症状,可他却是长年积累所致,又受到惊吓恐惧,一时伤了心脉,如今已经是再难挽回了。”

孔氏和范氏听的一身冰凉,大夫却还在说:“便是如今这般,还当庆幸他平日里并不妄动情/欲,元阳泄的极少。”他看了孔氏一眼, 斟酌着说道:“想来公子一直有苦读的习惯吧, 夫人们也当知道,读书对身体损耗不小, 本该劳逸结合多多进补才是,可我看着少爷的脉象,只怕平日里不但没有锻炼体质,便是吃食上也是十分不讲究的。”

其实何止是不讲究,便是京郊的平民也没这般虚弱的, 怎么看这都是个大户人家,两位夫人关切的神情亦不似作伪,为何对病人的身体却如此忽视甚至苛责?这位大夫并非是惯常给沈家看病的医博士,他突然被急吼吼的家丁从家中给“抢”进府中,并没有弄明白自己是进的哪家大门,说话便直白了许多,也并不遮掩什么。范氏听他这话差点一个仰倒跟着沈淞晕过去——沈淞变成现在这般样子,罪魁祸首竟然是一直逼着儿子读书,生生耗去了他心血的沈敬。

不,甚至她自己也是帮凶。范氏心中一阵痛过一阵,勉强请大夫开了进补调理的方子,吩咐下头去抓药熬药。那大夫得了范氏的丰厚诊金,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给她打了个眼色,范氏只觉得心中一突,脸上却是不变,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孔氏,果然见那大夫凑上前来轻声道:“这位公子如今仅剩下一口气吊着,便是慢慢养回了心血,也不能再耗神费力,最好是在房事上也顾忌着些。”他顿了顿,咬咬牙:“小人学医不精,夫人最好找相熟的名医再来诊治诊治,看看少爷是否还有其他隐患在身,也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大夫虽然说的不甚明白,可未尽之意已经呼之欲出。范氏身形摇摇欲坠,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哑着嗓子小声问:“我的淞儿,可是于子嗣有碍?”

大夫极轻的点了点头,口里却安抚道:“在下的本事有限,京中名医众多,说不得其他人还有别的法子医治呢。”

仿若晴天霹雳,范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大夫开过方子后便告辞离去,孔氏见婆母呆呆站了许久,轻轻过来拉她:“您也坐一会儿吧,夫君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

范氏却是突然嚎啕起来:“我可怜的淞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孔氏被这一幕弄的手足无措,却不知范氏悲从中来。眼见着家中失了国公府的照拂,沈淞的前程越发堪忧,偏生他连努力上进的资本都没有,甚至连子嗣也无法诞下,除了一句“命苦”,还能如何评述?

范氏心中恼恨沈敬,恼恨自己,也不免迁怒孔氏。当初孔氏嫁进家门时,沈淞的身体可还没破败到如今这模样,她却不知道争气,早早怀上孩儿。到如今回天乏术,让沈淞失了当父亲的权利,这儿媳妇怎么也得担上一半的责任。心中这般想着,她面上也不免带出几分不满来,看的孔氏心中一跳,小心问道:“可是媳妇有哪里不妥?”

罢了,孔氏背后好歹站着孔家,二房如今式微,可不能再得罪了助力。范氏勉强收拾起精神拍了拍她的手:“我不过是一时恍惚,倒是吓坏你了。淞儿还需你好生看护着,你可千万细心些。”

孔氏连连点头:“母亲放心,儿媳一定照顾好夫君。您身子弱,还要照顾小弟,不如去歇息一会儿吧。”

说到沈湛,范氏心中又涌起了些许希望,是的,她还有一个儿子呢。虽然不舍沈淞,她还是点了点头,起身往正方走去。不出所料的,沈敬并没有来她房里,她也不觉得失望,只紧紧搂着呼呼大睡的小儿子,睁着眼直到天亮。

两边虽然有院墙相隔,可到底在一个府中,静心斋里发生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澹怀堂和福德堂。老太太心疼长孙,特意收拾了大半上赐的药材让听琴亲自送了过去。沈安侯和林菁也并不讨厌这个有礼貌的大侄子,只他们也知道这时候二房就是个炮仗,他们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虽然没准备自己出面,但大房一家子还是拿出了不少好东西交给老太太,让她拐个弯儿送到沈淞那里。楚氏自是一口应承下来,并拿了自己的名帖请医博士再来复诊。然沈淞的身体情况真的是太清楚明白了,除非医仙降世,否则再无力回天。范氏听他虽然说的婉转,意思却和夜里的大夫并无二致,一颗心终于沉到了底端,再掀不起一丝希望。

楚氏也从医博士口中知道的沈淞的病情,忍不住扼腕叹息。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沈敬对儿子的教育方法有误,可人家亲爹妈都没意见,她一个老太太管多了讨人嫌,也只有丢开不再多说。哪里想到就这样,一个好好的大孙子就几乎折了呢?

