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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龙颜大怒,将太子梁显和东宫一干人等悉数下狱。

彼时,京城大将军府的梁夫人刚诞下麟儿才两日,梁怀瑾接到喜报,连夜从边关赶回。

不料,前脚刚进府,后脚就被羽林军卸了甲,随行人员无一幸免。

整个大将军府被团团围住,梁氏一族上下一百多口全都被下了狱。

天牢人满为患。

这飞来的横祸让太子梁显悲愤交加,他对皇帝忠心耿耿,想不通东宫为何会搜出龙袍。

他虽欣赏大将军,但君子之交坦坦荡荡,从未有过勾结谋反之意,更无所谓的书信来往。

察觉到自己被人设计,掉入了梁战的阴谋当中,他数次哭诉要面见皇帝伸冤,但均没有得到皇帝召见。

皇帝铁了心相信他要造一反,万般无奈之下,绝望的他于狱中自戕,以死明志。

奈何一腔忠贞之心不过是蜉蝣撼树,太子太过优秀,朝中呼声很高,皇帝日日担心他会逼自己做太上皇,大将军梁怀瑾又手握重兵,皇帝早就有意将其铲除,收回兵权。正在苦无把柄,梁战适时递了刀,皇帝正好抓住这个机会,骤然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将太子和大将军悉数扳倒。

而就在头两天,他还跟太子在宫里下棋,一副父子情深的表现,梁夫人生产,他还派宫人送去大把的赏赐。

可一转眼,他就能云淡风轻的以谋逆之罪将人全都抓起来下了狱,可见其的心机有多深。

皇家亲情淡薄,从来没有所谓的父子之情。权利大过天,只要坐上了那把椅子,父便不是父,子也不是子了。

有的,只是权力的对抗,手段的倾轧,心机的较量。心不狠,位不稳。

因此,太子的自尽,顶多只让皇帝掉了两滴失去嫡长子的感伤的泪,别的,任何都没有改变。

数日后,皇帝下旨,太子被废,大将军梁怀瑾犯谋逆之罪,满门抄斩。

所有成年男丁悉数被押赴刑场斩首,未成年的被流放边关苦寒之地做苦役,永世不得回京。所有成年未成年的女子都被充入教司坊,一辈子为奴为娼。

两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全成了刀下冤魂。刑场血流成河,血腥之气笼罩京城的上空,几日不散。

远在边关的韩青山和赵天俅等人闻讯,快马加鞭赶到京城,最后却只来得及看到大将军的人头落地。

皇帝的动作很快,京中消息还未传出,便派了梁战去边关接替大将军之位,接管了梁怀瑾的五十万人马。

军中大权落入了梁战手里,大部分军队都被他收编,不服从的,一律以谋反罪名斩首。

一番血洗清算,梁战终于大权在握。一众誓死效忠梁怀瑾不肯归顺于他的将士,死的死,逃的逃,下场都很凄惨。

梁夫人的儿子因刚出生,逃过流放的劫难,被梁夫人带着入了教司坊。

但孩子在这样一个地方长大,将来岂有前程?身上背负的耻辱,一辈子都洗刷不掉。

所以,梁夫人在府中其他女眷的帮助下,偷偷带着儿子外逃,不料,却被教司坊的人发现,一番毒打,母子二人俱都奄奄一息。关键时刻,是韩青山和赵天俅带着大将军府中的暗卫们赶到,及时将他们救了出来。

梁夫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孩子交到韩青山手里,嘱托他将其带出京城,远走高飞,把他抚养长大。

韩青山含泪应允,梁夫人溘然长逝。

在暗卫的协助下,韩青山背着孩子,浴血奋战,杀出重围,终于逃出了京城。

十几年间,他将这孩子视如己出,辗转很多地方,含辛茹苦将其养大。

他一生未娶,却怕孩子问起身世,所以故意编了谎言,称其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过世了。

