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1)

她已不是第一回跌入这记忆的梦魇之中,此时吁了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对雪衣摇摇头,传声道:“无事。”

雪衣眼中的担忧之色却未褪去,一手紧紧抓住赵坦坦的衣袖,似有什么话欲说,却不知如何开口般。

此时那何云宁忽地出声道:“怕什么!若那大能在这皇宫之中,也就不过是个不能施展神通的普通人。按照我们的人数,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这是他此番首次发话,依旧如往常一般直接,不会刻意去隐藏自己的情绪,这在修真界也算是难得。

薛逸含闻神色一动,岑云鹤却仍皱着眉:“话虽如此,但若对方故意藏身宫中,又如何能找到?”

若无法施展神通,要在皇宫之中寻找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何云宁未答,只将目光投向薛逸含。

薛逸含叹了声:“我身上恰好带了有一面天机镜,原是来自昆仑的上品仙器,用来寻人找物极为有效,只是……自当年仙魔大战之后,这面天机镜便被魔气所污,如今唯剩下防御的功效……我此次出来便是想寻一得道高僧,帮忙净化天机镜沾染的魔气。在净化之前,恐怕是没有办法寻人了。”

赵坦坦闻心头猛然一跳,她当然知道这个天机镜。当年仙剑大会时,这面天机镜便是作为筑基期比试第一名的奖励,她曾想努力胜出赢得镜子,然后试着用镜子来寻找七叶梵莲,却没想到仙剑大会被魔尊的突袭而打断,主办的琼华派因此元气大伤,仙剑大会自然也未再继续进行。

想不到,今日她竟会在皇宫之中,自偶遇的薛逸含口中,再度听到这面天机镜。要寻那七叶梵莲,若能有天机镜相助,寻获几率定能大大增加。

“薛掌教,天机镜可否借我!”赵坦坦想到此,脱口而出,随即看了眼雪衣又道,“我身边的雪衣奉佛千年,或许可以交由他试试净化天机镜的魔气。”

第193章 又见故人3

琼华派与昆仑派渊源极深,从前者到现在还拥有来自昆仑的天机镜便可知。只是如今这两派,尤其是昆仑派早已没落了近万年,早已没了当年在修真界的显赫气象。

而这本该属于神器级别的天机镜,虽因沾染魔气只剩下防御之能,但也依旧算得琼华派的一宝。

赵坦坦虽然将这话说出口,却并没有信心对方会愿意借她,但无论如何,她总要一试。

但没想到的是,她的话才说完,便看到薛逸含面露微笑,仿佛本就在等着她开口。

赵坦坦愣了愣。一直到天机镜到了自己手中,她还觉得事情顺利得让人意外。

站在皇宫外,她回想着方才薛逸含的话。

那时就在她意外的目光里,薛逸含与岑何二人交换了下眼神,向她道:“昔时修真界与魔界能顺利停战,得这许多年的平静日子,说起来当年云轻真人的功劳莫大。我等各派当年却因他身中惜澜魔花,随时可能堕魔,而心生忌惮,甚至怀疑各派女弟子的惨死与他有关。直到云轻真人毒发那日为不入魔道,不惜转渡一身修为后在众派面前将自身冰封,气概之刚正,品格之端直,着实是其心昭昭可鉴日月……”

他说到这里,叹了声:“如今每每回想起来,都叫曾经疑心防范过他的我等,感受到自身的狭隘,并为之汗颜不已。因此在听闻你四处寻找惜澜魔花解药后,我便想起了天机镜,或许这面镜子能对你们有所帮助,只是……这镜子所沾魔气不知能否祛除,还望你不要嫌弃……”

赵坦坦没想到会听到薛逸含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此番出门,竟真是为了将天机镜借给她寻找解药?

能有天机镜在手,希望便又多了一分,她又怎会嫌弃?

而薛逸含此时的身份不同以往,乃是修真界表率之一——修真大派琼华派的一派之首,他能为师兄说出这番话来,便足以代表了如今大部分修真门派的态度。

也是,宁可舍去修为将自身冰封,都不愿堕入魔道,这样的魄力放眼整个修真界,又有几人能拥有?又怎能不叫人为之折服?