她也想过让林菁去试一试,不过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并非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林菁有所提防,而是知道无论林菁是否有医治的法子,都只会吃力不讨好。便是真给了二房治病的法子,以那两口子的歪心眼子也不会真按照林菁说的去做不说,指不定到头来他们还要将沈淞的病怪在林菁头上。

老太太只能尽量让自己想开些,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二房自己败了福运,也怪不到别人头上。只到底是血脉亲情在,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是以整个正月里,无论静心斋还是国公府,都仿佛被乌云笼罩。

等到二月里,沈淞总算缓过来些,可以下地走动了。孔氏这段时间衣不解带的照料他,两人的感情倒是浓厚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新婚之初。更让沈淞感觉轻快的是自家亲爹终于不再每天逼着他上进了,虽然态度变成了视而不见,但总比每日挨批好过些。

范氏看沈淞一日好过一日,孔氏也照料的殷勤,便渐渐将心思转到了沈湛身上。虽然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长子已经再无一飞冲天的可能,能平安活着都是奢求,她也只能将所有的的希望寄托于幼子。老太太不就是这样做的吗?沈放消沉时便扶持沈敬,待沈放复起便又立马抛弃了他们二房。她总不如楚氏那般狠心,会将儿子扫地出门,最多只是多偏向些湛儿罢了。

她却不想想老太太对两个儿子的疼爱之心从无差别,只是对他们的定位和教育上有所不同。若非天意弄人让沈放沉寂了那一阵,也让沈敬尝到了权势的滋味,他们兄弟俩只会成为兄友弟恭的典范。好在沈淞也是个心大的,虽然感觉到母亲明显的冷淡,却也并不以为意,反而安慰孔氏道:“家中今时不同往日,咱们没了国公府的照拂,也没了中公花销,我光吃药已经花费不少银钱,母亲总要权衡一二,维持家中运转。”

孔氏也知道虽然分家时二房没少得银钱商铺庄子,可过日子得细水长流才行,否则光靠着老爷一人的俸禄,只怕很快就要捉襟见肘。都说有情饮水饱,她和沈淞正如胶似漆,哪里会在意这些,只尽量让沈淞吃好用好,便是自己敷衍些也无妨。

这边小两口相互体谅越发亲密,那边沈敬和范氏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起因正是沈二老爷想要将沈湛放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养今早开蒙,范氏却说什么都不肯,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你已经让淞儿废了,难道连湛儿也不放过吗?”范氏将沈湛掩在身后,发髻散乱满脸泪水的颤声吼道:“听听医博士说的话!淞儿变成今天这样子,就是你逼着他读书用功还不让他吃好睡好造成的。我的一个儿子已经差点被你逼死了,湛儿说什么也不能交给你。”

沈敬也是气的手抖,连连说道:“慈母多败儿,你这是慈母多败儿!淞儿便是被你给惯坏了,这才做个文章也能耗费了心神去。如今湛儿还小,正该由我好好管教,若是再留在你身边,只怕又是一个朽木!”

“便是朽木也好过没了性命!”范氏说什么也不同意,一步步往后退,忍不住便口不择言:“你自己又是什么贤才吗?一个从六品的国子助教当了十年!若是有本事,你又何必逼着孩儿们努力上进,你自己倒是上进一个试试啊!”

“啪”的一声,范氏摔倒在地,竟是气疯了的沈敬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沈湛被吓的哇哇大哭,婢女小厮们跪了一地。范氏支起身子惨笑:“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她将小儿子搂进怀里,一步步往外头走去:“除非我死在你跟前,否则我绝不会将湛儿交给你。”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懊恼自己一时没忍住脾气动了手的沈敬也再次怒了,恨声说道:“你今日出了这个门,可就别后悔。你别忘了,就算出了国公府,这里也是沈家,家中的当家人也依旧是我姓沈的。”

范氏已经走远,仿佛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沈敬看了自己的右手许久,终于握紧了拳头,低声喃道:“你无情在先,别怪我不顾夫妻情面。机会给了你,是你自己没有把握,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希望家族延续,希望孩子们能出人头地,我——没错。”

一个月后,正围在一块儿看小沈凌新出炉的小米牙的大房一家子突然又被一个晴天霹雳劈了个正着,一直标榜自己贤德士大夫形象的沈敬沈清云老先生不知道发的哪门子少年狂,十分高调的抬进来一门良妾,生生在姻亲范家脸上打了一巴掌。

第99章 范氏的决心

按说古代男人有小妾通房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可真要大张旗鼓的从外头接进来, 便有不少讲究。若是如沈敬这般正妻尚在的, 除非妻子失德,否则这般打脸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宠妾灭妻治家不严,别说妻族的大舅哥小舅子说不得就得套麻袋揍他一顿, 便是朝中御史也能参他一本。

然而让人觉得奇怪的是, 范家对此根本没有任何表示, 更无为范氏撑腰的举动。御史们看这架势偷偷撕了写好的奏章, 再联想年前沈府分家的事情,只怕真是范氏做出什么阴私之举,不仅惹恼了沈侯爷,还让沈二老爷也彻底厌弃了。

不管怎么说,沈敬到底是把事儿办成了。范氏听着外头的唢呐声和喧嚣声,只觉得寒冬的冷风一直吹到了心里。沈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他这样置自己于何地,置沈湛于何地, 又置范家于何地?

