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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何事?”姜思连称呼中的姓氏都省略了。原本同门同一个师尊座下弟子互相称呼时才会省略姓氏,她这是为了表现对自己的亲近。

赵坦坦越发愧疚于自己的别有用心,到嘴边话也就变成了:“是这样,之前我在凡间收了几只妖。本该送入锁妖塔,但他们也算是帮过我的忙,所以不知是否能有其他更温和的方式处置他们?”

姜师姐的师尊掌管门中律法堂,先问问她总不会错。

“哦?且让我先看看。”姜思闻露出慎重之色,毕竟是律法堂长老的弟子,遇到正事绝不会马虎。

赵坦坦环顾四周,见她们此时身处的正是膳堂后方的偏僻角落,便将腰间灵兽袋解下。姜思放下手中食盒,接过灵兽袋松开袋口,向里看了眼。平日里总是闹腾不休的猛梦萌三妖,此时在姜思的打量下却如同鹌鹑般一声没吭,乖乖待在袋中什么动静都没有。

嗤!这年头连妖怪都只会欺负她这样的老实人!

“这树妖与狐妖……”姜思沉吟道,“看起来并未犯下杀孽,倒也无须与锁妖塔内那些穷凶极恶的妖怪关在一处,说不定反受其害。但终究是妖类,就此放任不管也不行……”

赵坦坦听说不用送入锁妖塔,心中暗暗松口气,忙道:“那就关他们在青云峰上,顺便替我和师兄……不,云轻师叔护法如何?”虽说槐猛和胡梦比较吵闹,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赵坦坦早已摸清他们的秉性并不低劣。真把他们关进锁妖塔内镇着,她自己也觉得不好受。

提到“云轻师叔”四字,姜思秀美的眼中一亮,顿时点头道:“能为云轻师叔护法,自是他们的福分。”

她又对着袋中细看了几眼,忽地讶异道:“咦?这剩下一只竟有万年修为,并且……看来竟似是有主的灵兽。灵兽本不同于妖类,本就不用送入锁妖塔。”

有主的?估计说的就是那只蟾蜍精紫萌。他若是有主,应该就是冰玉床原本的主人——那个据推测应当极为厉害的万年前修士。

可是冰玉床流落在外,一直到被她们清源剑派发现,至今也有数千年时间。在此期间冰玉床的主人从未出现过,照理该是已经不在世上,紫萌纵是曾经有主,主从契约也早该在主人离世时便失效了。如今能看出他是有主灵兽,这难道意味着那名万千前的神秘修士,竟仍活在世上?

赵坦坦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脑筋都快打结了。实在是她从没见过万年灵兽,更没见过万年还有主的灵兽。可若照实说出来,便会提及师兄发现的那处隐秘空间,她下意识觉得应该对此保密。

“师姐,世上有万年灵兽,难道还能有万年的修士?”赵坦坦记得修真界年龄最大的元婴老怪,活到如今也不过千把岁。怎么可能有人能活过万年?

第19章 谎言

“要说万年以上的修士,倒也不能算是没有,就比如万年前我派曾出现过的那名绝世天才,早已飞升上界的慕白道尊。”姜思不单厨艺极佳,对修真界尤其是清源剑派的各类掌故也是了如指掌,“但凡是这般修为之人,万年前便已如慕白道尊一般破碎虚空飞升上界,又怎会窝在这下界虚耗万年时光?”

这样说来,关在万年前空间里的紫萌,又怎么会是有主灵兽?若它主人是万年前飞升的修士,又怎么会不带它一同走?难道是它另有主人?究竟会是什么人?知道这冰玉床空间的秘密吗?那在空间里修行的师兄会不会有危险?