师兄当日自我冰封的情景,在赵坦坦眼前闪现,她一时心潮涌动,竟失了语。等再回过神来时,薛逸含早已翩然远去,岑云鹤则领着眼神复杂的何云宁向她辞别后,重新回转皇宫。

薛逸含身为琼华派掌教,责任重大,需要赶回去召集各派掌教告知并商议关于神秘大能之事。

近几年来修真界事故频频,往常有魔尊三不五时状如疯魔地突袭各派,而各派女弟子更是频频出事,如今又突然冒出个从未听闻过的化神期大能。这一切都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平静多年的修真界又将掀起狂澜。

赵坦坦紧紧抱着手中天机镜,回头望向皇宫,宫内正隐隐传来琴声与笛声,旋律独特不同于宫廷乐曲,那应当是返回宫内的鸟语花香师兄弟开始奏乐布阵。

这龙潭虎穴般的皇宫,经过有阵法造诣的天音宫弟子出手之后,自此又将多几重阵法结界了吧……但纵然有再多的阵法结界,即便能困住人的身躯,却又哪里困得住人心?

赵坦坦收回目光,吸了口气,望向一直默默跟在身旁,似正陷入沉思的美少年:“雪衣,你有把握净化这面镜子吗?”他们因主从契约而心意相通,方才薛逸含一提及天机镜,雪衣便向她表示天机镜可以净化,她才有了开口借镜子的底气。

雪衣怔了下,抬起头,秋水般的眸光微晃,似乎终于从沉思中醒来。他接过天机镜仔细看了看,方才点头,轻声道:“应当可以一试。待寻个清静所在,我诵经七七四十九日,有很大几率能净化这镜上魔气。”

赵坦坦闻心头一松:“那事不宜迟,我们回门派之中闭关吧。”她此刻仙剑不在手中,唯有回到门中,才有把握保障雪衣净化天机镜时安全无虞。

雪衣早已感知她心意,她话音方落便已化为原形,驮了她离去。

赵坦坦升上高空时,忍不住再度回头望向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知是否错觉,方才她隐隐感到有人在窥视自己,那种感觉叫她后背都起了凉意。然而当她回头望去时,除了那屹立于朝阳中的某座宫殿门前,熠熠生辉的“翠华”二字外,再未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而眼前这一切,也在雪衣的一个振翅后,迅速化为远方的虚影,模糊在晨光之中。

接下来的一路,都是直奔清源剑派方向。但雪衣飞了不过数千里,便缓下了速度,赵坦坦也感应到了附近的异常,那是修士在对战时引发的灵力波动,而其中竟还夹杂着魔气。也不知是哪派的修士遇上了魔人,正战得火热。

灵力有两股,明显数量多于魔人,却反而处于劣势,从波动看来应当是两名筑基期修士,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败于魔人之手。同为正道修士,赵坦坦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当即雪衣便接到她的指示,翅羽一收向下方飞速降落。

下方的树林之中,有两名身着琼华派蓝衫白衣的女子,正与一名艳若桃李的黑衣女子战在一块儿。在她们身旁不远处,还躺了两具同样着琼华派弟子服饰,却已经干枯萎缩几乎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

赵坦坦眯了下眼,不管是那两名琼华派女弟子,还是满身魔气的黑衣女子,她都很眼熟。除了琼华派的邹曼倩和施曼薇,以及已经入魔的苏曼姿之外,还能有谁?

正在此时,那施曼薇喊了一声:“苏师姐,先前我们看在掌门份上,遇到你总是让三分。但如今你非但入魔还连昔日同门都下得了手,我们少不得要替师尊清理门户了!”

第194章 疑云重重

看这情形,莫非地上那两具尸体,竟是为苏曼姿所杀?而一直以来各派女弟子频频出事,其实是因为苏曼姿为修炼魔功而下的手?

昔日相亲相爱的同门,如今却成了提升修为的垫脚石,无怪修真界无人不痛恨那心狠手辣到六亲不认的魔道。

但赵坦坦想到此处,却只觉得比起意外来,更多的是疑惑,她下意识感到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施曼薇这一声喊得并没有什么底气,毕竟她与邹曼倩已落在下风,随时可能败在昔日的师姐手中,生死难料。

果然,苏曼姿闻只是冷笑了声,周身黑雾愈浓,向着二女的攻势也愈发凌厉。

魔道的修炼速度比正道快上许多,苏曼姿上一回出现在众派面前时,便已少有敌手。而邹施二女虽然才还未过百年,便已达到筑基后期,在修真界也算天资不错,但同修炼魔功一日千里的苏曼姿却没有可比性,转眼间二女便没了招架之力,眼看要被黑雾所吞噬。

