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尧道:“松树先生,你为什么要不远万里从云南跑到东北来?”
魔鬼松打了个哈欠,“松树不就应该生活在这里吗?人类告诉我的。”
“你想在这里……生活?一直生活下去?”
“不然要去哪儿?这里又凉快,土质又好,还有数不清的同类,如果没有你们这些自不量力的人类来骚扰我,这里就很完美了。”魔鬼松皱起了眉头,“别吵,我不用你告诉我。”
丛夏小心翼翼地说:“那个人类的自我意识一直没有消失吗?”
魔鬼松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人类的自我意识可以消失吗?”
“有些异种的物种,一方的自我意识会消失,但每个物种的情况不一样,大部分时候,都是人类的自我意识获胜。”
魔鬼松露出思考的表情,“不行,他从来没消失过,要怎么让他消失……闭嘴,你太烦了,如果我知道怎么让你消失,我早就做了,所以你不会消失的,别吵了!”
丛夏窘道:“我也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告诉大松树的,看来被他异种的人类是个正常人,这对他们很有利。
庄尧问出了关键的问题,“松树先生,你是打算一辈子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了吗?”
魔鬼松懒懒地说:“不去。”
“那么,你想一直这么生长下去吗?”
魔鬼松看了他半晌,仿佛他问了一个让它很不耐烦的问题,“人类害怕我侵占他们的土地是吗?真是可笑,这土地属于地球上的所有物种,不只属于你们人类。再说,上面很冷,我已经不想再长了,但是我停不下来,我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你选择横向生长的原因吗?你可以自主进化?”
“如果你说的自主进化和这个人类理解的自主进化是一回事的话,那么是的,我可以选择进化的方向,我不想再长高了,但是我只能选择着重进化那个方向,而不能完全阻止自己某一方面的进化。”
“你想阻止吗?我们做了很多进化方面的试验,进化是不可逆的,进化的终极是自我毁灭,你的进化脚步太快了。”
魔鬼松看向庄尧,“毁灭?什么意思?”
庄尧把他们做过的试验大致描述了一遍,只是,他没有告诉魔鬼松,他们只做过动物实验,植物因为体积过大,他们现在没有条件使用傀儡玉催化,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表面植物也会自爆。
魔鬼松沉思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我也会爆炸吗?”
“极有可能。”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们有很多实验录像,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在森林外的同伴身上应该有携带。”
魔鬼松瞥了他一眼,“不需要,人类小孩儿,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阻止你的进化,因为这对你、对这片森林周围的人类都没有好处。”
“你想怎么阻止?”
庄尧咽了口口水,“把你的傀儡玉给我。”
魔鬼松的脸慢慢伸到了庄尧面前,“傀儡玉是什么?”
“一个黑色的、通透的、很小的玉的碎片。”
魔鬼松突然瞪大了眼睛,一个巨大的手从地底下猛地钻了出来,一把把庄尧抓了起来。
成天壁一跃而起,手里握着无形的风刃,朝那树枝盘错成的巨手砍去,凌厉的风一下子砍断了那直径超过一米的“手腕”,庄尧往下掉去。
阿布猛地窜了上去,张嘴想含住庄尧,唐雁丘飞身而起,比它更快一步抱住了庄尧。然而,下一秒,一个更粗大的树枝带着上万根尖利的松针朝着唐雁丘拍来。
李道蔼快步冲了上去,瞬间在俩人身前凝起一道巨大的土墙,硬生生受下了这沉重的一击。十多厘米长的松针穿透了泥土,从唐雁丘这边伸了出来,翠绿的、密密麻麻的松针距离他们不过两三公分,看上去森冷吓人。
魔鬼松一击不成,几根树枝轻轻一抖,数不清的松针如同下雨一般从树上掉了下来,他们抬头望去,松针多的遮天蔽日,根本无处可躲。
成天壁叫道:“沈长泽!”
俩人已经合作过多次,非常有默契,此时熟练而快速地用风火织起一张漫天大网,覆盖在了所有人的头顶,松针被成片地烧成灰烬,但是松针的数量太多,也有很多逃过了这张火网,向下落去。
李道蔼低喝一声,卷起脚下的土壤,那些土壤如同有灵性一般,在他们头顶筑起一道厚厚的防护墙,无数的松针插到了这面“墙”上,防护墙如同张了一层绿毛。
魔鬼松还要攻击,却突然愤怒地说:“是他们先动手的。”同时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
庄尧叫道:“够了,都住手!”
众人都停止了攻击,戒备地看着魔鬼松。
魔鬼松挣扎了半天,终于收回了庞大的树枝,并气闷地说:“不要在我脑袋里叫了!”
