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哼!”南泽仙君冷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对付你这种妖族的孽障,不学学你们阴险狡诈的手段,如何逼得你现原形?”

一柄银剑驾到了他的脖子上,迹尧冷冷望着他,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毕现,稍有分毫差池就能在他脖子上化出一道血痕来。

南泽踱了几步到他面前,抬手将迹尧的剑拿开,插回他的剑鞘里,看了眼不远处没打算帮忙开脱的师兄,最后才将目光落回了北胤身上。

“你不必再争辩了,那日在禁地里和山门前逃脱的黑影,不过都是你的障眼法,让我们以为妖人已经逃走,你就能摆脱嫌疑。可你万想不到,你盗去的金莲和焉蓉的命数相关,正是这朵你藏在身上的金莲暴露了你。那日延郢回去告诉本座你身上的伤有些奇怪,那时失了金莲焉蓉病倒,本座未来得及细思,可她的身体和精神一连几日都不算太差,这便说明,金莲还在附近。”

“你不必给我解释,我不是那种要死得明白的人。金莲不是我所寻之物,只怪我操之过急,当日思虑不全便将其取走。师父告诉我金莲干系着你女儿的性命,让我用它来换我想要的东西,我虽是妖族,却不是趁人之危的人,那日本想将金莲送回去,不料被你发现。”

“哼!妖族还谈什么光明正义?你若真是要还回来,还怕被我发现?想用金莲换回那件东西,不可能!”南泽仙君陡然抬高的音调,目光一转定在了竟陵仙君身上,“师兄你早就知道你的好徒儿的身份了?你还替他瞒着?你明知道金莲对焉蓉意味着什么,你居然给他出这种主意!?”

“师弟!我是为了仙界着想!早在三万年前我就劝你不要把那东西带回来,今日北胤孤身潜入寻找,你将东西还于他拿回金莲便好,妖界之物于我们本就无用。你若不给,他日妖界举兵来抢,岂不打破了仙界难得的太平!”

“师兄!你好糊涂!若不是他受了伤藏不住身上的妖气,怕不止要找回妖界之物那么简单,说不准是要留在仙界当内应!引得妖界举兵来抢是错事,难道把东西给他,待妖界日渐强大之后再次挑起战争就不是错事了吗!?”

“他日仙妖再战自有天兵抵挡,偌大的天宫和屹立在昆仑之巅的雍圣殿,你当他们不忌惮吗?可若偏偏因为你妖界闹出了动静,你就是仙界的罪人!”

“别说了!东西我是不可能交出来的。你现在不过一个人,又受了伤,你没有一战的能力。我仙门不滥杀,交出金莲离开太燕,我便放你一条活路,否则将你捉了送去天宫,不过死路一条!”

北胤在他们两人争吵的空当里回了一些气力,撑着站起身来,瑶夙的那只大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南泽仙君身后,凶神恶煞朝他张着嘴。

若他没有受伤,带着东西逃走不是不可能,可偏偏被暗算了一遭。

都说仙门坦荡,不过如此!

手上凝起一道妖力,紫光氤氲,现出一朵金色的莲花来,比起前几日,那片隐隐有些枯萎的花瓣已经枯死了,只是还挂在上边没有掉下来。

北胤冷笑几声,将手指虚虚握起,众人怕他将金莲毁了,一时不敢乱动。

“我本就没打算留着这东西,还给你们便是。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师父说得对,那东西不是什么好物,你若是执着不肯交出来,当心引祸。”

说罢,他后退了两步,回头看了眼依旧站在门边不曾走动的瑶夙和竟陵仙君。

“师父、师妹,我就最后再这么叫你们一次吧,接着。”

金莲从他手上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弧线,不偏不倚落到瑶夙手上,再去看时,那处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过 往

取回了福泽金莲的头一件事是先让焉蓉醒过来,南泽仙君虽然作出了背后偷袭这种不太正派的事情,到底还是说话算话没有让人去追,从瑶夙手里拿回金莲便要离开。

颤巍巍走出去两三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折返了回来,招呼瑶夙跟上他。

瑶夙平日爱闹腾又不好好练术法,一直不怎么招这位掌门师尊的待见,若不是看着云修的面子,南泽仙君怕是要让她哪来的回哪去。

但这会儿会想起她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太燕门众多门生中不缺女弟子,但拜入两位仙君门下的徒弟统共十三人,如今舍去北胤还余十二个人,只有她一个是姑娘。

