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皇后娘娘连忙拉珠她,嗔怪道:“哪里有这么多礼数。往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这些礼数不要也罢。还有,宝珠,你得改口了。不能这样唤我。”

皇后娘娘慈眉善目,微微笑着的时候像极了额娘。江宝珠心中一酸,差点掉下几滴眼泪。但是她生生忍住了,又补充道:“儿臣多谢皇额娘。”

皇后娘娘满意点头,这才说:“祁儿自幼脾气不好,你得多担待一些。”

江宝珠心里难堪。那种令人羞耻的礼数,她瘦弱的身躯一时难以承受。这种苦楚又不能开口同别人细说,又有谁会理解她呢?

皇后娘娘又留江宝珠在坤宁宫里待了一会儿,直至午时诸祁与皇帝议事结束后才放她离开。江宝珠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相比与诸祁见面,她还不如一直在皇后娘娘的翊坤宫里呆着。

她腰肢酸软,走路姿势也有异常。诸祁开始并未发现,只是拉着她的手,沉默不语的大步朝前。江宝珠被拉的一个踉跄,就想把手指抽回来。诸祁感受到了她挣扎的样子,回头难以置信道:“怎么?珠珠,你难道要离开我么?”

他眼眸冰凉,唇线紧抿。似乎是极其不虞。江宝珠连忙摇头:“不是。只是我有些疲倦,走不动了。”

诸祁皱眉看着她。“珠珠力气小,身子骨娇弱。今日晚膳应该多用些,瞧你那一副大风吹倒的样子。”

江宝珠心里酸涩,连忙答应一声,跟着诸祁走上马车。

诸祁一坐上马车,没有把江宝珠抱在怀里,只是拉着她的手来把玩。她的手指纤细,小而白嫩,像块玉器似的,揪在手里,怎么玩也玩不够。

江宝珠稍微顿了顿,诸祁就挑眉看她:“珠珠愿意同我一起去江南吗?”

江南?那是哪里?恍惚里想起诸祁曾经在高高的城墙上说过的话。墙外千里河山,万家灯火。诸祁一字顿一字:“总有一天,我会把这天下,给你双手奉上。”

江南也是天下吗?江宝珠想了想,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依旧迷茫懵懂的盯着诸祁看。诸祁轻轻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捂住她的眼睛,心里想着,这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江宝珠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经历了昨天晚上的痛楚,她便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轻易惹怒诸祁,也不能轻易相信太子殿下的话。因为那话很有可能是欺骗,半分都不可信。

到了东宫,闻梦玉荷前来相迎:“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晚膳已经做好,请稍稍移步御膳堂。”

诸祁淡淡的答应一声,拉着宝珠的手走到了御膳堂。

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大小盘子的玉器,各式各样是佳肴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攒丝鸽蛋、鸡丝翅子、溜鸭腰、燕窝肥鸭丝、溜鲜虾、三鲜羊排,脍鸭腰;碟莱六品;燕窝炒熏鸡丝、肉片炒翅子、口蘑鸡片、溜野鸭丸子、果子酱、碎溜鸡;清水鳝鱼。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子。

江宝珠早上没有用膳,现在是极饿的。诸祁把她拉到凳子上,拿起玉筷递给她,柔声道:“珠珠,饿了么?想吃些什么?”

江宝珠呆滞的点了点头,稍微朝后退了退。她拿起玉筷,手指白嫩,微微发抖。像是承担不住那玉筷的重量似的,好不容易夹起一块鱼肉,指尖颤抖,那鱼肉又滑落下去。

诸祁幽幽的目光投在她脸上。他拿起一双筷子,嘴里打趣道:“珠珠,你怎么连个筷子都拿不稳呢?真让人着急啊。来,我喂你。张嘴。”

江宝珠没有张嘴,只是眼底含怯,微微颤抖的盯着他。

诸祁细心至极的把鱼肉的骨刺挑出来,将那发着微微热气的鱼肉稍稍吹凉。宫里的婢子都深深地垂着头,只有闻梦没有发现异样,连忙上前一步要接过筷子:“太子殿下,这样的事奴婢来做便好。不用劳您大驾……”

话音未落,诸祁已然冷了脸色,抬眸看她。心中想着,就你也配?那冰凉的视线叫闻梦心底一惊,连忙思付,自己明明也并没有说错话……诸祁看着闻梦,向一众宫人皮笑肉不笑:“你们都下去。”

婢子齐齐行礼:“是。”

闻梦脸色惨白,怕宝珠受了什么委屈。江宝珠弱弱的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乞求与惊恐。闻梦是极想留下来照顾的,但是即使她再想,也不能拂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只好福身,深深地行了一礼:“是。”

殿里没了人,只有蜡烛燃烧发出的呲呲声。

诸祁慢慢的把鱼肉送到宝珠口中。他眉眼之间都溢满了喜悦,淡淡的说道:“终于走了。都走了,珠珠,只有我们两个了呢。来,快吃吧。”