赵坦坦心里暗暗升起警惕,决定赶紧回去看一眼师兄是否无恙,顺便要好生拷问紫萌一番。

“说起来……”赵坦坦正要告辞,姜思忽地又想起什么,说道,“万年前的那位慕白道尊,俗名叫紫尘,与云轻师叔同名又都是不世出的天才,倒是巧得很……”

是很巧……难道与那些修行速度跟炮仗般一飞冲天的绝世天才们相比,她差就差在名字里没有带上个“尘”字?

赵坦坦扯扯嘴角,默默想起从前曾问过师父,自己名字的由来。

当时师父十分语重心长道:“坦坦啊,为师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自己的弟子将来能做一个坦坦荡荡的人!”

屁!既然是因为想让弟子坦坦荡荡做人,所以给她取名叫“坦坦”,那师兄为什么不叫“荡荡”?却要取个同万年前本派天才道尊一样的名?

师父就是摆明了偏心!

虽然对师父师兄满腹怨念,她在接回灵兽袋后,还是试着道:“姜师姐,其实……是这样的,最近师兄和我都要在青云峰上闭关。师兄说他最近既然要静修,就暂时不进食了,服些辟谷丹即可……”为了师兄额间的惜澜花不再继续开放,她只能对温柔的姜师姐狠下心来。

姜思闻正要捏诀驭剑的手一停,稍后才垂头道:“原来师妹特意前来却总欲又止,是想说这个。既然云轻师叔有此决定,那我便先不上青云峰送饭了……”

她说着,将手中食盒递给赵坦坦道:“赵师妹既然来了,这顿饭菜还是先带回去。我已经辟谷吃不了,可莫要浪费了。”

虽然在笑,却掩不住她神色间的失望。食盒原本大可以放进她的储物袋内,却一直提在手里,就是为了那份珍视的心意。若赵坦坦今日不带回去,浪费的岂止是这顿饭菜,更是她的这番心意。否则她大可以将饭菜送给外头大厅里前来用餐的师弟师妹们。

赵坦坦心内悄悄叹气,伸手接过姜思递来的食盒,后者还温柔地对她笑道:“仙剑大会眼见用不了多久便会开始,师妹可要好好修炼,届时为我派争光。”这番关切的话语,更令赵坦坦觉得内心感到愧疚。

俗话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要不……还是设法去皇宫找找那传说中的七叶梵莲,自己总不能回回都去棒打鸳鸯,阻碍师兄的情事吧?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往青云峰飞去,飞到一半她忽地停下来,就那么站在剑上遥望远方。

那青云峰方向冒出来的一团黑气是怎么回事?还有那隐隐约约传来的笑声,听起来疯狂而悲怆,让人心中油然生出几许哀愁。

这是……有魔人入侵?但护山大阵为何没有任何警戒反应?

赵坦坦大惊之下想加速,体内灵气运转顿时滞塞起来,驭剑的速度反而时快时慢不听话。等她趔趔趄趄赶到青云峰时,那团黑气早已消失不见。

而崔尘正独自站在峰顶,望着一方天空发呆。

“师兄!”赵坦坦一落地便快步上前,担心地上下打量崔尘,“刚才谁来过?你没事吧?”

似乎因为发呆被打断,崔尘头都没有回,只冲她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也不甚好:“从无人来过,是你的错觉吧。”

赵坦坦一愣,转头扫了眼四周,那白雪和梅林依旧,与平时的青云峰顶确实并无不同……不对,洞口那堆篝火是怎么回事?上头为何还串着一只被烤得滋滋作响的巨大鸟类……那种鸟赵坦坦知道,是只有像青云峰这样的雪山之巅才会出现的霜雪鸟,传说以冰雪为食,却长得肥瘦均匀肉质鲜嫩。她以前曾多次背着师父,偷偷猎来吃过。

难道刚才真是她的错觉?刚才的黑气其实是这堆篝火冒出来的黑烟?刚才听到的笑声,其实也只是这霜雪鸟濒死前的鸣叫?

