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1)

天黑得只看得见模糊的人影了,场地仍有许多人喊着口号,绕着场地跑,步伐整齐,莫名振奋人心,秦红军升为班长整队去了,陆建勋就站在位置上看他们,漆黑的夜色中,军人们斗志昂扬地跑着,不怕苦不怕累,刚强的身躯热血澎湃,跑了圈队伍就停下来了,最前边的高台上,领导开始讲话了,风太大,他的声音不甚清晰,但场地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说话,直至黑暗彻底笼罩,队伍才散了,秦红军走了过来,“这是部队新增的思想教育课,咱是军人,思想不能落后了,落后就得挨打。”

部队宿舍有电灯,但每个宿舍每个月用多少度电是有规定了,超过了规定就得挨骂,严重的还会受处分,所有宿舍的人都很节省,白天提桶水备着,晚上洗个脚就熄灯上床,陆建勋刚进门就闻到股肉香,他嗅了嗅鼻子,想说谁家的腊肉香肠,味道跟他妈做的差不多,还没问呢,吴刚就笑眯眯地站了出来,“建勋同志,以后咱就是战友了,多多指教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照理说陆建勋笑着随便说句话就过去了,偏偏,陆建勋和常人不同,他总觉得吴刚笑得不对劲,果不其然,当他翻到背篓里的腊肉香肠少了几块时,顿时就炸毛了,吴刚偷吃了肉,脸上不自然,可仔细想想,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都是其他地方来的,平时家里寄点什么好吃的大家伙都会分着吃,陆建勋背篓装了肉却不吭气,要不是陆建勋问他能不能借食堂的菜刀和碗,他都不知道。

新来的兵蛋子,不想方设法搞好宿舍关系就算了,还想吃独食,他就没见过陆建勋这么吝啬的,故而刚才他先回来,忍不住翻开陆建勋的背篓拿了几块肉,他没有吃独食,比他晚几步回来的战友他分给他们吃了的。

想和陆建勋解释两句,嘴巴刚张开,就见面前伸过来只手,直直伸进他嘴里,眼前是陆建勋狰狞的脸,“偷我的腊肉香肠吃,你给我吐出来。”

陆建勋气得不轻,他以为部队安全,进宿舍后把背篓放在床底下就没管了,腊肉香肠他是留着馋的时候才吃的,没想到叫吴刚偷吃了,被吴刚咬了口,他抬起另只手,紧紧掐着吴刚要他把肉吐出来。

吴刚也怒了,抬手就揍他,陆建勋不服气,踢他两脚。一来二去,两人在宿舍打了起来,秦红军顿时拉长了脸,部队有规定,私底下斗殴打架是要受处分的,还要扣工资,连他也要受牵连,他走过去,一人一脚,毫不留情,“部队纪律忘了是不是,出去跑五圈!”

吴刚毕竟先来,了解部队纪律,且看秦红军上了脸,心知他生气了,别看秦红军瘦瘦小小的,发起狠不比其他老兵弱,他马上立正站好,谁知陆建勋又踢他两脚,他硬是忍着没还手,陆建勋还在气头上,哪儿管什么部队纪律,“我告诉你吴刚,不把肉还回来,我去派出所告你偷东西。”

肉就是他的命,谁动谁死。

见他不听指挥,秦红军又踹了他两脚,神色严肃,“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你踹我干啥,小偷在那,你踹他去。”说着,陆建勋还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对秦红军的行为表示十分不满。宿舍其他人都看着,不敢说话,秦红军的脾气他们是了解的,吴刚他们也知道,最爱往新兵身边凑,专打听人家的家世,家世背景好的,他就巴结讨好,家庭条件差的,就吆喝人家帮他干活,宿舍里比他后来的人几乎都帮他洗过衣服袜子,也就李楷没受过他的气,但李楷那背景,吴刚想使唤他估计也不敢。

看陆建勋拆穿吴刚的厚脸皮,很多人心里默默为陆建勋鼓掌,巴不得陆建勋多踢吴刚两下。

这件事本来就吴刚站不住理,秦红军心里明白,但不能让事情闹大,瞪着陆建勋,“就你怼嘴多是不是,出去跑10圈,没跑完不准回来。”