江宝珠不敢拒绝,将那鱼肉咽了下去。味同嚼蜡。

诸祁又喂了她好多东西吃,直到江宝珠感觉胃里饱胀,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才停。

午膳过后,诸祁又拉了宝珠的手,紧紧的搂着她娇弱无力的身子,于寝殿里安置下了。

闻梦一直在廊前候着,偏偏里面半点声音都没有,她心里焦急,怕自家小姐又受了什么委屈。玉荷自殿里走出来,瞥了她一眼,道:“先回去吧。太子殿下已经和太子妃娘娘安置了。”

闻梦蹙眉,不禁又问:“玉荷姐姐,你可瞧见太子妃娘娘脸色是好是坏?有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玉荷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走着。闻言一顿,开口道:“太子妃娘娘十分乖巧,并没有哭闹。”

闻梦心底稍稍放下心来了,她这是第一次离开江宝珠。心里怕宝珠自己不适应。

玉荷又说:“我听说太子妃娘娘头脑不甚灵光,是因为幼年的时候出了意外?”

闻梦微微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幼时不慎落尽了冰水里。寒冬腊月,冷风一吹,脑子就不好用了。”

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婢女歇息的琅华殿。玉荷打开门,心中感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同我们殿下一模一样。”

闻梦收拾了桌上的茶水,听见玉荷这样说,稍稍抬头:“我倒未曾听闻太子殿下幼时也落过水?”

闻梦一直在宫外,哪里知晓宫内之事玉荷摇头道:“并非如此。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太子殿下的母妃萧贵妃。她在寒冬腊月里投湖自尽,当时年幼的太子殿下亲眼瞧见的。太子殿下左不过七八岁,受了这样的刺激,当场就变了。第二天就不再笑,也不经常说话,日日里阴沉的很。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笑了的样子呢。”

闻梦闻言,心底又是一片一片的波澜。传闻太子殿下杀伐果断,狠厉无比,没成想到有这样一段曾经。

妄议皇族固然不好,两个人说了会子话,也便沉默,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江宝珠一直睡到了午时三刻才醒。醒过来的时候,宽敞至极的榻子只剩了她自己。这榻子即高大又豪华,垂下来的流苏镶着金丝线,红色的锦被上依稀有昨夜的痕迹。江宝珠微微蹙眉,叹了口气,起身拉开帐子。

闻梦听见声音连忙过来,扶着宝珠起身更衣。

她见宝珠眉眼之间略有一层浓浓愁思,眼底也些许发青,心里百感交集。忙出声问道:“小姐,身上的印子还疼么?”

江宝珠呆滞的盯着外面的树枝看。枝头在晚风中雀跃,上面落了几只欢快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什么。一阵风吹来,鸟儿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收回视线,低声道:“不疼了。”

她又转过头去,往日里亮晶晶的眸子已经黯淡无光。半响才开口问:“诸祁呢?”

闻梦轻声回答:“太子殿下去朝上了。说是晚上回来,别让小姐等着。”

江宝珠点头,倚在美人榻上,朝外望去。

日薄西山,远处的天空苍茫,勾勒出庞大的黑色剪影。不知是谁家的犬吠了几声,寂静的宫殿里终于传出来几声回响。蜡烛暗暗,香气自铜炉里缓缓漂出,打着圈慢慢的浮上房梁。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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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回门

直至月朗星稀,太子才从皇宫里回来。

近日里不太平,江南似乎蠢蠢欲动,胡狄看似平和,实则凶气暗涌。诸祁被烦躁的政务侵扰,心中烦闷,早早就从皇宫里退下来。

家中有香软可人等候,心底再烦躁,也只能忍了。

江宝珠平日里就没什么事,在家中一晃眼就过去了,可是未曾想到,在东宫的日子竟然如此难熬。晚上的时候没事可做,只能呆呆地倚在美人榻上,看着小轩窗外的层层暮色。

闻梦拿了呢绒毯子走过来:“娘娘,仔细别着凉。您身子骨弱,还是披上毯子吧。”

江宝珠从呆滞的思考当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末了又轻轻说了一句:“闻梦。我想回家。”

闻梦闻言一顿,把手里的毯子披在江宝珠削弱肩头。她轻声安慰道:“娘娘,别想这么多了。再过两日便是您与太子殿下的回门之日,到时候便可以回家了。”

江宝珠点头,看着闻梦的一身碧色衣衫,抬眼道:“闻梦,你穿绿色真好看。”

“这是宫里婢女的服衫呢。”闻梦给她披上毯子,又把香炉里的燃香换了。江宝珠脸颊微红,一双眼睛明而媚,顾盼生辉,身上穿着的宝石花霜纹华服,身姿更加曼丽,闻梦看了半天,暗暗感叹。什么时候小姐变了呢,从之前的天真无邪变成了如今的小小贵妇。她细声道:“别说奴婢了。太子妃娘娘身上穿着的华服才称得上国色天香。”

江宝珠轻轻叹气,略微仰头,轻轻的闭上眼睛:“闻梦,你怎么不唤我小姐,反而唤我太子妃娘娘了?我听起来心里不适应呢。”

闻梦回道:“这是宫中规矩,不能轻易改变。理应是这样叫的。娘娘,太子殿下快要回来了。”

江宝珠闻言微顿,心生苦涩。连闻梦都变了,不是吗?

