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不恨。”她好怕他会一口把她的手指咬断啊,说完又补了一句,“本来也没恨你。”
本来也没恨他,这句话说的衬人意,冯夜白朗声笑道,“那你想上哪去?”
“你去哪我就去哪。”
“会绣花吗?”
她怔忡了下,摇头说不会。
冯夜白带着她往外走,“那正好,带你过去学学,学会了给我也绣个玩意儿。”
她要让皇上高兴,皇上高兴了夫君就高兴,夫君高兴就能带她回家,她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别的话都听不进去,高兴坏了,坐在马车上也不安分,看着街上卖这卖那的铺子,心里直痒痒,可怜巴巴看一眼冯夜白,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冯夜白把帘子放下来,按着她坐好,“等我忙完这一阵,再带你上街玩儿,我说到做到,你可不许再跟我闹了。”
“好,我不闹了。”她叠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的直直的,开始做规矩,才老僧入定的安分了一会儿,又不老实了,肩背全都塌下来,垂头丧气问他,“那……那你还要多久忙完啊!”
指望她有定性,那是白费心,冯夜白唔一声,那意思不清不楚,猫爪子一样挠着沉央的心。
沉央靠过去,扯了扯他袖子又问,“那我还要等多久啊?”
他模棱两可的回她,“快了。”
“那快了又是多久啊?”
第六十七章跟皇帝没关系
她就这点闹腾人,性子急,没定力,从冯夜白嘴里问不出个准确的时间,就拖着他的手闹人,搅的他也不得清净。冯夜白昨晚上没睡好,现在被她一闹,零星那么点睡意也没了,假作生气的瞪了她一眼。
沉央被他这么一瞪吓住了,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坐着,夫君凶起来太可怕,她还是不问了,把夫君问烦了,就不好了。
绣坊的姑娘熬了一晚上,这会子都回去补觉去了,只有几个管事的还在忙活,皇帝的龙袍上一条张牙舞爪的龙才绣了一半,两件凤袍也才开始起头,沉央打进来起就左顾右盼,胖海说要等没人的时候再偷偷洒香粉,现在就没人,所以她要趁现在偷偷洒香粉。
可是夫君还在呢,被夫君发现了,就不叫惊喜了。
恰这时,江辞打帘从里头出来了,美人将醒,带着一脸惺忪,张嘴打个哈欠,睨了眼沉央道,“呦!终于肯把夫人带出来给我瞧瞧了?”
冯夜白捻着龙袍上锈龙须的那部分针脚,不在意的嗯了声,“还没开工?”
“昨儿忙了一晚上,总得给人留时间补补觉吧,不然神志不清,出了岔子,赔的可不止一个人命。”又招呼沉央,“听说你跟你夫君置气了?来,跟我说说你怎么气他的,叫我高兴高兴。”
沉央长长“啊”了一声,扭头看冯夜白。冯夜白攥攥她的手道,“别搭理她。”又一指明间的软榻,“你先坐那儿玩会,我跟她说几句话。”
江辞倒是很善解人意,叫坊里的丫鬟给她布置了点心甜羹,才随冯夜白一道慢慢向后去。
“你这趟得进宫吧。”
他目光定定看着太后的那件凤褂,哑了半天才道,“摊不着我去,谁霸揽的差事谁去,我全着是帮自己人,跟皇帝半个铜子儿的关系都划不着。”
江辞哦一声,尾音卷了两转,“这会儿和太后是自己人了?”
“是蔚敏,遭皇上惦记了,说这趟差要是办不下来,就派人来拿我脑袋,也就她傻,我能那么轻易就被人取了脑袋?皇帝下个套儿给她钻,她就傻乎乎的往进跳,不想她进宫做只金丝雀,就得有模有样的把差事办下来。”
“我当你薄情寡义不在乎这些呢?梁无玥说人家刚来那会儿你可是六亲不认的,原来热乎劲儿都藏着呢,那她呢?知道吗?”