赵坦坦也顾不上多想,喝了声:“看招!”随即伸手掐诀,便有两道光轮自她手指间飞向苏曼姿,一道隔开了苏曼姿的黑雾,一道则直接将苏曼姿击飞。苏曼姿只来得及痛呼一声,已被撞入树林深处,林中原本浓重的黑雾瞬间溃散,显见是一击之下便受了重伤。

自从进入元婴境界之后,先是被魔尊压制,后来又遇到神秘的化神期大能追杀,总是狼狈不堪。直到此刻赵坦坦才终于感受到自己身为元婴修士这件事并不是假的,先前心头的压抑不禁松了松。虽然似乎不合时宜,她还是有了那么点扬眉吐气的爽快感。

她自雪衣背上跃下,落到邹施二女身旁,先俯身查看了地上那两具琼华派女弟子尸体,见她们已经辨不清容貌,身子枯瘦细小,体型只到常人的一半,分明与当年在琼华派那夜山头所见的情况一般无二。

“你……你是赵……”邹曼倩已认出了救了她们师姐妹的是谁,带着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拉了施曼薇向赵坦坦行礼感激,“多谢赵前辈仗义相助!”她们的表情温和且充满了感激,回答时极为恭敬,仪态间带着名门正派弟子特有的风范,尤其施曼薇看来更是端庄了许多,仿佛与当年那冲着薛逸含撒娇闹脾气,对着赵坦坦经常不带好脸色的琼华派女弟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赵坦坦闻站直身子重新看向邹施二女,冲她们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同道相助本是应当。”想了想,她终究存有疑虑,又问道,“这地上的……贵派同门,是苏曼姿下的手?”

“正是!”施曼薇义愤填膺道,“魔道果然是魔道,枉我们从前真心实意地将她当成姐妹,她却自甘堕落追随魔尊,还对昔日同门下此毒手!”

以苏曼姿如今的修为对筑基期女弟子出手确实不在话下……但当年呢?算算时间,当年最早发现女弟子被害时,苏曼姿刚被魔尊掳去,修为也才刚筑基罢了,又如何有能力在各派眼皮子底下残杀对方门中女弟子?

又或者当初是魔尊为助她修炼魔功而出手的?但琼华派那夜,魔尊正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苏曼姿又是如何在各派高手云集琼华派时,成功躲过重重阵法和巡视,对紫云宗女弟子下手的?

赵坦坦只觉得疑云重重,还想再追问,忽地心头一动,皱起了眉。

当年发现紫云宗女弟子出事的那个晚上,邹施二女也恰好躲在现场的树后。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人物……是巧合吗?

看着二女仍旧停留在筑基期的修为,赵坦坦暂时按下了心头突然升起的那个大胆猜想,转身向林子深处苏曼姿的方向走去,准备先解决苏曼姿的事。

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愣了愣,向身旁紧跟的雪衣道:“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在得到雪衣否定的答复后,她压下不安继续向前走。刚才林中似有隐约的剑鸣声响起,但瞬即消逝不见,好似只是一场错觉,也许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林中树木倒了一大片,赵坦坦毕竟已是元婴修士,之前那随手一击不说有移山倒海之威,却也足以令修为相差一个境界的苏曼姿喝一壶。

然而当她走进树林深处时,却发现那里除了树倒枝断后,被压出的一大片空地外,哪里还有苏曼姿的身影?

就在这短短时间内,为她所伤的苏曼姿不可能马上靠自己离开,难道竟是被人救走了?

又会是谁?

赵坦坦快步上前,脚步踩过不知多少年积攒下来的腐烂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将四周围都观察了一遍,除了那片空地,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但她却响起了方才隐约听到的剑鸣声,心中愈加不安。

“雪衣,你有察觉到什么吗?”她望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雪衣,却发现他眼神涣散,竟仍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难怪他从刚才到现在都是沉默不语。

这一次皇宫重新遇到雪衣之后,他就总是这般神思恍惚的样子——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也像自己这般神魂受到了损伤?

