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夜白照旧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跟不是跟他说话似的,听这两个在他跟前儿叨叨叨完了,才漫不经心道,“蔚敏,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就别多费心了,你有这份闲工夫操心我,还不如多想想自己,宫里可不比外头,你要应付的是皇帝,我管不了你那么多,你自己好自为之。“
他就是这么个人,好的时候跟你特别好,可要是记恨上谁,那一定是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忘来的,他记恨太后,所以就狠得下心十几年都不见她一面,蔚敏原本以为冯夜白对她尚有情谊在,甚至觉得这次他肯接这趟皇差也是因为放下了,所以才大着胆子一步步引导他进京,以至于在太后那边她都说好了,说一定会带冯夜白去见她,可她这会儿才幡然醒悟,今非昔比,她在冯夜白心里早已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他要疏远一个人,那就是万年寒冰冻住了一颗心,捂不化的。
蔚敏心里委屈,强撑着笑两声道,“你真的不打算认太后?人家成亲都是父母高堂席上座,你成亲时爹娘都不在,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娘的家门口,不把新媳妇说给她认识认识?“
冯夜白道,“以后没有交集,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你是无所谓,可卫夫子若是知道你有妈有家的,你想他会不会来拜会拜会这个亲家母?我知道,给你定下这门亲事的人是姑父,可他老人家现在已经不在了,太后身为一国之母,谁的亲事她做不了主?别说你是她儿子了,就即便你不是她儿子,一道懿旨下来让你休妻,再给你重新指婚也不是不能够,是,你是可以反抗可以不答应,可你想没想过卫沉央?她一家都是平民百姓,禁不禁的起这么折腾?到时候你纵然是有心也无力,人家不愿意跟你过了你能怎么着?
这也就是他这趟过来担心的,太后与寻常女子不同,虽然年轻时是个德才兼备的才女,可性子却是出奇的古板,否则也不会那时候先帝闹着要娶她的时候差点被人扣上“弑君”的罪名,太后若是知道了沉央的情况,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们分开。
第一百三十章绝不能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对于卫沉央,或许一开始他还有厌恶排斥,可现在早就把她糅进了血肉里,舍不下放不开了,真要生生拆散他们,那跟从他身上剐肉有何分别。
这要是光论他自己的罪过,他豁得出去,横竖不过鱼死网破,可就是不能牵扯上卫沉央。
以往总听别人说什么情啊爱啊的,说那滋味儿是如何叫人沦陷,甜起来腻死人,又说这爱又是多难多苦,伤起来叫人生不如死,反正千万个人有千万种说法儿,眼睛看耳朵听,知道的越多越好奇,这情爱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以前不觉得男人一辈子都收着一个女人有什么好,可等他也遇见了自己的那个百味果子,才知道这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不管除她以外的人究竟有多好,也不管她身上究竟有多少地方叫你讨厌,哪怕互相折磨,你就是从没想过要离开她,甭管她卫沉央治不治得好,人只要是她就好,他这辈子什么都不贪,就想贪一个卫沉央。
蔚敏看出他犹豫,半点没有因为说动他而高兴,如果不是因为她提到了卫沉央,他恐怕早就扭头走了,“太后身子一直不好,御医说是积郁成疾,你回来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无论如何都得去看看她。”
冯夜白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扭身就走,走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蔚敏知道他这是慌了,全天底下,能让他慌的人,估摸着也就卫沉央那个傻姑娘有这本事了吧,他怕啊,他怕真的有人从他手里把卫沉央给抢走了,而他又无权无势的,就算转脑筋真的拼出一条路来有了活法,到时候怕也没用处再保护她。
太后是轴性子,这事上绝不含糊,不管冯夜白是恨她也好厌她也罢,她嫁进冯家的时候在冯家的列祖列宗面前起过誓,绝不能让冯家断了香火,到她这儿是没断,到冯夜白这儿也不能断,虽说她已经没脸再提冯家的祖宗们,可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决计不能栽在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身上。
皇帝来找太后的时候,太后正在细打算,怎么才能让冯夜白跟那姑娘断了,她甚至都替他物色好了新媳妇的人选,再不行,干脆就按照皇帝说的,给他个爵位世袭罔替,让他再京城定居下来,汝南的产业他愿意要就派人过去打理,不愿意要都随他,她一个人孤寡了这么些年,现在好不容易儿子回来了,她存着私心,她想把儿子留下来,留在身边,纵然不能身享天伦,放在眼前这么看着也是好的。