冯夜白揉了个线团在手里把玩,他现在心里乱的很,就跟这揉杂了的线团一样,理不清个头绪,“叫她知道一准儿又觉得是亏欠我的,横竖都已经这样了,就当是我还她的情。”
江辞道,“表哥表妹也是一段佳话,你纵使交了差也就是替她挡着这一阵,皇帝既然动了心思,就没那么容易死心,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机会海了去了,你保她这一阵子不算保,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句话不懂?依我看,干脆一并娶了,跟现在这位做个平妻,两全其美。”
第六十八章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冯夜白和江辞到了后堂说话,给她送吃喝的丫鬟把东西放下也没了踪影,现在这前面就她一个人。她往嘴里塞了两块糖糕,拿出胖海给她的小葫芦瓶,多剔透的绿啊,她揭开木塞凑鼻子一闻,还真是怪香的。
只要把香粉往这些袍子上一洒就好了,她慢慢挪过去,手还没抖呢,身后却有人出了声,“你是谁?在这儿干嘛?”
沉央赶紧把手背在身后,被发现就不叫惊喜了,她努力把手藏起来,磕磕巴巴的道,“没干什么,我……我等夫君。”
猛的蹦出来的这位就是看见冯夜白失魂落魄错了针线的那个,叫瑛子,美则美矣,就是面相有些冲人,沉央怵她,慢慢向后挪,“我跟夫君一起来的。”
瑛子慢慢儿逼近她,“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有东西。”
“没有东西?”她歪着脑袋看她身后,“那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沉央伸出一只手给她看,看完了背回身后,再伸另一只手给她看,看完了,一抬下巴,故作镇定道,“你看,我手里没有东西吧!”
瑛子哼哼两声抱臂看她,“你当我傻呢?两只手一起伸出来给我看。”
两只手一起伸出来就露馅了,沉央摇摇头不肯听她的。瑛子瞪圆了眼睛,这下就更显得面目狰狞了,“伸出来!”
沉央坚定的拒绝,“不,就不!”
“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吧,说!你手里到底藏了什么?你要是不说我可动手去抢了。”她嘴上说着,人却已经到了沉央面前,伸手就去抓她手臂,沉央一只手握着葫芦瓶,一只手去推她,但她一只手总归不敌瑛子的两只手,很快就败下阵来,葫芦瓶被瑛子抢到手,凑到鼻子上闻了闻,香喷喷的,也没什么不妥啊。
瑛子扭头翻了眼狼狈的沉央,“不就是香粉吗?多稀罕似的,你早拿出来我还至于跟你动手吗?”
沉央顾不得打理自己,伸手向她,“把瓶子还给我。”
她这么护着这瓶东西瑛子反倒觉得不简单,又拿远了些,问她,“这香粉是最次的下等货,一个铜钱能买一大盒呢,味道散的也快,不如……我替你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沉央一听要扔,心下一急就动手去抢,瑛子故意耍她,在绣桌前躲来躲去,一面躲,一面把瓶子里的东西往天上洒,白花花的粉末被扬上天,最后全落在桌上的龙袍凤褂上,一圈追下来,瓶子就空了,瑛子得意的晃晃手里的瓶子,示威似的故作姿态,“哎呀,全洒了,都怪你,你追我干什么?你不追我,这里面的东西就不会洒了。”
沉央气红了眼,“你……你还给我,抢别人东西,坏女人!”