赵坦坦疑惑地抬头再度望向崔尘,后者仍遥望着天空继续在发呆。他这是在进行修炼方面的深刻思考,还是在盼望心上人姜思的到来?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注定是要失望的。

赵坦坦将手中食盒放下,然后略有些心虚道:“师兄,姜师姐刚才已经送过饭了,人刚走。”她抬头望了眼崔尘,从这个角度隐约能窥见他额头那两片花瓣,不由心中一紧,正色道,“姜师姐说,近日因准备参加仙剑大会,所以大家闭关修行要紧,近日暂时也不会再送饭过来。还是请师兄委屈一下,这几日就先服用辟谷丹。”

横竖姜思确实也提到过仙剑大会,她这谎也算是一半一半……这样一想,赵坦坦略略觉得心安。

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瓶辟谷丹,递到崔尘身边,然后低着头将视线只停留在崔尘的衣袖处,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心虚。

崔尘没有做声,也没有回首接过那瓶辟谷丹。就在赵坦坦以为自己拙劣的谎被他识破的时候,他突然动了下。

第20章 师兄的异常

不过也真的只是动了下,他咳了声,然后叹口气。声音依旧如同山间穿流的风声般,带着种飘渺感。

果然姜师姐没来,他失望了吧?

他站在这覆满白雪的峰顶一动不动,难道是想学望夫石,站成望妻……呸呸,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情深如此,恐怕在站成石头之前,已经先入魔了。

就在赵坦坦胡思乱想的时候,崔尘开口了:“师妹,你偷跑出去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赵坦坦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她可没忘记就在数个时辰前,她才对着眼前这位师兄表示过要以“平躺”的姿势入定修炼。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诚实地检讨自己的偷跑?然后承认自己阻止了姜师姐送饭?

别傻了!

“是这样的。”赵坦坦收回举着辟谷丹的手,自认十分机智地指指自己腰间的灵兽袋,“师妹我原本确实是想一心一意打坐修炼,但是忽然想起我们之前捉的那三只……那个啥还没善后,就去请教了一下姜师姐。”

她将姜思之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问道:“师兄,这青云峰没有什么保障安全的阵法,万一闭关到要紧关头突然被什么飞禽走兽的打扰,容易走火入魔得不偿失。我想着就让槐猛和胡梦在此为我们护法,同时免得它们有机会在人间为非作歹,你看可好?”

“你觉得可以便好。”崔尘只是淡淡道了声。

见他如此冷淡,赵坦坦讪讪地打开灵兽袋,里头三只大约也觉察到情势不太对,又做出之前那副鹌鹑的模样,一声不吭地窝着。赵坦坦喊了两声,里头没一个应声的,好像袋中从来没装过什么。气得她索性又一把扎紧了袋口,决定先不理他们。

这般折腾了一番,等她抬头时,发现崔尘竟然仍在望着远方。

他对姜师姐的思念竟已经深重到如此地步?不,不对,他望的方向并不是姜师姐所在的明远峰。

赵坦坦忽然感到灵光一现,向师兄遥望的方向指去,顺便试图扯开话题:“师兄,那边过去万里开外,正是琼华派所在。师兄心中莫非惦记着三年后即将在琼华派召开的仙剑大会?”

她上前两步,与崔尘并排站立,一边眺望远方一边继续道:“琼华派一向以美人多著称,尤其是派中第一美女苏曼姿……”

说到这里,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位琼华派第一美女苏曼姿早被魔界尊者抢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何况没事在这位绝对不能动情的师兄面前,提哪门子美女啊!

她忙又改口道:“琼华派中的青年俊杰也是各有千秋,从他们学识渊博相貌堂堂的掌门大师兄,到身姿矫健衣发飘飘的男弟子,那真个个像是集中了天地之灵气,要长相有长相要天赋有天赋……总之让人一见就禁不住为之赞叹!再加上各派届时也会派出精英弟子前来参加仙剑大会,听说其中便有丹鼎门的“失魂落魄”组合、天音宫的“鸟语花香”组合……到时候定能……”

“师妹。”崔尘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滔滔不绝介绍各派美男子的赵坦坦,回过头皱眉道,“修真讲求清心寡欲,你这般心猿意马、不务正事,如何能修得大道?”