皇帝知道太后懂了心思要把冯夜白留下,这不就是个大好的机会吗?他亲自给太后斟了茶,带了些诱哄的意味道,“朕知道太后割舍不下骨肉亲情,朕呀不是那么狠心的人,自从朕的母后去世,朕就一直养在太后膝下,虽说够不上骨肉亲情,可情分并不比亲生的少,只要太后点头,朕就封冯夜白做王爷,世袭罔替,到时候再给他指婚几个大臣的千金,太后享享天伦之乐,也算朕尽的一份孝心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主子都被带坏了
太后被人戳了心窝子,心里打起了鼓。人一上了年纪,什么的功名利禄,这个那个的虚无缥缈的花头都不在意了,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子孙们能康健无忧,人活了一辈子,该经历的都经历的差不多了,临了临了最放不下的也就是这一辈的传承了,皇帝说的她心动,静下心来细细一琢磨,哪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妥,太妥了。
皇帝有十足的把握,他把太后琢磨的透透的,冯夜白是她这辈子的活头,这么好的事,她没道理不答应,于是接着又做出为难的模样道,“只是……太后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养虎为患,宿王是朕的亲弟弟,他有谋逆之心朕尚且不能容他,更何况是冯夜白呢?太后把圣旨交出来,给朕看了,若真的只是保命的圣旨,那皇父的话朕不能不听,朕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都发落了,就权当没这事,可若是废旧立新的诏书……太后交给朕,朕把他毁了,倒也没什么,横竖咱们才是一家人,往后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大家都安生。”
说到圣旨,太后又犹豫了,她打量着皇帝,估算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究竟有几句是可信的。皇帝见她犹豫不决,也不强求,“朕不急,太后可以慢慢想,可就是不知道冯夜白等不等得及,朕听说他不愿意留在京城,这会儿东西送到了,估摸着正计划打道回府呢吧。”
太后心里猛地一沉,要回去?那可不成,这一回去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呢。皇帝站起来了,理理袍子这就要走了,太后紧忙拦住道,“你……你再容哀家想想,明儿一早,哀家就给你答复。”
皇帝点点头,算是应允了,走出两步又折回来道,“蔚敏身边的那几个丫头,最近当差愈发的不用心了,再这么下去,主子都被她们给带坏了,朕手里正好有几个机灵人儿,太后挑拣挑拣,把郡主身边儿的人换一换吧。”
太后哪还有心情想别的,含糊应了句,叫红玉跟李德景去挑人,自己的心思却在圣旨上脱不开神了。
红玉挑了几个看起来伶俐的宫女带了回去,回去的路上正好看见蔚敏失魂落魄的回来,身边连个随侍的丫头都没有,赶紧上去搀了一把,关切道,’郡主,您怎么了?不是说冯公子回来了吗?您见着人了吗?“
蔚敏浑身的力气都给抽尽了似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见着了,又走了。“
“真么叫见着了又走了?您脸色怎么这么白,奴婢给您传御医吧!“
“不用。“她拦住了红玉往她身后看了眼问,”这些都是哪里的宫女,怎么都由你带着?“
红玉道,“这些都是太后给您挑的,说您身边的丫头伺候主子不尽力,就让奴才给您挑了几个机灵的使唤。“
蔚敏没再问了,她连自己的闲事都提不起力气去管了,先头白白操心冯夜白,合着都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罢了,以后再也不操他那份儿闲心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封王赐号只是个幌子
蔚敏让他们住在了郡主府,路上冯夜白一直在想,若是太后和皇帝联合起来了,那把他困在京城的事就成了十之八九,太后想要他留下,皇帝想要圣旨,这两人要是一拍即合,可就真的没他的后路可走了,说到底,倒也不是无计可施,可他心里有挂牵,放不开手去搏,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头了,京城他也没个熟人,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的实在很麻烦。
梁无玥却觉得他的担心都是多余,太后是他的亲娘,哪有亲娘跟着外人一起算计自己亲儿子的,再说,圣旨里写的什么谁都不知道,倘若不是废旧立新的诏书,皇帝杀他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若真的是,那先帝肯定不止留了这一手,皇帝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话虽如此,但该警惕还是要警惕,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进了京可不比在外头,行差踏错一步都是要命的,他爹已经栽在宇文家手上了,到了他这儿怎么也不能再栽一回。
皇帝以为自己已经把控住了一切,成竹在胸,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迎娶蔚敏。封王赐号只是个幌子,目的是把冯夜白控制在京城,只要他人在京城,到时候要揉圆搓扁还不都由他?一个冯夜白值什么,要怎么处置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太后这厢面对圣旨却犯了难,原本一直收着这圣旨就是关键时刻保命用的,只要交给皇帝,就能把冯夜白留在京城,届时他们母子团聚,好好儿聊聊,多少心结解不开?