她嫁过来,住的宫殿是凤栖宫。这是太子妃的宫殿,里面格局敞亮宽阔,吃的用的都是一顶一的好。垫子用最上等的江南金丝绣,软的一按一个印子。燃着的香也是极为珍贵的,旁人求都求不来。但是江宝珠心里一丝快乐都没有,只是觉得受宠若惊。她怕,怕极了。

正在这时,殿外立着的大太监高声道:“太子殿下回殿!”

江宝珠听见了,心里一凉。

似乎是第一反应,她瑟缩了身子,愣了几秒才缓缓起身。诸祁已经大步走进殿里,瞧见她,沉声道:“不必起来了。”

闻梦福身:“参见太子殿下。”

诸祁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旁边侍候的婢女:“你们都下去吧。”

一干宫女齐齐应道:“是。”

诸祁走进来,带来了一股凉意。江宝珠看着他,觉得他又陌生了几分。眉眼之间满是桀骜不驯,连动作都带着几丝年少的意气风发。诸祁一日不见她,思念的紧。他坐在宝珠身侧,手掌轻轻的搭在她的颈窝里,轻轻挠了挠:“珠珠真暖和。”

江宝珠却被冰到,轻轻向后退去:“凉。”

现在的日头已经长了,但是还未到初夏。晚间的风是有些凉。看宝珠瑟瑟的样子,诸祁暗自笑了一声,把手捂暖了才抱着她去榻子上。

江宝珠眼底一层薄薄的水雾,全然都是迷茫,带着对未知的恐惧。诸祁反而不着急了,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刮着她的鼻子,细细问道:“珠珠今日有没有想我?”

江宝珠点头,头上的凤头钗发出叮咚叮咚一阵响声。

诸祁十分满意,又问道:“珠珠今日晚膳用的什么?我见不到珠珠,晚膳都没有用好呢。”

江宝珠紧紧的拽着身下的红色锦被,似乎是在害怕。她想了想,小声答:“今儿个用了五喜丸子,油炸糕,玫瑰味的糖饼。”

诸祁眼眸暗暗,殿里光线略微昏暗,烛火都映到宝珠的眼眸里去了。像是盛满了夏夜星河,亦似星子投进了波光粼粼的水波里。她皮肤白皙,呼吸微弱,一看就让人怜爱。

“珠珠……”

诸祁微微叹气,俯身解衣,灭了榻边的红色蜡烛。帘子被缓缓拉上,里面罗幕重重,一时半会难视风光。

大晟朝三月初,夜里彗星撞月,是为大吉之兆。太子殿下诸祁迎娶江氏之女江宝珠,以绵延福泽,第二日回门谢恩。

江家的家眷都在外恭敬等候。江远政与徐氏风风光光,喜上眉梢。反观刘氏与江宝月站在后侧,脸色阴沉,漫漫都是嫉妒与不屑。

远远的看见了马车的踪迹,婢女低声喊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的马车将近了!”

果然,那高高的马车里坐着两人。一人是五官深邃,面色沉稳的太子殿下,一人是娇小玲珑,娇艳貌美的太子妃娘娘。两人穿着同色华服,郎才女貌,风华绝代,隐藏与宽袖下的手指紧紧相握,看起来倒是十分登对。

江远政带头行跪拜礼:“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愿太子与太子妃娘娘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徐氏,刘氏,江宝月,江翊一同下跪,浩浩汤汤的跪了一大园子人。

江宝珠早就看见了家中原来熟悉的面孔,不仅鼻头泛酸,连眼眶都是热的。她多么想立即跑下马车,像往日里下学之后一把扑进娘亲怀里,笑着讨个糖来吃。可是现在娘亲居然在地上跪着,和爹爹一样跪着。

江宝珠心里产生了些别的苦涩情绪。垂头默不作声。

诸祁紧紧的拉住她的手:“免礼平身。”

一众人道谢起身。诸祁拉着宝珠下了车,走到正厅里。这一次,两个人坐的都是主位。

客套话是免不了的。江远政轻轻咳嗽一声:“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一路上车马劳顿,实在是辛苦了。实属下官三生有幸,宅门蓬荜生辉。”

旁边的婢女见状连忙献上茶水:“恭请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饮茶。”

众人这才悄悄打量起这个原本呆呆傻傻的江家二小姐来。这一看,心底皆是一惊。这还是之前那人吗?她眼角眉梢早已经透露出富贵荣华的样子,举手投足间也带着娇媚气息。和之前有天差地别之分。但是她依旧眼神纯洁,懵懵懂懂。不仅令人心生爱怜。

“不必多礼。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岳父岳母起身坐吧。”诸祁淡淡道。

江远政一个激灵,连忙俯身:“卑职怎敢僭越。太子殿下所言太过玩笑。”

诸祁抬眸看他。眼神冰凉,像是能直直的看到人心里去。他沉沉开口道:“本殿要好好谢谢你,把本殿的太子妃养的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