“你先让他还我的肉我就去跑,不然我就不去。”陆建勋态度强势得很,反正吴刚就是偷他的肉吃了,必须还。

秦红军看向吴刚,后者满脸无辜的举手,“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他,他,他…”他手指着其他几个人,“他们也吃了,同个宿舍的战友,吃他点东西怎么了,就他抠门得很…”话没说完呢,脸上就挨了拳,陆建勋揪着他衣领,边揍他边骂,“你个好吃懒做的,偷吃我的肉还有理了,就你这样的人还说保家卫国,我呸,不给国家形象抹黑就算好事了,你说说你,都是军人了,军人咋能偷东西呢?咱领导人说过,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你看看你,拿起肉都不手软的哦……”

陆建勋骂人连口气都不喘的,泼辣劲儿跟农村妇女很像,秦红军又上脚踹他,陆建勋直接瞪回去,“再踹我,我做错啥了啊,我是替组织教训他,思想教育课的领导都说了,永远和党和人民的卫士,他偷东西,不配做军人,咱军人的形象都让他给糟蹋了。”

其实,领导讲了啥他压根没听清楚,但他知道军人要有责任感和使命感,他妈说军人就是块砖,哪儿需要哪儿搬,军人如果立身不正,国家怎么抵御外敌,用他妈的话来说,吴刚就是社会主义蛀虫,对蛀虫,该消灭的就得消灭。

按平日,这个时间早熄灯睡觉了,夜里负责查勤的干部看他们宿舍还亮着灯,大骂了声,秦红军直接上手,将他们拽了出去,并命令其他人,“熄灯,上床,不听指挥的出去跑步。”瞬间,门口的李楷就拉了灯,灯灭了,宿舍瞬间黑了下来,其他人只得摸黑上床。

而外边,陆建勋还大声嚷嚷着要吴刚还他的肉。

结果,自然是不还的,不仅不还,秦红军罚他们跑20圈,陆建勋甩手就想不干了,憋了肚子火没地发泄,见吴刚沿着路跑出去了,他咬咬牙,追了上去,秦红军就站哨的地方给两人数圈,第一圈还好,第二圈等了很久都没看到人,在他准备吹哨提醒两人时,陆建勋和吴刚总算气喘吁吁跑来了,借着微弱的灯光,吴刚脸上的青肿难逃他的眼睛,他脸色更难堪了,上去就要揍陆建勋,陆建勋撒腿跑得飞快,硬是没往秦红军追上。

今晚站哨的是3连的人,见状,不禁笑秦红军,“这新兵蛋子有种,刚才你踹他他硬是没服软呢。”部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哪儿有耐心跟你讲道理,不听指挥的直接动手打,多打几回就乖了,刚才,秦红军没少打陆建勋,他就是不听,犟得很,最后不知咋想通了跟着吴刚跑步去了。

此时来看,他哪儿是想通了,分明是找个人看不见的地方收拾吴刚呢。

秦红军哼了哼,“日子还长,有收拾他的时候。”秦红军算是几个班长里脾气最好的了,这件事谁对谁错他心里明白,但陆建勋这脾气要不得,大男人斤斤计较跟个女人似的,迟早要得闯祸。

“收拾他干啥啊,做错事的是那个吴刚吧,他啥人你还不知道?”虽然不在一个连,吴刚的为人谁不知道啊,小人一个。

20圈跑完已是后半夜了,他跑完吴刚还不知在第几圈呢,本以为会憋屈得睡不着,谁知躺床上就睡着了,睡得格外沉,要不是清晨的哨声将他惊醒,他觉得自己能睡到中午才起。

让他诧异的是,部队生活他适应得格外好,哪怕刚到就因打架斗殴受了处分,依旧不影响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心情,拿到部队发的军装军帽那天,地上的雪已经融化了,土里长出了草,他抱着军装,首先奔向了罗慎的宿舍,向他借了纸和笔,准备给薛花花写信,顺便把他的军装画下来给薛花花看看。

他没有给她丢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来冒泡你们会失去我的。

为啥老四戏份这么多呢,因为接下来很长时间,他只作为炮灰出现了。

第八十章 极品婆婆

收到薛花花的来信已经是两个月后了,薛花花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努力训练,服从党的命令,听从党的指挥,坚持自己的信仰,不迷茫,不气馁,坚定不移的做个优秀为人民服务的军人。