云修那句话说的还是没错的,照顾昏迷的姑娘还是要让姑娘来才方便,若是要脱个衣服什么的,就算南泽仙君是她老爹也是不方便的。

瑶夙虽然没见过这位焉蓉姑娘,但偶尔听云修提起过,既然云修唤她一声师姐,能帮上的忙自然还是要帮的。

她也瞧不明白这金莲是如何和一个人的命数关联,只觉得床上躺着的人的性命实在是太过微弱,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出身仙族为何仙基会这般差,差到几乎与凡人无异。

一众弟子都被南泽仙君关在了外头,平躺在床上的人被他升至半空,金莲缓缓升起立在他们二人中间,庞大的仙力穿金莲而过,变成了金色的光芒落到焉蓉身上。

瑶夙在这里最大的作用就是负责替焉蓉擦汗,仙力进入她体内的力量比她所能承受的要大,南泽仙君只能施法让她流出汗来以平衡,几个时辰下来她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汗浸透,瑶夙自打生出来就让人伺候着,后来游历在外就自己照顾自己,这还是破天荒地第一次伺候别人换衣服。

福泽金莲枯萎的那一片花瓣已经脱落下来,南泽仙君将金莲收好,坐在他闺女的床畔握着她的手好像在给她渡内力。

这焉蓉姑娘身上的仙基弱的跟凡人一样,说句不好听的,渡一点内力给一个凡人也许能让他成仙,可渡内力给这姑娘,就像灌进无底洞一样,白白浪费了修为。

瑶夙本想将这番话说与他,想想还是作罢,南泽仙君位列上君,自己的闺女是个什么情况不可能不知晓。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瑶夙心里暗暗一叹,识相地自己退出去,琢磨着什么时候回雍圣殿一遭瞧一瞧她的父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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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房里出来,四周都是黑蒙蒙的,本以为是天快黑了,不想抬头就看到天边一抹鱼肚白,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伺候了整整一个日夜。

除了大师兄迹尧,掌门师叔门下的十个弟子全都围在了不远处的拱门边上,说话的声音极低,想来是怕吵到了里头的人。

瑶夙本想招呼一声就先回去休息,走过去了一些发现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穿着花里胡哨的正是自家师父,这时也正好听清了他们是在央着他老人家讲一讲三万年前的事情,一时推攘得兴起,竟没发现有人靠近。

这本也不是什么禁忌的事,只是没人知道,便没有人提过,房间里的神主牌供在角落的台子上简单摆着一个香炉,偶尔进出师父房间的弟子们自然不会没事去过问师父的往事。

只是师父一向将那金莲宝贝得紧,藏进了禁地之中,如今听说师父还有一个故去的儿子,似乎还是因为这金莲丧了命,自然想要探听探听,也免得以后犯了师父的什么禁忌。

竟陵仙君一张嘴说不过十个人,正含混着答应下来,想着该从哪里说起的时候,忽然眼尖地发现了自己的宝贝徒弟,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拨开人群,拎着个食盒凑到小徒儿跟前。

瑶夙错开他的身子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几名师兄弟正好从中间分开一个口,能让她看见拱门底下放着的那把半红半黑的实木椅子。

刚入门的时候他老人家嫌弃堂里摆着太师椅不好看,差使北胤亲自做了一把,一半用红木一半用黑木,翻遍整个仙界怕是都只有这一把。

那个名字在她脑子里匆匆过了一遍便被撵走,瑶夙接过他递来的食盒,皮笑肉不笑地打趣起来,“师父,你自带椅子,是在这儿守了一夜?”