那支当初给谢悠然做定亲礼的凤凰金钗,也是梁夫人的遗物,是她留给儿子最后的东西。

因为这些年梁战从未停止过派人对他的追杀,所以,他索性带着孩子躲到了西陵。

当初协助他们逃走的那批暗卫,也死伤大半,只剩了以铁匠为首的几个人。

他们以各种身份隐匿在民间,并且,通过特殊的方法,训练出了一批又一批新的暗卫。

六年前,韩青山终于通过暗卫们得知了赵天俅带着当年从军中逃出来的一批人躲进了昭阳的凤凰山,遂带着韩墨辞也来到了昭阳,搬到了凤凰山脚下的烟村居住,以这种方式,守着当年剩下的那批忠勇之士。

第504章 军师

为防被人发现,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很少联系,他们卧薪尝胆, 秘密锻造兵器,暗中招兵买马,为的,就是将来能有一天杀回东皇,为太子和大将军讨一个公道,为他们沉冤得雪,翻案正名。

皇帝在那次所谓的谋逆事件后身体就一落千丈,缠绵病榻没几年就驾崩了。因为告发太子谋逆又护驾有功的梁战被封为了太子,皇帝死后,他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成为了东皇的新君。

坊间传言,皇帝是被梁战毒死的,但这些都只是传言,并无证据,也没人敢追究,就只能成为民间野史了。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骨子里好战,热衷于权利角逐的梁战,这些年忙于和西陵抢地盘,暗中也没闲着,一直都派有杀手四处搜寻当年这些遗孤的下落,意图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所以这些年,韩青山从来不敢告诉墨辞他的真实身份,生怕给他引来杀身之祸。

他们躲到烟村这个小山村里,也从不让他抛头露面,引人注意。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韩墨辞要去县衙当捕快,他才那么反对。

他们的身份太过特殊,虽然他们迟早要杀回东皇,为太子和大将军申冤报仇,但眼下时机未到,保险起见,他不希望他身份过早的暴露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他为了谢悠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卷入了是非之中,最后竟然惹上了西陵的太子朱燚。

原本他召集了暗卫不过是想帮他一把,谁料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受他们的控制,到最后,墨辞不但身受重伤,差点出事,谢家大姑娘也因此而丢了命。他们派人沿河打捞,捞出了女杀手的尸体,却始终找不到大姑娘。

虽然没有找到尸体,但结果他们心里都雪亮。

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又跌入湍急洪流中,生还的机会实在渺茫。找不到尸体的最大可能性,是尸体被水底下的水草缠住了。但韩墨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他们让人在那附近连着搜寻了一个月,始终一无所获。

更加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墨辞身体刚好,就瞒着他们所有人,连个暗卫都没有带,偷偷潜入了白马寺行刺朱燚。他这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啊,韩青山得到消息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辛苦养大的孩子就这样送了命?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又如何对得起亲手向他托孤的梁夫人?大事未成,少主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若他死了,他们如何再讨伐梁战?

所以,他马上让暗卫们去白马寺,拼死把人救了回来,并且,将人秘密送往了东皇国。

出了这样的事,朱太子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西陵,他们也不能再待了,而他们的计划,也随着墨辞的身份彻底明朗,展开了实际性的行动。

这段时间,他将少主放在山庄养伤,私下四处奔波,联络旧人,只等墨辞身体一好,他们就要揭竿起义,推翻梁战。

韩墨辞听完了韩青山的诉说,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世竟如此坎坷,甚至还牵连了一桩陈年血案。

可他尚有一桩疑惑未解,他看着韩青山,微微皱眉,道:“既然我是梁夫人向你托的孤,可你方才却又说,梁显才是我的亲生父亲,这又是怎么回事?”