关怀和鼓励,清晰的写在信里,让离家后从未流露思家情绪的陆建勋哭得泪流不止,老实说,部队生活枯燥,劳累,有时候他觉得无聊透顶了,但看到薛花花的信后,他才知道,自己的生活在薛花花眼里何等精彩,心中有光,前方有灯塔,每天每秒都在为信仰坚持不懈地奋斗着,很多人活几十年都找不到信仰,他十几岁就找到了,何其荣幸的事,怎么能退缩。

第一次,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薛花花对他的寄望,不仅仅是有饭吃,有衣穿,而是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国家正在建设的阶段,身为中国人,投身于祖国建设才是他们真正的使命。

他哭着叠好信,从旧衣服裁了块布下来,一针一针的缝到衣服上,从今天起,他要做个听话的军人,挖土,种地,哪儿有需要他就到哪儿去。

薛花花不知自己的信对陆建勋有那么大的影响,陆建勋性格冲动又不受拘束,而部队约束是最多的,她怕陆建勋扛不住,特意从书上摘抄了几段话写进信里,借此鼓励他坚持,不仅这样,她还时不时往部队寄东西,有时是晒的野菜,有时是豆腐干,有时是肉。

陆建勋才十多岁,家庭的温暖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除了寄东西,薛花花还给他写信,哪怕陆建勋不回信,薛花花也坚持每两个月写信的习惯,信里除了鼓励就是些家常,比如西西上学的情况,陆德文和陆明文干活和学习的状况,还有陆红英在学校的些事儿,但无论薛花花多忙,都不会忘记写信这件事,有两回她生病,头昏脑胀,起床的力气都没有,陆德文说这回就不写了,那么多信陆建勋都不回,肯定忙,部队不像生产队,忙起来可是连看信的时间都没有的。

谁知薛花花强撑着身体爬了起来,对陆德文说,“老四年纪小,离开家本来就不习惯,在部队遇着事儿连个倒苦水的人都没有,咱不多关心关心他,他钻进死胡同了咋办?”陆建勋虽然没回信,但隔几个月就会把工资寄回来,那些信他肯定是看了的。

估计舍不得买信封和邮票才没回信的,薛花花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便是陆明文和陆红英也这么说的,别看陆建勋大大咧咧的,花花肠子多着呢。

自此,薛花花再给陆建勋写信,陆德文和陆明文要是在家,也会跟着问候陆建勋几句,有时兄弟两忍不住得瑟,会说到自己读了哪些书,有哪些感悟,以及薛花花又给他们出了什么样的考试题等等。

是的,考试几乎成了他们家的习俗了,隔段时间就得考试,还是全家参加的那种。

和扫盲时的考试不同,他们几兄妹的考试题目不同了,陆德文的考试题目会添加些养儿的方式方法,陆明文的则待人处事该有的准则,而陆红英的题目更多和教育有关,出题的是薛花花,阅卷的也是她,没有标准答案,每道题说出自己的理由即可,有些薛花花不赞同的会拿出来全家讨论。

当然,以兄弟两的悟性,信里肯定不会说两人有哪些成长,而是更多描述考试完吃饭的情景,考得好的能多吃几块肉,多吃两碗饭……再走心不过的炫耀了,薛花花听得无语,索性让他们自个写,然后全装进信封寄出去。

于是,很多时候寄去部队的信邮票都是贴两三张的,要不是薛花花看不下去说了几句,以兄弟两的罗嗦,没准能写出两本书来。

日子就这么平淡而充实的过着,陆建勋不在的几年里,生产队没怎么发生变化,就是社员们比以前富裕了点,不像从前很多人吃不饱饭,仁安村稍微勤快点的人家的粮食都能吃得接得上,而且男孩子基本都送去小学了,日子明显比周围生产队的要好。

当陆建勋离开家的第二封信寄到丰谷乡公社时,各个生产队正是春种最忙的时候,这两年仁安村生产队频频在县里创先进,名声响亮,下乡的知青们想方设法走关系要分到生产队来,陆建国不太想接纳太多,除了知青房房子住不开以外,再者知青们多了麻烦也多。

就说这个月来,知青房的人闹过两三回了,女知青们闹就算了,男知青也跟着起哄,整个知青房乌烟瘴气的,陆建国就差没揪着他们耳朵骂了,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啥德行,贼眉鼠眼,好吃懒做还想跟陆红英处对象呢,陆红英又不是瞎子,咋瞧得上他们?