“诶,我这老骨头哪经得起折腾。”竟陵摆了摆手,摇头晃脑的一副很累的模样,“看你一晚上没回来,早早地让伙房先热上点东西拿过来等你,被这群小子围住了,左右要听他们七嘴八舌地吵,站着不如坐着。”

“那您化一把椅子就是了,这实木椅子装在乾坤袋里带着走不嫌沉啊?”还是说,其实师父也舍不得他那个徒弟。

后边的话她没说出来,瞧着他“嗯啊”的敷衍模样显然也不打算继续把话头落在一张椅子上,更不想延续到做这把椅子的人身上。

轻轻揭开食盒的盖子,包子香甜的味道钻进鼻子里,这时才觉得真的有些饿了。自家师父被一群师侄重新请回“宝座”上,她便蹲在一旁就着食盒当桌子开始吃起来。

云修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众人到了她身后,左手拍在她的肩头上,右手从她右边探过,一把拿走了一个肉包子,哈哈笑道:“这种小把戏真是千百次你都照样中招!哈哈哈哈!”

瑶夙狠狠瞪了他一眼,正要抢回来,只见他三两下把包子塞进了嘴里,露出个很欠揍的表情,待得她气得牙痒痒正要动手的时候,忽然板正了神色,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支起耳朵听了听,人群里,雄浑却略显沧桑的声音慢响起,慢悠悠说起了那段三万年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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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大致发生在三万两千年前,那时的兮扬上神尚未觉醒,仙名唤一声清婉。

那时清婉仙子为了救重伤的白晔神君私自前往往生海取了结魂草,被罚去守人间道千年。有了仙人驻守人间太平了许多,妖界倒是一直不怎么安宁,不过就算打起来也是天宫和各仙族的事,与他们这种潜心修炼的人干系不大。

南泽仙君飞升上君的关键时候大抵就在那几百年间,但天劫何时降临谁也算不准,那时还没有上君这种位阶的说法,有能力飞升上君的人也不多,于是他去了南极仙翁新迁的仙址,请师父相助渡劫。

南泽仙君的夫人是一个小仙族的后人,修为本来不差,谁知刚生下儿子就迎来天劫,在丈夫和族人的守护下才渡了过去,打那开始身子骨便弱了许多。

虽然身子弱,但怀上焉蓉的时候也没出什么岔子,仙胎不似凡胎能算着月子等孩子出生,头一个便怀了几百年,这一胎估摸着也得怀个几百年,算来等到夫君渡过飞升劫回家,孩子便出生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等来的,竟是死亡。

那段时日不知怎么的,夫人只觉得心口烦闷,身子虚得很,这胎儿自打怀上之后很安静,先前长大了些还会在肚子里闹腾一会儿,最近又静了下来,她有些担忧,便让儿子承柯去一趟寻一趟父亲。

南极仙翁对承柯这个徒孙向来喜欢得紧,听闻此事,将新近练出的福泽金莲赠与了他,福泽金莲添福增寿,对新生的娃娃正好适用。

南泽仙君本要与他一同回来,奈何正值修炼期不好随便离开,便只得嘱咐他好生照顾娘亲,写了封家书让他捎回去。

意外,便发生在他归家的途中。

没有人知道妖皇什么时候来了仙界,更没有人知道他居然会对一个少年出手。

当时的状况没有人看见,谁也没有办法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承柯一缕魂魄化成人形将福泽金莲和家书送回了家,只来得及唤了一声“阿娘”,便魂飞魄散。

妖皇大抵是想夺那件积福泽的仙物,竟追了过来,夫人知道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一时不管不顾动起手来,好在族中有人赶来帮忙,妖皇怕闹大了事情才放弃了金莲转身离去。

当天夜里,夫人动了胎气难产身亡,出生的女婴虚弱得紧,哭了两声就没了呼吸,此时福泽金莲金光大盛,将婴儿包裹了起来,不多时竟哼哼了两声,又活了过来。

后来才知道,夫人和妖皇交手的时候被妖气伤了腹中孩儿,那娃娃生下来便该夭亡,是金莲福泽加持,延了她的寿数。

一夕丧妻丧子对南泽仙君是极大的打击,他本想闯入仙界杀了妖皇报仇,可那谈何容易,何况幼女体弱,再不能失了他这个父亲。

他为女儿起名焉蓉,自打将她抱在了怀里就再没交给过任何人,一口米糊一口汤水将她喂大,却渐渐地发现焉蓉身子太弱,虚得半点仙基都没有,学不会言语凝不起法力,和凡人一般无二。