她却不知道沈敬就是拿着她毒害沈凌的证据告到了范家家主面前, 直言没休了她已经算是为了孩子们考虑。面对铁一般的事实,饶是范司空官位高出沈敬不知道多少, 也没法勒令他不得纳妾,更不敢暗中给沈敬施压——前两年自家亲妹子针对沈大夫人做出来的糊涂事儿还没被人彻底遗忘,若是庶妹的隐私手段又爆了出来,他们范家的姑娘们还要不要嫁人了?

就这样,范氏毫无抵抗之力的被沈敬抛到了一边, 沈敬甚至放纵着下人管这才进门的良家女叫太太。只为了区分,下人们在她前头加了个“新”字,可这也越发听的范氏心凉。都说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有了新太太,她这个旧太太又要被摆在哪里?

沈敬早将分家得来的银钱铺子握在自己手里,如今厌弃了范氏,她和两个孩子的生活质量便一日不如一日。虽然范氏手中也有不少嫁妆,然而她本不是个善与经营的人,如今光是应付沈湛和自己的花费都有些勉强,沈淞这个药罐子一下子就成了她不能承受之重。

沈敬却真是个心狠的,他心中认定两个孩子跟着范氏已经与他离了心坏了根基,便再也不愿管他们的死活。沈湛如今年幼,除了觉得见到父亲的机会越来越少,倒没发现其他异样。沈淞已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便是再单纯也知道,自己这是被父亲抛弃,又让母亲为难了。

然而这时沈淞才发现,自己除了闷头读书,竟是什么营生也不懂,别说贴补家用支持母亲,便是养活自己都困难。既然没法子开源,他和孔氏便只能节流,主动削减身边伺候的人手。

孔氏只留下一个得用的丫环小福,连自己的教养妈妈白氏都送回了孔家,沈淞更是只要了一个跑腿打杂的小厮墨竹。范氏虽然觉得这般有些苛待了儿子,然而形势比人强,她也只能默认了小两口的行为。

便是这样,小两口也依旧没逃过沈敬那明晃晃的嫌弃,巴不得一分开支也不给他们。好在孔氏对沈淞不离不弃,拿出自己的嫁妆为他延医求药。楚氏知道沈敬的荒唐作为连声感慨“疯了”,心中想着将沈淞两口子挪回来,又怕二房因此赖着大房,倒让沈安侯和她自己离了心。

林菁知道老太太的想法,却并没有松口,只交代沈汀没事儿多邀堂兄走动走动,趁机贴补一些。沈安侯也透过沈汀给沈淞支招:“你哥的字儿写的不错,你让他平日里帮我抄些书,倒是不用赶时间慢慢来,我付钱给他当劳务费。”

沈汀如何与沈淞掰扯的这事儿家中几位大人不得而知,不过最后结果还是不错。虽然沈淞不能多动脑用功,可孔氏也是个熟读诗书能写会画的,两口子一块儿抄抄写写,相处的倒是越发温馨默契。

抄书这事儿做的隐秘,沈汀身边的小厮抱书和沈淞跟前的墨竹是表兄弟,两人暗中负责交接的事儿。再者沈敬和范氏的心思也不在沈淞头上,倒是一直没被人发觉。

手头有了些银钱,虽然数目不多,也让小两口看到了希望,心态也越发平和。林菁配了些补身子的药丸子让沈汀偷渡给了沈淞,嘱咐他按时服用。沈汀与他说的亦是十分诚恳:“一家人写不出两个沈字,咱们虽然分了家,可你是我亲堂哥,这一点是永远没法改变的事实。这药丸子你不用惦记,我们太太会让我按时给你送过来。如今你不只是一个人,身后还有嫂子呢,你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才能让关心你的人少些担惊受怕。”

沈淞看着背过身去偷偷拭泪的妻子,将推脱的话咽进肚子:“你这般说了,我也只有厚颜接受啦。”

“就该这么撇托才是我沈家好男儿!”沈汀握拳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得空了再来看你。”

看堂弟熟练的翻墙离开,沈淞眼中有些许艳羡:“我若是有汀哥儿这般体魄就好了。”