这不,送走两个死缠烂打磨着要他做介绍的男知青后他就去猪场找薛花花抱怨了,自从知道陆建勋去部队每个月的工资都寄回来给薛花花后,生产队的男男女女都沸腾了,因为薛花花家已经是劳强户了,每年分的粮食和钱在生产队算多的,加上陆建勋工资,她们家就成了生产队条件最好的了。

想想几年前她们家啥光景,再看看现在,以前多瞧不起他们的如今就有多眼红,眼红过后,自然而然就是攀关系了,于是,很多年没走过的亲戚突然多了起来,除此之外,为陆明文和陆红英介绍对象的也多了起来。

这就是知青房闹的原因,早来的女知青们了解陆明文性格,常常背着薛花花找陆明文,她们不敢让陆明文帮她们干活,就拉着陆明文聊天,顺便捎些吃的给他。陆明文素来在女同志面前说不起话,女同志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这个女同志,明天那个女同志,影响特别不好。

而男知青们呢,在路上堵了陆红英几回被陆红英骂了几次后就不敢再上赶着挨骂了,有事没事就跑到陆建国家里哭,哭自己年纪大了,再不讨媳妇可得打光棍了,又说家里父母怎么担心云云,说来说去,就是要陆建国做个介绍人,介绍陆红英和他处对象。

陆建国哪儿能做陆红英的主啊,她就是薛花花的翻版,谁惹她谁倒霉。

他坐在猪圈外的高凳子上,唉声叹气地说,“薛花花啊,知青们闹得我头都大了,你家明文和红英的事儿你到底咋打算的啊,去年要给她们说对象你说明文还不醒事,红英要等明文结婚后再说,今年可又长了一岁了。”

去年他帮知青们牵了好几根红线,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比较满意的,和薛花花实话实说,“今年来的知青干活也踏实,就心思不像在农村的,至于往年的知青,好的没有对象的都回城读大学了…”

薛花花弯腰清扫着猪圈,刚抱回来的小猪,皮肤黑得发亮,她拿扫把推了推挡在前边的小猪,偏头看陆建国,“明文还得再沉淀沉淀,否则将来有了娃两口子闹离婚,孩子谁带?至于红英,她要什么心里有数,不着急。”陆红英是四个孩子里最独立刚强的人,薛花花总觉得她该有更高的成就,私底下和陆红英聊过,不急着处对象,等明年再说,她没和陆红英说具体的原因,但她觉得陆红英隐隐明白什么,母女两没把话说开而已。

“哎。”陆建国搓了搓手里的搪瓷缸,“你是不着急,着急的是他们,对了,其他生产队有人反应明文乱搞男女关系,你得好好说说他,没事别和女同志聊天,咱知道情况,其他人不知道情况啊?”隔壁生产队的人说干活时看到陆明文在地里和女知青说说笑笑,而且他身边的女知青天天都长得不一样,怀疑陆明文作风不正,大有闹到公社的意思。

平心而论,陆明文软弱是软弱,乱搞男女关系他是绝对不敢的,那些人之所以借题发挥,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这几年生产队粮食产量上去了,他又是去县里又是去市里开会的,家里的搪瓷缸都快装满整个碗柜了,隔壁生产队队长连个搪瓷缸影子都没看见呢。

薛花花没当回事,“明文跟我说过了,是知青们软磨硬泡,他是明明白白表过态的。”陆明文耳根子软,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心里是明白的,可能这是让薛花花最感欣慰的事儿了吧,陆德文不再像以前懵懵懂懂担不起事,陆明文不再看着女同志就说不出‘不’字,而陆红英,仍然善良。

陆建国踢了下脚边的野草,有点欲言又止,沉默几秒,终究抵不过心里的好奇,问薛花花,“你到底想给明文找个啥样的媳妇啊,我咋觉得拖下去会出事呢?”陆红英的年纪再等两年没什么,毕竟,这个年代,二十四五岁结婚的人也多,但陆明文情况不行啊,他一天不结婚,身边围着的女同志就不会消停,知青房的女知青们快为陆明文争风吃醋斗得鱼死网破了。

尤其是刘萌萌,几年前就看上陆明文了,又是骗又是哄的都没成功,把她逼急了,啥事做不出来啊?