红玉带着蔚敏回来的时候,太后还在唉声叹气,桌上规规矩矩放着那道藏了十几年的圣旨。蔚敏虽然长期生活在宫里,可她同皇帝一样,只听说过有圣旨,却从未见过,而太后自从先帝手中接过这道圣旨开始,也是头一回拿出来,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都在揣测太后用意。
蔚敏显是一惊,“姑母,您这是做什么?”
太后满面愁云,长叹一声,“皇帝刚才来找哀家了……夜白进京了?你方才是去见他了?”
蔚敏看看圣旨又看看太后,一脸欲哭无泪相,”姑母,您不会真打算把圣旨交给皇上吧?您以为您把圣旨给他,他就会放了冯夜白吗?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
“哀家……哀家没法子了……”太后手握着圣旨,下了大决心,“皇帝跟哀家说了,只要把圣旨给他,就赐封夜白做王爷,留在京城,到时候再给他物色几个大臣之女做王妃,我们母子团聚,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姑母,您糊涂啊!”蔚敏情急失言,沉默半晌才又道,“您看过圣旨吗?反正现在圣旨还没交出去,您先看看,看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红玉摒退了随侍的宫人,连同新跟在蔚敏身边的那几个一起,阖宫只留了太后跟蔚敏两人。
蔚敏亲自去关了宫门,贴耳在门口听了一阵,宫里到处都是皇帝的耳朵眼睛,处处小心才不会出错。
第一百三十三章甘愿被桎梏
冯夜白在宫里生活过几年,皇帝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从小长到大,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心眼儿比蜂窝都多,这会儿不定憋着什么鬼主意要害他呢,他在京城,没有耳目打探消息就是个瞎子聋子,这么可不成,太被动。
他爹曾经是先帝跟前儿的大红人,威风八面的九门提督,在京城也有不少幕僚同窗,只不过时隔多年,他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个时候恐怕没有人敢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帮他。
其实帮不帮的也无所谓,他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人都有把柄,只要你捏住了他的把柄,比什么人情好使,他本来也就不是善茬儿,没人来惹他,大家相安无事正好,可谁若是动了害他的心思,那就是在阎王脑袋顶上松土,他不缺手段,就是过惯了平静日子,人惫懒许多,做事嫌麻烦。
梁无玥知道他大半夜的在寻摸什么,蔚敏家里有极品花雕,他自己闻着味儿去厨房拿的,跟冯夜白一人一坛,好日子过到头似的长吁短叹,“我爹有一至交,听说就在京城,跟我一样,也是个包打听,要不,咱们明儿去找找他,看能不能套出点儿什么消息来。”
冯夜白真要想算计一个人的话,那是一条活路都不给人留的,怎么计划怎么打算他闭眼一琢磨,那主意就跟自己飞进脑袋里似的,要罗列的话,估摸着能写出几大章来。
他不说话,梁无玥也不扰他,倚靠着桐红木的柱子,一想到蔚敏那一脸的泪水盈盈,他心里就难受,咕嘟咕嘟灌几口花雕,酒入喉,从头烧到尾,“你说我这兄弟做的是不是忒够义气了,当初为了你,我可是连蔚敏都抛下了,现在又要眼睁睁看着她被皇帝糟蹋,你说我这心里……我这心里他……他难受啊!”
