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1 / 1)

“把你身上这股味儿给我去了。”

江谚本以为,转到十四班以后的生活会是他人生的谷底,后来才发现并不如此。

待在十四班的日子比他待在二班舒服得多。

十四班的班主任是个胖胖的中年人,听说班里来了个年级第六,感激涕零,专门把他请到办公室里坐了坐。

桌上摆着两杯果汁,红鲤鱼的纸杯背后是他笑容可掬的脸,“江谚同学,橙汁,葡萄汁,想喝哪个自己拿,不客气。”

江谚扫着纸杯,憋出一句话:“您先选。”

王老师面上的笑自打见了他,就没消下去过:“江谚同学,你有没有意向做我们班的班长和学习委员?”

江谚果断地摇头,觉察到王老师有些失落,他抬睫敷衍了一句,“……我还需要再历练。”

王老师点了点头,又笑说:“听说你和苏倾的关系比较好……”

话音未落,少年的眼睛猛地看过来,含着锐利冰冷的防备。

王老师的表情很无辜:“……你想不想和她同桌?”

江谚默了一下:“我们班不是单人单桌?”

“规矩是可以改的嘛,我也有意向让大家增强交流,共同进步。”

江谚在脑海里想了一下苏倾,想到的是她打扮得花蝴蝶一样的俊俏模样,“不想。”

他语调平平:“她影响我学习。”

“噢……”王老师有点失落,学习好的同学,原则性和自律性都比较强,不想让这群纨绔干扰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谚觉得十四班的日子舒坦,除了单人单桌、互不干扰以外,还有一点,就是讲题变得更加方便了。

苏倾坐在第三排,打眼一望就能看到,跑不了。每天中午放学,他就慢慢踱到她后面的空座坐下来,一伸颈就能越过她肩头,看到她慢吞吞地写字。

小太妹字写得倒很秀气,一笔一划的,小学生一样。

有时讲得寡淡了,他也会踢踢她椅子角,苏倾黑宝石一样的眸子看过来,他的烟已经叼进了嘴里,懒散道:“上天台讲。”

水管外面的防护套都被他的裤子磨得勾了线,他伸手勾了两下,手一撑反坐了上去。

秋天的风渐大,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拿手挡着风,细弱的火苗刚在他掌心里卷起来,觉察到旁边人的眼睛“噌”地亮了。

他掀起眼皮,苏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掌心,风把她的头发卷起来,拐着弯挡在脸前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掂了掂手上的火机:“喜欢这个?”

打火机挺旧,金属轮廓有些生锈了,机械齿轮有一部分外露着,倒有种粗犷的别致。

他好半天才想起来,这还是当年江慎再婚搬走时落在家里的,他从角落捡出来,加了油接着用。得有五六年了。

苏倾没吱声,可她眼睛里那股劲儿骗不了人,江谚说:“你打火机呢?”

苏倾把那个翻盖的打火机掏出来,江谚把他的放在她手心里,把她的拿走了:“总得让我有个点烟的吧。”

苏倾一下子合拢了掌心,仔仔细细地看她的战利品,好像连金属上面的锈痕都让她迷恋。

江谚把她的火机在手上抛着,上面镶嵌的宝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表明它的价格不菲。他捏住它端详了一下,“嗯”了一下:“我赚了。”

苏倾摇了摇头,江谚扭头看她,她把火机在耳边晃了晃,瞳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光,竟然冲他弯唇笑了:“你这个油是满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过渡章~

第68章 玉京秋(八)

江谚觉得, 苏倾跟他熟了的表现, 就是问题的时候越来越不怕他。

他烦得摔笔她也不怕,就那么抿着唇盯着他, 好像算定了他最后都会捡起来接着讲。

有一回,他挑菜似的把摊在天台管道上的几本各式各样的辅导书拎开, 竟然还在底下发现了一张地理试卷。

他回头凉凉地看着苏倾:“我学理科的。”

十四班是个理科班, 但里面有七八个理化基础实在薄弱的小孩, 只能在家靠家教补习考文科, 还有人走艺术生。各有各的门路。

苏倾的情况特殊, 短短几个月内, 要把原身落下的进度赶上来,只能也靠着原来的底子考文科。

苏倾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歉疚地把地理试题拿回去:“对不起……”

江谚沉默地抽了根烟,又说:“拿过来我看。”

他皱眉盯着满卷子洋流箭头看了半天,看不懂。

卷子用力折了两折,顺手揣进裤子口袋里:“等我回去研究一下。”

苏倾看着他笑了一下:“谢谢。”

江谚不咸不淡地应:“不谢。”

应付完作业是十一点半, 江谚合上笔盖,滚动鼠标看卷宗。桌上一盏台灯亮着,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漫反射在白色纱帘上, 沙沙的一片。