三万年前仙族合力攻打妖界的时候,他去了,可惜妖皇被妖族自己人蚕食,落得个以性命铸成妖界结界的下场,随着结界一起破灭。不能亲手杀了妖皇报仇是一件憾事,他却在无意中拾得了一件东西,带了回来。

后来的几万年里,他带着焉蓉走遍仙界寻找医治的办法,也是那时才知道焉蓉身子弱不会说话是因为她自出生起便丢失了一缕魂魄,当年福泽金莲救了她的命便已经和她的命数相连起来,除去不能像普通仙人一样休习仙法,三万岁,于她来说已经不亏了。

再后来,南泽仙君放弃了四处游走,创下了太燕门,广收门人子弟。

承柯的灵牌被他供在了房间的角落里,平素里弟子们出入都不大留意,妻子的灵牌,则供在了蛇族的祠堂内,族人怪他为了飞升不顾身怀有孕的妻子,不允许他带走她的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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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三万年前的事早就成了过往,埋进了时光里的往事,再几人提及。

比起仙妖大战、比起往生海、比起兮扬上神觉醒、比起太子太子妃晋升神位,他一个仙君着实算不得什么,也不会有人去在意三万年前遭妖皇毒手死去的他的妻儿。

能为人说道的、载入神册史书中的,才叫做苍茫岁月中的过往。

不为人知的,不过是落地的尘埃,只有当事人才能伸手拾起,又千般无奈地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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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 皇

天宫捣坏的小魔王云修殿下去了太燕之后,天宫安静了许多,仙君们聚在一块儿下个棋唠会儿嘴,不知怎么说起了祝离仙君,不由得一番好笑,又有几分感慨。

自打祝离仙君代掌了紫霞殿以后,仙职分派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的肩上,三万年不长不短,也够他在天宫积累下威仪了,不提当年他四处搜罗八卦的荒唐事迹,倒是颇得年轻一辈仙君的敬重。

倒不是他不想做一个游手好闲打探八卦的混混神仙,实在是在其位谋其职,当初看着神君他老人家懒懒散散倚在大殿的宝位上受朝拜授仙职,可真当自己坐上了那位置才知道一点儿也不轻松,不光要对各处仙职空缺了如指掌,还得谙知受职者的品性,他只得成日把自己困在书堆里填充被绯闻八卦占满的脑袋。

再有就是这闲忙的时间不一定,遇上个天灾人祸一股脑来一群人,不合适的还得一个个轰出去;太平的年间又太过清闲,等上三五七日也没个升天的上来。

今日又没有人来——祝离坐在殿前的石阶上,长长叹了一声。

虽说升仙不易,但三千世界这么多人,总不至于一连几年一个死人都没有,这只能说明若非凡界太过太平,便是那些个人都无甚功德,死后到冥界轮回去了。

他从地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再做做样子掸了掸衣服,正要去找那群老仙君斗斗嘴皮子,才出宫门,远远便见云珩殿下朝他走来。

脚步停了下来,祝离略略思索了一番:云珩殿下与自己素无来往,多半是他那个太子爹还想劝他。

“一定是这样。”祝离暗暗佩服自己脑子里的智慧,连忙退回内门两手一拉门扉就要把门合上,拒天孙殿下于门外,他怕是古今第一人了。

落好门栓,祝离拍了拍手,当真是好久没干过这种管家公的活儿了,动作生疏了许多。正要回去继续坐着发呆,一转身就瞧见云珩站在自己跟前,一副半笑不笑的样子。

去他姑奶奶的,神仙能飞天能穿墙,他废什么劲儿关大门,回头得罩个大结界才是。

“仙君见了我就缩了回来,莫不是怕我是父神遣来的?”

祝离仙君像被戳中心事一般,瞪着眼睛瞧他,回答是吧,损天家的面子,回答不是吧,对着这么个半大孩子还要说话,是在对不住自己几万年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