“好,还给你。”瑛子把瓶子扔给她,分明看准了她的位置却故意偏了几寸,一扬手,剔透的绿色葫芦瓶在沉央脚边粉身碎骨。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没接住嘛!怪不得别人的。”
第六十九章你自求多福吧
沉央蹲下来捡地上的碎片,边捡边咬牙,捡完了站起来,吃人的表情瞪着瑛子,“坏女人!你是坏女人。”
瑛子看了眼她手里的碎片,把她的手包起来紧紧握住,碎瓷片棱角锋利,瑛子又使了大力气,沉央的手被扎破,血不住的流,她疼的受不住,眼泪憋在眼眶里,抬起另一只手,狠狠一巴掌抽在瑛子脸上,“你是坏人,抢别人东西,还……还……”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眼泪终于砸下来,“你还弄伤了我的手。”
瑛子还没从沉央抽她巴掌的手劲里回过味儿来,等回过味儿来了,脸上表情便愈渐狰狞,“你是个什么东西?偷偷摸摸到绣坊来,居然还敢在这里撒野,信不信我把你交给姑姑,让她把你交给官府。”
“我不是偷偷摸摸来的,我是跟我夫君来的。”沉央扔了手里的碎瓷片,有几块儿扎进肉里,她不敢碰,轻轻一碰就疼的要命,“是你先打我的,应该把你送进官府才对。”
瑛子仗着自己是绣坊的人,背后又有江辞撑腰,管她哪儿来的野丫头,谁知道她夫君是谁,反正今天她打了她,就没有那么好说话,“好,你说你不是偷偷摸摸来的,那你跟我去见姑姑,若姑姑也不不认得你,那我就把你当作贼送到官府,让官老爷剁你的手指头。”
还没等拉着去见江辞呢,江辞便顺着声儿回来了,以为是丫头们之间闹矛盾,人还没出现便先喝道,“一早起来都干嘛呢?超超超,再吵都给我滚!”回来了一看,是瑛子和冯夜白那个小媳妇儿,俩人已经扯到了一块儿,瞧着狼狈样就不难想象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瑛子!你给我住手!”
瑛子看准了机会先告状,“姑姑,这丫头是个贼,我刚看见她在这儿偷偷摸摸的,您搜她的身,一定偷了东西藏起来了。”
江辞上去把两个人分开,反手给了瑛子一巴掌,“瞎了你的眼,咱们这里何时进过贼?”
“姑姑……”瑛子捂着脸,委屈的不行,“姑姑,我是亲眼看见的,她手里还拿了一瓶香粉,我问她的来历,她只说自己是跟她夫君来的,其他什么也说不清楚,她一定有问题!”
江辞怒道,“这是冯夜白的媳妇儿,冯家正经的大夫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问清楚缘由就动手?你自己去找冯公子赔罪去吧,;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她哪里知道她是冯夜白的夫人,问她她又不说,原本不知道冯夜白有夫人的时候心里就爱慕着,知道冯夜白的夫人是个傻子之后就不知是爱慕了,一个傻子都能嫁给冯夜白,她为什么不可以?本就对冯夜白存了心思,想着找机会去会会他那个傻子媳妇儿,若能把那个傻子哄高兴了,冯夜白也会对她高看一眼,没人愿意跟个傻子过一辈子吧,到时候她再加把劲,事就全成了,可现如今――江辞让她自求多福,那意思就是没她的活路走了。
第七十章问你怎么回事说话
冯夜白去后堂选皇后和太后的手帕要用到的丝帛,半途又想了些其他的,一晃神就耽搁了些时辰,可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再回去,就又除了岔子。江辞正给沉央包扎伤口,地上跪着哭哭啼啼喊“姑姑救命”的瑛子,地板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擦,沉央嘶嘶到抽气,一个疼字也不敢喊。
江辞睨见冯夜白回来了,抬抬下巴对瑛子道,“呶,正主儿回来了,要求饶去求他,求我没用。”
瑛子膝行几步,跪保住冯夜白的腿,一张脸哭的是梨花带雨,“冯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冯公子,我愿意伺候冯夫人给冯夫人赔罪,您饶了我吧,求求您了。”
“这怎么回事?”
沉央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她怕冯夜白又怪罪她惹是生非。
冯夜白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来气,这丫头还真是个惹事精,回回出来回回出事儿,就没有一回是顺顺当当的,他这回跟着出来了,就离开那么一会儿就又把自己给弄伤了,她还真是好样儿的。
他耐住心疼,沉着脸过去,打眼往那伤口上瞧了眼,那个心呦,疼的直冒血,这哪是划在她手上了,分明是在他心窝子里捅了一刀,她疼他比她更疼,“哑巴了?问你怎么回事,说话!”
江辞拢拢沉央颤巍巍的肩道,“你小点儿声……瑛子把她当成进来偷东西的贼了,俩人闹腾起来,打了一架,也不知是摔碎了什么东西,扎着手了,人就跪在那儿,横竖你想怎么罚都由着你,光对着她发脾气也没用。”
“让你说话,别人替你讲的不算数,怎么回事你原原本本的跟我说一遍,说!”冯夜白要发起火来,那可真够人喝一壶的了,沉央往江辞身后缩了缩,寒噤噤的,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夫君要冲她发火?