赵坦坦担心地伸手探向雪衣,想查看他的神魂状况,却被雪衣一把拦住。

“主人,我只是有些疲累,无妨的。”雪衣虽然这样说着,眼眸却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赵坦坦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没有追问他,转身向来处走去:“去问问清楚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吧。”总觉得邹施二女有所隐瞒,既然苏曼姿已被救走,不如先问问她们详细的事情经过。

但走回原处,她便怔住了,那里哪儿还有人?邹施二女竟不告而别,甚至连地上的尸体都一起消失不见。

第195章 疑云重重2

赵坦坦想起了刚才仿似错觉的那声剑鸣。她想回到方才苏曼姿所在的位置再查看一番,但这一次只走出两步,她便被雪衣一把拉住。

“主人……我有点累,我们还是快回去吧。”雪衣的面色有些苍白,秋水般的眼眸中满是祈求。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赵坦坦又怎会忍心拒绝。何况雪衣的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身子微微颤着,似乎真的已经疲累不堪。

想想从遇到魔尊到现在,雪衣先是送梅彩等人回去,又马上飞回来接应她。到此时,一天一夜间,雪衣已经连续来回奔波了有上万里。再是修为高深,也禁不起如此折腾。

“是我连累你了。”赵坦坦叹了声,收回脚步,“也罢,我们先回门派。”

她自己也先是被魔尊禁锢,之后又遭神秘大能追杀,此时感觉神魂困顿,需要好好调息一下。这样的状态不宜再去犯险,何况还不确定神秘大能是否又会突然出现,只有回去再说了。

清源剑派的青云峰已消失,原地化为一个幽深的山谷,里面藏着个结界,封印着的,是清源剑派的护派神兽紫萌,以及曾为慕白道尊被她唤作师兄的那个人。

赵坦坦为打听七叶梵莲的消息,已有将近一年时间未曾回到这里来。

此时身在曾为青云峰所在的上空,她俯视下方结界,却只见云雾缭绕、深不可测,就连神识都无法探入到其中了解情况,不愧是实力相当于化神期的神兽所设结界。

结界所处的山谷一带,原本到处都是青云峰崩塌后残留的碎石,如今近一年时间过去,已被清理干净。结界周遭越接近越寒冷,山谷中飘着细雪,外围尚且长了一些耐寒的植物,但走到结界前,却唯有皑皑白雪覆盖着地面。

赵坦坦示意雪衣将自己放在结界外,穿过那寥寥无几的一点植物,站在满地白雪上,她定定地对着结界望了会儿后,轻轻喊了声:“师兄!”

结界内并没有任何回应,她还是轻轻地继续喊着:“师兄,我回来了。”就好像记忆深处,相伴的那些年里,每次偷跑回来时,她会喊的那一声。也是之后万年的孤寂岁月中,她对着空阔的洞府和青云峰的皑皑白雪,自自语的那一声。

如今沧海桑田,山岳化作幽谷,能回应她的,依旧只有回声。

万年前他飞升而去,她独守青云峰,他们之间隔着天道。而今她站在这冰天雪地中,当年飞升离去的师兄,却自我封印生死不知,他们之间又隔着道结界。

回想起来,哪怕是再往前,同在昆仑修仙的日子里,天赋惊人的他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而普通弟子的她则只能在角落里遥遥望着,不敢靠近也靠近不了。

他们之间,从开始到现在,总好似隔着些什么。

喊完那句话,赵坦坦又继续在原地站了许久,沉浸在那些久远而模糊的回忆当中。直到细雪在她的黑发上积了一层霜白,直到能隐约感应到她心声的雪衣终于按捺不住,担忧地望向她,轻唤她:“主人,我们还是回去吧。等天机镜被净化后,定能有所收获。”

赵坦坦身子一颤,回头望向雪衣。转头的时候,融化的雪水自她鬓间落下,顺着脸颊慢慢滑落,似一串晶莹的泪珠。

“对不起,雪衣。”她擦去脸上的雪水,勉强露出个笑容,“我忘记你还需要好好休息,竟让你陪我在这雪中待了许久,我们赶紧回去吧。”

说着,她又望了眼结界,才向山谷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发现雪衣没有跟上来,仍站在原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雪衣!”虽不知雪衣为何如此,她还是唤了一声,试着调侃了下,“瞧你这动不动发呆的模样,若是师兄看见,定会说是我这个主人把发呆的毛病传染给了你。”

“主人……”雪衣回过神来,望着赵坦坦欲又止,出口的话似乎犹豫了许久,“你……你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记得?那你可记得为何自己会神魂受损,至今未愈?你就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