韩青山还未回答,忽然一道深沉的声音自密室里响起:“问得好,这个疑惑,我来为少主解答。”

韩墨辞遁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袍戴着面具的男人从缓缓升起的石门里弯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没有血色的苍白的中年男人的脸。

男人神色从容,五官略有病态,但眉宇间却流露出大智慧。

韩青山见了他,表情也多了几分释然:“军师来了。”

军师走到韩墨辞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参见皇子的大礼,这才道:“属下时瑭,见过少主。”

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场欲加之罪,太子会顺利登基,而韩墨辞则是名正言顺的皇嫡长子。

所以,他用参见皇子的礼来拜见韩墨辞,韩青山并不奇怪。

韩墨辞看到他,挑了挑眉,道:“我好想在哪里见过你。”

时瑭道:“属下曾在凤凰山中冶炼兵器的山洞里,与少主有过一面之缘。”

韩墨辞点点头,“没错,当时,就是你发现的我和大姑娘……”

提到谢悠然,他的心又是一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你方才说,你可以为我解惑……”

“是,”时瑭道:“属下曾是太子府中谋士之首,深得太子信赖。所以对于当年京城里的事,比远在边关的韩将军他们更清楚。梁战构陷太子和大将军勾结谋反,被羽林军突然围宫时,我恰好因老娘病故,回了老家奔丧。府中一干谋士皆随同太子一并被下狱,就连太子妃的娘家也受到牵连,唯有我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太子被下狱后,皇帝封锁了消息,又下了旨,以梁夫人生产为由,格外开恩准许大将军回京探亲。大将军不疑有他,奉旨回京。岂料刚一回府就被早就埋伏好的羽林军给捆了。随后,皇帝火速派了梁战去边关接掌军队。至此,皇帝的意图已昭然若揭。其实当时出事时,不止梁夫人刚生产完,太子妃也是才诞下麟儿,两个孩子的出生时间只相差了一天。”

“我闻听京中出事,连夜赶了回来,却听到了太子于狱中自戕的消息。我四处奔走,想要救出小主子,教司坊却传来消息,太子妃染病身亡,小主子也因胎里不足而夭折了。我不得已逃出了京城,隐姓埋名,投身入云州刺史府中做门客,但暗地里并未放弃搜集梁战构陷太子的证据,也一直和赵将军他们有联络,为他们出谋划策,提供朝中信息和动向,安插人手入各官员的家中,打听搜罗各方讯息。怕被人认出来,遂来往西陵都是以面具遮脸。”

第505章 当年真相

“一年前,阴差阳错和少主在凤凰山中相遇,我这才知道,韩将军竟然也来了昭阳,就住在凤凰山脚下。怕泄露山中秘密,我们一直不敢轻易联系。这个时候,我们都还以为少主你是大将军的儿子,直到不久前,韩将军告诉我,你的胸口有狼头刺青,我这才惊觉当年的事只怕另有隐情。

东皇跟西陵不同,西陵的皇位是能者居之,但东皇历来是皇嫡长子即位,当年,我深得太子信赖,也知晓一些世人不知的内情,东皇史上有过皇嫡长子出生被宫人调换的事件,所以打那以后,宫中便有规定,所有皇嫡长子一出生,便被用一种神秘的药水在胸口刺成狼头的模样,这种药水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平时也不会显现,只有饮血之后,才会现出原形。皇家用这种方式,作为身份的象征,所以,小主子作为太子的嫡长子,刚出生就被宫人抱去用了药水刺成了狼头。”

原来自己胸口的这只狼头刺青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韩墨辞不禁呆了一呆。

韩青山也是听一次听说这事,只觉得唏嘘不已。

他忍不住插嘴道:“那后来呢?少主又是怎么到了梁夫人的手里的?”

这些年来,他一直把韩墨辞当做梁夫人的孩子,直到他受伤后,那只狼头刺青显现了出来。

他察觉到事情可能不简单,而军师曾在东宫当过谋士,见多识广,有可能知晓狼头刺青的含义,所以才托他调查当年一下内情。

时瑭歇了口气,继续道:“韩将军告诉我,少主的胸口有狼头刺青,我着实吃了一惊。因为这是皇嫡长子的象征,所有皇嫡长子身上都有这个东西,可大将军的儿子身上怎么也会有?答案只有一个,少主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太子妃生下的那个孩子。当年孩子出生的时候,东宫还未出事,他作为太子的嫡长子,身上有这个东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所以,我便通过这些年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终于找到了当年在教司坊做过事的一个嬷嬷。”