众人心有余悸地看着它,生怕它再次攻击,魔鬼松根本只是随手向他们甩点儿松针,他们却需要三个自然力进化人配合着抵挡,如果这样的攻击再来几波,他们不可能挡得住。
庄尧道:“松树先生,我们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这次来,仅仅是想和你谈话。”
根须盘错成的巨手再次把庄尧抓到了半空,庄尧向众人使眼色,让他们不要动。
魔鬼松的巨脸看上去有几分狰狞,“你们果然也是来要那块玉的。”
庄尧冷静地问:“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魔鬼松危险地眯着眼睛,“有一些外国人。我不知道你们要这块玉干什么,但是这块玉让我感到身上充满了力量,你们想把它夺走吗?贪婪的人类,你们怎么什么都想要呢。”
庄尧道:“松树先生,你呆在东北太久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你有兴趣知道自末世以后,这个世界都发生了什么变化吗?人类怎么样了,其他物种怎么了,傀儡玉是什么,末世的真相又是什么,不如等我把这些都说完之后,你再做判断。”
魔鬼松犹豫了,有些烦躁地说:“别吵,再吵我就把这个人类小孩儿吃掉……白痴,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要叫这么大声!”
那从地底伸出来的根须盘错成的手,就那么立在了十多米的高空,庄尧坐在那只手上,正好和魔鬼松的眼睛平行,魔鬼松看着他,不耐烦地说:“你说吧。”
庄尧清了清嗓子,把末世的起因,这一年多发生的重要的变化和寒武意识、傀儡玉之间的种种都条理清晰地像它复述了一遍。除了一些需要隐瞒的细节外,基本把重要的内容都说了,尤其反复强调了傀儡玉的副作用和它对于物种的重大意义。庄尧刻意避免了以人类的角度来阐述这些内容,而是明示、暗示魔鬼松,傀儡玉的存在是对全球物种的威胁,而不仅仅是人类。
庄尧说了半个多小时,魔鬼松安静地听着。它自从一年前异种了人类,离开昆明后,就直奔东北,它的实力过于强大,不需要寻求别人的帮助,也不需要接触人群,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顺利到达了东北,然后安静地在这里生根,它接触外界的时间很短,对这个世界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而它也并不想了解,它只是棵松树,并不在乎人类和其他物种变成了什么样,它只知道,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可以伤害它、骚扰它,它可以安静地生活。况且,这个世界赋予它智慧和强大的力量,比起那个狭小的花盆,它当然更喜欢这片广阔的土地,所以它一点也不想做出任何改变。
但是,如果真的像这个小孩儿说的那样,这片让它感觉充实的玉会给它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它就必须好好思考一下了,毕竟,它觉得自己足够大了,不需要再长下去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魔鬼松。
过了很久,魔鬼松才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这个人类的小孩儿明显比你聪明,能相信他吗。”
丛夏道:“松树先生,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跟我们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可以变成人类吧。”
魔鬼松瞥了他一眼,“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庄尧道:“它的根系扎地太深,如果离开这里,会引发东北地区的大地震。”
魔鬼松说:“离开这里我要拔出或者自断所有深埋地下的根系,这么长时间的生长就白费了。再说,我从来没打算离开这里,我喜欢这个地方,我是树,树就应该在一个地方扎根。除非有一天我在这里呆腻了,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庄尧道:“我说的那些,都有足够的证据和数据来支持,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把证据带给你。留着傀儡玉对你没有任何意义,你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这个星球上几乎没有生物可以伤害你,你没有野心,也不想继续扩张,傀儡玉却只会让你永不停止地生长下去,这也正好和你的意愿相悖,既然如此,你要傀儡玉做什么呢。”
魔鬼松又沉默了。
丛夏一看有戏,也跟着劝道:“松树先生,你既然已经不想再生长,就不能把傀儡玉留在身边,傀儡玉最大的作用,就是促进生物进化。”
“你说呢?你肯定是为人类说话的,我可不是人类。我没有代替你思考,你的思考能力就是我的。不行,我不这么想,你真是太烦人了。”
众人默默看着魔鬼松自言自语,他们不知道两股意识是怎么在同一个生物体内并存的,难道跟人格分类是一样的?但是人格分裂是自体分裂出来的两种性格,魔鬼松和被它异种的人类,本身就是两个个体,被迫结合到一起,现在它们分享同样的知识和记忆,却有两种意识和思想,显然魔鬼松的意识和决策占据了主导,但是那个人类的意识却一直在努力地争取自己的发言权,这实在是非常奇妙。如果不是这个人类的自我意识努力地存活,他们恐怕连跟魔鬼松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魔鬼松似乎和自己体内的人类意识争论了很久,有时候会发出声音,有时候闭着嘴,表情却不停地变幻。过了很久,那只大手缩回了地面,庄尧也被放了下去,众人不禁松了口气。
魔鬼松树干上的那张巨脸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身赤裸的人类从树干里慢慢浮现,很快,那个人类就完整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这个人类的脸和他们看到的巨脸一模一样,三十岁左右,苍白英俊,一头黑发长的垂到了地上,木木地看着他们,瞳孔里没有眼白,表情可以很形象地用一个当年网络流行的符号来表示,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