冯夜白叹口气,他不说还好,说了,他心里也五味杂陈的翻滚起来,“你不是喜欢蔚敏吗,一路上那么多机会,为何不找机会把话跟她说清楚。”
“你当我傻?”他呵呵苦笑两声,“我知道她喜欢你,表兄表妹,天造地设,我说了也是自讨没趣。”
“怪了,你不是一向自诩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的吗?今儿这是怎么了?就因为她是蔚敏,问都还没问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这一问把他问成了锯了嘴的葫芦,梁无玥没吭气儿,一个劲儿喝闷酒。男人不擅长表达感情,尤其又是冯夜白和梁无玥这种自从小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人,什么都不用说,各自心里都清楚。
到末了,冯夜白又劝他,“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人活也就活这几十年,前半辈子错过了,后半辈子可不能再松手了。”
说是劝梁无玥,可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前半辈子女人堆里滚一遭,环肥燕瘦,什么样儿的都品过,可那些都是灌向海里的水,流不进心里去,再美再媚也没用,如今人到而立了,遇上了自己的桎梏,把心栓的死死的,走哪儿都念着。可他若想要自由,没人拦得住他,所以,与其说是沉央桎梏住了他,倒不如说是他自己甘愿被桎梏,流离浪荡了十几年,也该安定下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沉丹王子
朝圣大会在即,皇帝要在宫中接见各国使臣,忙的焦头烂额,一时也顾不上管太后要圣旨的事。
冯夜白和梁无玥卸了差事,就一起去找京城的那位包打听,路上遇见了沉丹王子的扈队,沉丹是陲外番邦中,国力最为强盛的,沉丹王子这派头也大,十来辆缀玉镶金的琉璃瓦盖儿宝顶马车从闹市穿过,从风吹扬起的纱帘子里往进看,依稀可见沉丹王子尊容,塞外人独有的长相,鼻梁高挺,眼窝凹陷,面皮子白的跟个女人似的,斜靠在一堆软枕中间,派头十足。
梁无玥啧啧叹道,“当真是有钱啊,单看这一辆马车,京城也少见几回,就是不知道这回都进贡了些这么玩意儿。”
冯夜白搓个响指叫他回神,“送什么奇珍异宝也轮不着你,抓紧时间办正事儿。”
人都好凑热闹,尤其是看见这样的排头,人山人海的往上堆拥,他们要往相反的方向走实在不容易,冯夜白是能蹦起来飞檐走壁,可梁无玥不成,他在武学方面没得造诣,功夫只会耍几把花架子,跟冯夜白比不了。冯夜白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好在前面有条巷子,从那儿进去,人少,路也好走,总算是不至于给人挤一身臭。
梁无玥说的那位包打听其实就是个算命的,寒门偏僻,一条尺宽的巷子走到头,门上画一张八卦图,两边对子分别是“天机不可泄露”和“我能泄露天机”横批“苦早道长”。
冯夜白才要抬手敲门,门里出来一个小道士,把门拉开请他们进去,“我家道长早已等候多时,请二位先到偏厅稍后。”
小道士唇红齿白,像个小丫头似的,只不过身上道袍破破烂烂,衬着一张干干净净的脸,瞧着有些不伦不类。
说是偏厅就是偏厅,屋顶上的瓦片都被掀开,那茅草一遮就算齐活,屋里头的摆件儿也都是残缺不全的,椅子做下去就咯吱响,不去人的地方还积了厚厚一层子灰,就跟多少年不住人似的。
冯夜白这人爱干净,让他坐下挺难,屋里一股子霉味儿,他拿袖子掖着鼻子问,“你们家道长什么时候过来?”
小道士眉眼尽露得意,一指主厅的位置道,“沉丹来了位王子,是来参加朝圣大会的,这位王子早前见过蔚敏郡主一面,从那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所以特意派人来找道长算一卦,测测姻缘什么的,顺便打听打听郡主的喜好,好进宫去献殷勤。”
“为了蔚敏郡主来的?”冯夜白乜一眼梁无玥,“你是现成摆在眼边儿的机会不知道把握,人家远隔千万里都追过来了,我看,你也不用惆怅了,你自己不上进怪谁啊?”
小道士一听,又来个送钱的,眼珠那么一转,故作老成叹口气道,“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来找道长测与郡主姻缘的了,那这个番邦来的,几乎都派人来问过,这位公子若是也爱慕郡主的话,可得抓住机会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讹人讹到本少爷头上了
梁无玥憋红了一张脸,也不知是气是急,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决定了,我要……”——咵啦,他话还没说完,桌子便应声垮塌,木屑飞扬,像极了小道士迅速拉下来的脸。
“你得赔!”小道士随手捡了块儿木头,指指梁无玥,“这可是上等的红衫木,一百两银子,拿钱。”
一百两?真当他眼拙不识货呐?就这几根儿破木头镶在一块儿的桌子能值一百两?梁无玥背着手,摆明了要找事的表情,“一百两?讹人讹到本少爷头上来了?把你们道长叫出来,本少爷有话要问他,你看他让不让本少爷赔?”