“那嬷嬷姓姜,如今虽年事已高,但对当年的事,却还有印象。我找到了她,想办法从她口里得知了真相。当年,太子妃刚入教司坊,就染了重病。教司坊对于这些犯了大事的官眷,从来都不当人看,太子妃的病又来势汹汹,不得医治,不过几日人就去了,留下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小主子。梁夫人出身将门,足智多谋,功夫也很好,为了保住太子最后的血脉,她以身涉险,在坊中嬷嬷的帮助下,暗中将两个孩子调换,两个孩子出生时间本就只相差一天,而且,不足一月的婴儿本就长得极为相似,所以,就算调换了,外人也分辨不出来。

孩子调换后,梁夫人让东宫中旧人带着自己的儿子冒充小主子弄出偷逃的架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自己则趁着一团混乱,偷偷带着小主子逃出了教司坊。最后,小主子得救了,梁夫人却牺牲了。她和梁将军的儿子自那以后也下落不明,至今不知是生是死。她临死没来得及告知韩将军孩子的身世,所以这些年来,我们都以为当年梁夫人带出来的是自己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想到,当年梁夫人声东击西,利用自己的儿子当活靶子,费尽千辛万苦救出来的,是太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也就是少主您!”

韩墨辞,不,以后得叫梁墨辞了,听完了关于自己身世的来龙去脉,彻底地呆住了。

一时间,他凝望着那座写着梁公显之位的灵牌,目光中饱含复杂之情,久久没有出声。

倒是韩青山还有疑惑,“教司坊那种地方,怎还会有如此好心的嬷嬷,敢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梁夫人?”

时瑭叹了口气,苦笑道:“这都是太子平时仁爱世人乐善好施结下的善果。当年,换孩子的是姜嬷嬷的一个姓羊的好姐妹,那羊嬷嬷的儿子曾在京城的大街上被恶霸欺辱,打得奄奄一息,当时还只是王爷的太子乘着车辇恰巧经过,救了他一命,还严惩了那恶霸,为他讨了公道,这恩情那家人一直铭记在心,为了报答太子的救命之恩,羊嬷嬷挺身而出,助了梁夫人一臂之力。羊嬷嬷换孩子的事,被她的好姐妹姜嬷嬷都看在了眼里,但她并没有站出来告发,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个秘密。几年前羊嬷嬷去世了,姜嬷嬷也老了病入膏肓,被教司坊的管事扔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屋自生自灭,我答应等她死后将她的尸体带回老家安葬,她这才告知了我当年真相。”

教司坊里的人,都是贱籍,生是教司坊的人,死了也是教司坊的鬼,一辈子都是奴仆,永世不能翻身,死了,尸体草草埋了,或者,扔到乱葬岗,永远都回不了老家。所以,姜嬷嬷才那么渴望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嬷嬷,早就被教司坊不闻不问了,就算失踪,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主意,就像一滴水进了大海,翻不起任何的波澜。

而她吐露的这个秘密,却是令所有人东宫旧人振奋的。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暗中寻找当年太子妃生的那个孩子,他们要为太子翻案,有那个孩子出面,更加名正言顺,更有号召力,隐忍了十九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找到那个孩子,他们就可以放手一搏。

否则,时至今日,他们依然只能顶着谋逆大罪的帽子,苟活于世,见不得阳光。

梁战执政的这十几年,残暴无情,苛捐杂税早就逼得老百姓们叫苦连天,他又热衷战事,不时挑起和西陵的战火,边关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民生疾苦,怨声载道,很多地方小势力暗中纠结,或占山为王,或挑起起义大旗和官府作对,到处都是狼烟,东皇的国土早就分崩离析。

如果这个时候,前废太子的儿子站出来振臂一呼,他们就可以召集天下有识之士,纠集地方势力,拧成一股绳,扛着起义的大旗,浩浩荡荡地杀回平京城,揭穿梁战当年陷害兄长的真相,为太子和大将军正名,推翻梁战的暴政,还天下一片清明。

他们等了这么多年,筹谋了这么多年,终于,老天垂怜,不负众望,把小主子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少主。”时瑭热血盈眶,恭恭敬敬地跪伏于地,道:“请少主挑起重担,我等定鞍前马后,誓死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