第八十一章 极品婆婆

薛花花没有回答,开玩笑地问陆建国,“你觉得他找个啥样的媳妇合适?”

陆建国叹了口气,“哎,我咋知道啊,要说明文这人吧,性格是绝对没问题的,谁家有点事要他帮忙,他绝不推三阻四,生产队好多人说他像他爸,他爸年轻时候就特别爱帮人…找对象的话就不好说了,就知青房那群笑里藏刀的知青,哪个不把他吃得死死的啊…”

陆建国没有大男子主义思想,相反,他觉得媳妇管家会管得更好,但陆明文身边围着的女知青皮笑肉不笑的,令人看着冒冷汗,绝对是会来事的人。

认真想想,陆明文和陆红英的性格稍微换换就好了,兄妹两人,一个耳根子太软,一个又太刚,完全不像一个妈生的。

两人正说着话,猪场外边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嚎叫声,嘹亮而粗犷的哭声,近两年来太常听见了,连隔壁生产队四岁的娃儿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发生了啥事:肯定又是孙桂仙又打刘大宝了。

说起刘大宝,他也算在丰谷乡公社响当当的了,仁安村生产队这几年在县里地位稳步上升,年年是县里模范,无论是粮食产量,还是生活作风,仁安村生产队都是排在前边的,偏偏,出了刘大宝这么个不中用的。

为啥说他不中用呢,进公社小学后,次次期末考试都是倒数第一,唯一有次倒数第二还是班里有同学没参加考试得来的,成绩差就算了,偏偏公社小学改革,要求成绩不好的学生必须留级,刘大宝年年都在留级的名单里,孙桂仙觉得丢尽老脸,也不和刘大宝讲什么大道理了,说不通就直接动手打。

因此,生产队常常能听到刘大宝的哭声,刘大宝也是绝了,挨打时被孙桂仙追着到处跑,等孙桂仙跑得快断气了他就停下,任孙桂仙打,他不知道孙桂仙下手用了多大的力气,反正孙桂仙的棍子还没落到刘大宝身上,刘大宝已经拿出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哭嚎了。

就因为刘大宝不上进,给他脸上抹了多少黑啊,得亏不是他孙子,否则其他生产队队长不得把他往死里踩?

哭声响彻云霄,陆建国听得烦躁,开口骂,“这孙桂仙也是的,我都和她说过多少回了,大宝他压根就不是读书的命,送到学校就是浪费钱,有那个钱浪费在大宝身上不如对大丫她们好点。”

别看仁安村生产队就学率高,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存在的,孙桂仙就算是个例子,孙子不争气也尽量往学校送,可孙女呢,不饿着不冻着就算对她们好的了。

在他来看,大丫可比大宝二宝聪明多了,她要是去学校读书,将来没准能在公社小学混个代课老师啥的,陆红英现在是公社小学的年级主任了,她肯推荐大丫,大丫做个代课老师不是问题。

他和孙桂仙说过,孙桂仙听不进去,觉得那是浪费,在生产队跟着知青免费扫盲就够了,没必要花钱去小学,真要是读书的料,不去学校读书也能有出息,陆红英不就是个例子吗?

孙桂仙跟薛花花混久了,讲起大道理是滔滔不绝的,他说不过,可这三天两头的追着孙子漫山遍野打也不是法子啊,不知道的以为生产队都是些野蛮人呢。

“不行,我得看看去,别又整出些别的幺蛾子。”刘大宝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许多事不知道分寸,去年就有女知青说他偷看她们洗澡,要不是孙桂仙哭闹着不活了要上吊自杀平息这件事,最后不知闹成啥样子。

虽然后来证明刘大宝没有偷看女知青洗澡,到底影响还是不太好。

话刚说完,只听哭声猛地振聋发聩,听得人耳朵疼,陆建国赶紧往外走,边走边骂,还没到竹林,就看陆明文慌慌张张跑来,陆建国心头咯噔了下,“咋了,不会是你犯啥事了吧?”