冯夜白蹙眉拍了拍他肩膀,“他没说错,这桌子的确是红衫木的,还有你方才做的椅子,顶上乘的沉香木,收你一百两银子不过分。”又在屋内环视几眼,连连称奇,“看来这位道长的确有些本事,紫檀黄花梨,楠木鹅掌楸,软黄檀硬黄檀,枫香泡桐,都齐了,这一屋子摆设零零总总算下来,没个万八千两拿不下来,就是这么不伦不类的都堆在一块儿不像话了些。”
苦早道长也是一身破衣烂衫,一只脚刚迈进来,就听见冯夜白嘴里蹦豆子似的把他这儿的陈设用材罗列了个遍,心里那个欢喜啊,就跟百年不遇碰上知己了似的,大笑着上去一把握住冯夜白的手,激动的人都在颤,“这位公子好眼力,我这些东西摆放在这儿有些年头了,素日里也懒得动它,时候长了积了灰,好东西都被埋没了,来这儿的人十个有九个半不认识的,还是公子见识广啊!”
冯夜白像被滚水烫了似的猛的缩回手,转身在冯夜白身上擦两把这才有礼道,“您就是苦早道长?”
苦早含笑点头,这方才注意到梁无玥,仔仔细细看清了那张脸,又是一咋呼,“贤侄!”
梁无玥笑的很是难为情,“叔父,您……您如今怎么竟做起了道士?”
“一言难尽啊。”苦早摇头叹气,看着很是消沉,梁无玥本想安慰他两句,可话还没说出口,他一抬头,又是雨过天晴,笑呵呵的问冯夜白,“这位公子来找贫道可是有事要问?”
冯夜白站的离他远了些,随手掏出一把折扇扇了扇道,“不知道长可知道关于宫里的事?”
苦早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冯夜白,“想知道太后手上那道圣旨里头写了什么?还是想知道一路跟着你们回宫的太监胖海偷偷摸摸出宫去干什么?”
他噘嘴说的这两句,除了第二桩冯夜白觉得奇之外,对于头一桩那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圣旨的事知道的人不少,风言风语也传的厉害,往街口一坐就能听见十来种说法儿,至于这第二桩,他合上折扇,肃穆了表情道,“你是如何得知胖海出宫的?”
苦早神神秘秘的摇头晃脑,“这世间的事,只有贫道想不想知道的,没有贫道不知道的,贫道可以告诉你,那胖海出宫,是奉旨去绑一个人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让他放点血
至于绑的人是谁,绑了要干什么,不说透,冯夜白也知道,皇帝是怕万一有什么闪失拿捏不住他,手里没个保障可不行,胖海在汝南的这些日子估摸着早就把情况给摸清楚了,甚至沉央口中那个给她香粉的人,现在看来应该也是胖海没跑了,沉央傻不愣登的什么都不知道,谁跟她说上两句好话她就跟谁走的人想要绑架她实在是易如反掌,卫夫子更不用说,当时他不在汝南,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是由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他一下慌了神,紧张的手心里出了汗,圣旨的事也不问了,撩袍子就往外走,梁无玥“哎哎”两声没叫住他,拔腿追了上去,出了门口才把人拉住,“你干什么去?”
冯夜白再大的情绪也不上脸,这会儿仍端着四平八稳,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持着这份稳重多久,他过了几十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顺畅日子,现在却生出了些力不从心的颓靡感觉来,他没法子做东把控一切,好像冥冥之中就注定他要失去什么似的。
梁无玥拉住他让他冷静,他还真就站在那儿不动了,情绪沉淀下来,思绪一来一往间,拿定了主意,“我给王顺写信,然后快马加鞭送回汝南,让他赶紧带着沉央离开,你回郡主府,免得遭人怀疑。”
“可就怕赶不及,胖海若是在咱们到的那天就被皇帝派出去,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又要送信回去,又要让王顺赶去救人,我怕中间会出岔子。“
“赶不及也要赶!“卫沉养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能活了,皇帝要跟他下死手,那就别怪他也手黑了,以牙还牙么不是,这次必须得叫他放点儿血才行了。
胖海回宫的当晚就接了皇命出宫去了汝南,这会儿已然过了同县,其实也不用拐到汝南去,他们来的时候就听说卫夫子把沉央送到大凉山去治病了,大凉山有位妙手仁心的神医叫瀛洲,这个姓少见,跟当初太医院院正瀛闳一个姓,若他所估不错的话,应该就是瀛家的后人,如此看来,沉央的病十有八九能看好,就是不知再见会不会跟之前一样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