孔氏也看着沈汀离开的方向,微微笑着并不言语,心中却暗暗回答:“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我这一生的夫君,是我一辈子要陪伴的人。”

有了沈汀的暗中帮助,年轻的小两口渐渐安稳了下来。他们本不是爱争抢的性子,虽然日子过的不如以前精致,但粗茶淡饭亦别有滋味。沈淞虽然偶尔觉得靠着媳妇儿过日子有些失了颜面,却知道自己越是在意,越会让孔氏为难,索性放宽了心胸“吃软饭”。

孔氏心中最怕的也是沈淞心思太重放不开,反而拖累身体,没想到自家夫君并不迂腐,反而调侃道:“二弟曾说夫妻者,便是男儿在外负责赚钱养家,女子在内负责貌美如花,如今咱们却倒了一倒,赚钱养家都靠你,我只能努力多吃些好的,变得貌美如花博你一笑了。”

孔氏笑着锤他,心里的一颗大石总算落地,小小的屋子里满是他们的欢声笑语。只要夫妻齐心,便是粗茶淡饭他们也能携手相随,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和沈淞他们不同,范氏的日子却过的艰难起来。沈敬新纳的良妾赵氏年轻温柔,手段也颇为不俗,仗着沈敬对她的宠爱,很快便笼络了家中的仆役下人。原本范氏并不把赵氏放在心上,便是她上蹿下跳的施恩卖好也是冷眼旁观——范氏到底是世家女,有她自己的骄傲。可当赵氏步步为营,让她连出门打理自己铺子的生意都变得为难时,范氏不得不奋起反抗了。

若说心机手段,赵氏根本不是范氏的对手,更不要说范氏与沈敬的同僚夫人们交好,而那些正妻们绝看不上一个妾室。只要沈敬还需要维持这些关系走动,他就不能不礼让范氏三分。

一边伏低做小,让沈敬不再对着自己冷眼相待,一边连敲带打,让下人们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家里真正拿主意的人。范氏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很快便拿回了主动权,让赵氏的一番用心全然白费。

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赵氏就发现自己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那些原本对她笑脸相迎的下人们绕着他走不说,连老爷也莫名训斥了她两回,让她又委屈又惧怕,背地里掉了不少眼泪。

可怜赵氏心气儿高,几乎花光了积蓄才过上和范氏比肩的日子,还没张扬几天又被打回了原型,甚至不得不日日到正堂给范氏晨昏定省做足了礼仪。她面上不显,暗中却不知道撕了多少张帕子,然而范氏比她高杆的多,不仅没让她抓到分毫把柄向沈敬告状,反而所有人都觉得有这样的当家主母,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范氏虽然在和赵氏的暗中交锋中取得了胜利,却也觉得身心俱疲。若是几年前有人告诉她,有一天她要沦落到和一个平民丫头争宠,她一定会撕烂那人的嘴。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她不得不打点精神压制着赵氏,才能在这个家里有些许立足之地。

轻轻拍着熟睡的儿子,范氏自己却毫无睡意。她已经失眠许多天了,如今能面面俱到的撑下来,全靠心中还有一丝念想,哪怕她也恨不得立刻倒头睡过去再也不醒来,却不得不保持着清醒,仔细盘算着自己手中的筹码,努力为她和沈湛争取最大的利益。

“无论如何,便是与沈敬虚以委蛇,我也得靠着他把湛儿培养起来。”她对自己默默说道:“沈府亏欠我的,沈敬不能给我的,总有一天,我的儿子会亲手捧到我面前来。”

至于沈淞,她偶尔想到便觉得心中疼痛,却不敢去看,不敢往深思。沈淞已经再不能实现她的梦想,唯一可以称为她未来依靠的,只有她的小儿子沈湛了。

这样或许对沈淞不公,可她一个妇人家又能怎样?范氏这般自我安慰着,渐渐说服了自己。

夜渐渐深,静心斋里的人却各怀心思。范氏吹熄了油灯,在沈湛身边躺下。沈敬在梦中看到赵氏给自己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在科举中一举夺魁惊天下,而他也成为万人敬仰的对象。赵氏却正小心从沈敬的怀里挣脱出来,悄悄起身打开自己的梳妆匣子点了点里头的银钱,盘算着明日还要不要给厨房管事打点赏钱。最角落的耳房里,沈淞和孔氏相拥而眠,互相温暖。

一墙之隔的澹怀堂里,沈安侯沈大老爷也还未入睡。他正拿着一张纸条儿纠结的很:“你说那位圣人老爷闲着没事儿约我明日望江楼见,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林菁早就困了,被他唠叨一晚上烦的不行,索性不再搭理他,自己除了外衣钻进被窝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含糊不清道:“管他什么意思,你明日去赴个约当面问清楚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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