江辞充和事佬,让冯夜白消消气,“谁说不是一样,反正都已经这样儿了,你再冲她发脾气也没用,赶紧先领回去看大夫是正经。”
沉央怕冯夜白一生气又不让她出门,紧忙把伤手藏起来,吸吸鼻子把泪擦干,仰头,一脸倔强样儿,“我不疼,手一点儿也不疼!”
瑛子着实是怕了,说话间就发落到她头上了,但看他对自己夫人也是一样脸色,想来对夫人也不是多宠爱,遂话锋一转,开始喊冤,“冯公子,我一时眼拙,没有认出夫人是我的错,可夫人始终不肯说自己是谁,手里还攥着个瓶子,也不知装了什么,我就想要过来看看,瓶子是她打碎的,手也是她自己弄伤的,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她为了撇清楚自个儿,一盆子脏水全泼在沉央头上,沉央觑了眼冯夜白铁青的脸色小声辩解,“不是这样的,是她抢走的瓶子,也是她摔碎的,我捡碎片,她握住我的手,我才受伤的。”
江辞又说,“我刚看了眼,伤的还挺重的,有几个扎进肉里去了,得赶紧处理处理。”
第七十一章给你的惊喜
该信谁不该信谁他心里有一本清楚帐,只是现在拉不下脸来哄她,前头的伤还没好透,这又给自己折腾一身血,敢情她是天生跟外头犯冲是怎的?没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见有这么多磕磕绊绊啊。
“你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反正瓶子碎了,香粉也没有了,也不能给夫君惊喜了,她就老老实实回答,“瓶子里是香粉。”
冯夜白是完全拎不清她怎么想的了,“香粉为什么不能给别人看?”
沉央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是给你的惊喜。”
惊喜?他要香粉做什么?这回答叫他哭笑不得,复又旋身看了眼地上跪着的瑛子,真是满心满眼的厌恶,“我看你是差事还不够忙,居然还能腾出手来害人,既然这么想攀高枝……那就不用做活了。”
瑛子一愣,心道这是什么说法?难不成她害人还害出前程来了吗?正不知是喜是忧呢,这才听到他迟来的下半句,“既然不用做活了,那还留着这双手做什么?”然后又煞有介事的问江辞的意见,“依我看就剁了吧,你说呢?”
江辞其实挺疼这个徒弟的,人机灵,平时办事也利索,可就是有点儿心高气傲,不甘心屈居人下,往日她作威作福打假把式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可今次不同,威风耍到了冯夜白家里,早说过冯夜白不是什么好人,这样能饶得了她?可剁手的话――她一个正当芳华的小姑娘,还没许配人家呢,就这么没了两只手,那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分别。
到底是于心不忍,江辞道,“好歹也是我的人,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她这一回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饶了她?她刚才怎么没想到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呢?这世上哪有这么个理儿,害人的人毫发无伤,动动嘴皮子说几句就把罪清了,那受伤的人呢?就活该她倒霉了?”
听这话音是很生气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就能了了。瑛子抹着眼泪儿求江辞救她,江辞还没开口,就被冯夜白截断,“咱们俩交情归交情,但这人,我不能饶。”
沉央到底是性子好,见不得人哭,尤其听见夫君说要剁手,她立刻想到了上次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几个人,春玲说都是因为她,所以她们才挨打被赶出去的,可是她根本不想害她们受罚,上去抱住冯夜白一条胳膊把他往后拉,“我也打了她,我还手了,平了,平了,不用再剁她的手了。”
瑛子一听,仰起头,把右脸露出来给他看,“是是是,夫人还手了,已经打回来了,是真的。”
他心里还是郁愤难平,江辞是个知人解意的,一脚把瑛子踹翻在地,“还在这儿丢人现眼,今儿是有夫人帮你求情,不然你这两只手早就到狗肚子里去了。”扬声又叫来两个丫鬟道,“把她给我架到外面去,用竹条两只手各抽一百下,再罚跪四个时辰。”
第七十二章做真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