黑笔在本子上写着,贴着江论照片的那个厚皮质本,用掉了四分之三。

闭目转转眼珠,站起来活动两下, 背贴门框边缘,捂住左右眼,认了一遍贴在对面旧墙上的一张视力表。

倒数第二行蚂蚁一样的小e,看清依然毫不费力。

他坐下来,掏出月考的成绩条,展开来,抬起塑料桌布,压在下面,总成绩那一栏写着:644。

旁边一张纸条:“公安大学:599”

只是月考而已,这个成绩以后还可能变动,但是不论再怎么变动,也要高出分数线50分。

江谚的目光变得很深,起码,至少高50分。

做完这一切,他有些惫懒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从裤兜里摸出那张地理试卷,好半天才懒洋洋地眯缝着眼睛看。

女孩的一排小字工整清晰,压在大红叉下,显得分外委屈。

同一个类型的,全错了。能错成这样的,是压根没学懂。

他叹了口气,睁开眼,鼠标滚轮滚动着,键盘哒哒响起来。任务栏右下角白色的时间显示着:“01:11”,搜索框里一个个字快速闪现:

“季风……环流……”

这天晚上,江谚连做梦都是洋流。

第二天一早,江谚顶着黑眼圈一进班,蓦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坐在他的座位上,正冲他用力挥手。

他怔了一下,倒退一步,抬眼看了看班牌。

“别看了谚哥,你没走错。”陈景言兴奋地把一张桌子挪了过来,跟他拼成个长桌,“是我转过来了谚哥。”

江谚把书包扔在座位上,荒诞地往前面看去,整个十四班只有他一个人有了同桌。

“你潇洒投奔女神而去,留人家一人在秦主任的淫威之下,天天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陈景言挥袖假哭,“同桌你好狠的心……”

江谚哐当一踢桌角,瞪他一眼:“你有病。”

江谚抽了三张a4白纸铺在苏倾面前,那张地理卷子摆在最顶上,折痕压得太重,四个角都不安分地翘起来,像只四脚朝天的龟。

苏倾以为他要变魔术:“这是什么?”

江谚的笔在白纸上沙沙写起来,不耐烦道:“给你重讲一遍。”

“你请的那什么家教?可以辞了。”

尸位素餐,不如他一个才研究三天的外行。

苏倾把头发丝别了别,安静地笑笑,没搭话。

那个人不容许她同别人走得太近,尤其是异性长辈。所以她在学校很少问老师题目,天天坐在她书桌旁辅导的家教,更没有可能。

江谚皱一下眉,听见手机的震动声,抿住唇不讲了。

半晌,苏倾才迟钝地动了,低头看着屏幕上的“吴阿姨”发怔。

这张电话卡是动过手脚的,只能接,不能拨,除了他与吴阿姨之外的人打不进来。

而吴阿姨几乎没有打过这个电话。

——他们被发现了?她不禁慌忙地四下看去,没有摄像头的白墙上仿佛都让她盯出了黑漆漆的镜头。手心里渗出了汗水。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无声地做了个“嘘”的手势,脸色发白。江谚对微表情很敏锐,目光沉了一下,盯紧了她的脸。

“吴阿姨。”女孩乖巧而机械的声音响起来。

“倾倾啊,吃饭了吗?”

“吃过了。”

“嗯……是这样的。”吴阿姨顿了一下,罕见地有点举棋不定,“明天不是要送你回二中吗?但是你吴叔突然想起来明天限号的,我想问问你,晚两天行不行?”

苏倾的睫毛动了动,松了口气。恍然意识到,明天竟然就已经是30号了。

江谚面无表情地听着听筒里漏出的只言片语,手指摩挲着笔杆。黑色卡宴的牌照尾号是3,明天限号纯属瞎话。

苏倾却知道为什么。

这两日,晚乡打黑力度前所未有地大,那辆卡宴,还有她住的那栋奢华的别墅,都是灰色资产,避避风头为佳。

但事情再拖下去,她怕生出变数。捏紧手机,声音柔柔怯怯:“可是,我和老师同学已经约定好了……”

江谚忽然指指自己,苏倾眨眨眼睛看了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分神的时候,眸光里含着迷茫的水色。

“没关系。”吴阿姨耐心很好地应,“明天我打车送你去吧。”

江谚又沉着脸指指自己,无声地做口型:我送你。

“吴阿姨,”苏倾提了口气,为难地说,“我的高中同学也要回校,想跟我一起去,可以吗?他还不认得您……”

吴阿姨揉着太阳穴想了一下。

她近来参与转移财产,焦头烂额,见识到了情况的严重和疯狂,好几宿没睡着觉。身家性命的大事面前,什么事都变成了小事。

苏倾一向很乖,她太听话了,就像是自己主动把脚拴在笼柱子上一样,从来不让她多操一份心。——也是,风一吹就乱跑的浮萍,离了他们又能靠谁呢?

“那么,你就跟你的同学们一起去吧。五点之前一定要回家哦。”

电话挂了,苏倾仿佛松了口气,皱皱眉,怪他横插一脚:“明天要上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