居安思危,不知是不是思想觉悟提高的原因,每每看到队上容易招事惹事的社员陆建国就怕得很,怕他们惹事给生产队丢脸,他可是县里领导重点称赞夸奖的干部,不能有任何不良作风,外人看着他是越来越风光了,只有他自个儿知道神经绷得有多紧,自己家里他不担心,就担心生产队出事影响县里领导对仁安村的评价,以致于他看陆明文脸色不对就问了出来。

陆明文气喘吁吁的,刚从土里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不,不是,是桂仙婶子,她追大宝的时候闪着腰了,我问我妈拿钥匙回家找找有没有药。”陆红英认识乡里卫生所的医生,得知地里山里很多野草能做草药,不上课就会带着西西和东东去挖,慢慢的,家里囤积了很多药材,感冒发烧啥的都不用花钱买药了。

陆建国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破口大骂,“好端端的咋闪着腰了,工分她还要不要了,眼下正是农忙,请假是要扣工分的,到时候她可别跟我闹。”

陆明文尴尬地挠了挠头,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女同志的声音,“明文同志,你等等我啊,我正好找花婶子问点事,我们一起啊。”

陆建国抬头,瞥了眼不远处的身影,没个好气,板着脸怒吼,“问啥问啊,啥时候问不行啊,其他人都在地里忙,就你问题多是不是啊,真有那么多问题咋不回家问你妈呢,花花不干活的嗦,挣不到工分你把你的工分给她是不是?”

不愧是去县里市里见过大世面的,陆建国是越来越不怕知青们了,记得知青下乡刚开始,他总怕生产队条件不好遭知青们嫌弃,在知青们面前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包括修知青房,预备很多个房间,手把手教知青们干农活,都是他怕知青们觉得委屈的表现,希望知青们在生产队生活得舒坦点,尽量记着农村生活的朴实热情,不知啥时候起他就看淡了,有些人性格就属核桃的,你不捶他他就不痛快,且得不得的还会来事,就像梁兰芬,有干部心里酸,翻起旧账免不了拿梁兰芬说事,他认真反思过,如果最开始他就表现得严厉些,梁兰芬肯定不敢偷奸耍滑,更不敢做出那等丢脸的事儿,追根究底,梁兰芬出事,身为生产队队长他多多少少是有责任的,不过没人问责罢了。

为了杜绝那类事情,他可不得表现得严肃些。更何况,围着陆明文转的可不是什么善人,都是些居心叵测的人,他更没必要给什么好脸色了。

老实说,在这两年下乡的知青们眼里,这个队长是非常不好说话的,而且对谁都一视同仁,从不开后门,新来的知青就没不怕陆建国的,偶尔刚开始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接触两次下来也都对陆建国毕恭毕敬的。毕竟,整个县里,仁安村生产队风气是最好的,走出去的大学生也是最出类拔萃的,没有任何徇私舞弊的现象,据知青房的小道消息说,市里好几个领导想把子女送来呢。

因此,听了陆建国的话,女知青脸唰的白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回城大学生名额,再者是自己的工分,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陆明文正欲回头,就听陆建国训他,“看啥看,还不快找你妈去。”

就陆明文这德行,看到女知青这副模样不得轻声细语哄几句,多少年了,德行还是改不了,也真是奇了怪了,他爸年轻时不是这德行啊,咋就生出陆明文这么个软柿子来。

陆明文不敢犹豫,拔腿嚯嚯嚯就跑了,跟阵风似的,看他竟不回头安慰自己两句,女知青脸更白了,她记得前两天刘萌萌假装扭了脚要喝水,陆明文可积极了,难道他真的不喜欢自己?

见她愣愣的,陆建国张嘴欲接着骂,还没骂出口就看她哇的声大哭起来,活像家里死了人似的,陆建国惊了下,反应过来,毫不给面子,“就你会哭是不是,这么会哭咋不专门给人念家祭得了,多少岁的人呢,还要不要脸啊,还不去地里干活,今天的工分不要了是不是?”

以前热情温暖的队长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他是不苟言笑的冷面队长。

骂走了女知青,他也没心思管孙桂仙的事儿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孙桂仙回家养着也行,猪场的猪还小,人手忙得过来,他掉头想回猪场跟薛花花继续唠唠,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转去了保管室,要了背篓和镰刀,沿着公路开始割起野草来。

有件大事他差点给忘记了,县里领导看他经常走路去县里开会不方便,说要奖励他辆自行车,那可是个稀罕物件,整个丰谷乡公社他是第一个得到自行车奖励的,不把野草割干净了,他都不敢骑自行车上路,万一磕坏了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