可能是平日里听多了师姐妹们八卦各派男弟子,赵坦坦一说起就有点停不下来,但听到崔尘的训斥又多少有些委屈,嘟哝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毕竟我跟着师父十八年,都没见过自家师兄一面,难免会羡慕人家有掌门大师兄。”

清源剑派掌门座下倒是有弟子,可惜比她还要小,根本还像个小屁孩。若按年龄与资历论,崔尘若非失了修为,倒确实算得上是清源派名正顺的大师兄了。

听到赵坦坦的埋怨,崔尘大约也自知作为师兄从前确实失职,语气倒是缓和了些:“师妹这不是见到我了?今后我会尽到师兄的职责,每日好好督促你修炼。”

人家大师兄成天给师弟师妹们带稀奇的小玩意儿回来,带珍奇的各类法器回来,带着还不会御剑飞行的师弟妹们遍览群山……她家大师兄怎么开口闭口要盯着她修炼?简直比师父还狠!

赵坦坦偷偷撇了下嘴,抬头望了眼终于转回头来的崔尘,随后又习惯性地收回目光。但很快,她又讶异地再度望向崔尘。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赵坦坦已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差,看来苍白如透明,而额头的那两片花瓣似乎是他白到透明的脸色所衬托,越发鲜艳绚烂,也越发令人感受到那种灼目感。

赵坦坦再度忍不住转开视线,然后上前扶住他:“师兄,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崔尘轻轻咳嗽了几声,才摆手道:“无妨,是这里太冷,我不太适应,回洞中去吧。”说罢,他已先一步向洞内走去,留下赵坦坦在原地疑惑。

师兄又不是第一天待在这青云峰的冰雪之间,怎会突然就不适应了?

赵坦坦拾起地上食盒,忍不住又回头,向着方才崔尘遥望的方向望了眼,只望见云山渺渺、林海茫茫,透着一种远离红尘俗事的清幽。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当日用过午膳外加崔尘烤的霜雪鸟加餐之后,赵坦坦又以平躺的姿势“入定”了,大约这些天太过折腾,她又一次熟睡了过去一直睡到翌日。等醒来时,她是被一阵疯狂的笑声吵醒的。

但她睁眼的瞬间,那笑声却戛然而止,仿佛是她幻听。而应该待在空间里的崔尘,正一边轻咳一边缓缓从外面进来。

看到她睁眼坐起,他吸了口寒冷的空气,似乎想努力克制住咳嗽。

“师兄,你难道……”赵坦坦看着崔尘比昨日更苍白的脸色,有些恍然道,“你难道感染了风寒?”

第21章 莲开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

要知道修仙之人都是超脱凡俗的存在,与普通凡人相比,体质不可同日而语。师兄又是炮仗一般的天才人物,早早就辟谷结丹,全身更历经洗筋伐髓……此时问他有没有感染风寒这种低级又普通的凡人病症,简直就是在打击他身为修仙者的自尊心。

瞧他这副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咳嗽出声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想让师妹知道实情。

所以虽然觉得师兄多半是病了,赵坦坦还是非常善解人意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这里的风……甚是寒冷……冷得让人不禁为这氛围所感染,感叹起高处不胜寒、无上大道之寂寥……”

崔尘原本有些紧张的神情,却在赵坦坦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中渐渐放松下来,仿佛被提醒了一般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如今毕竟没有修为,我与普通凡人没什么区别,待在这冰寒的青云峰顶时间一久,身子便会受不了。”

说着,他几步走向冰玉床,同坐在冰玉床上的赵坦坦温和地说道:“师妹的修为不高,既然也感到寒冷,不如随我一同去这冰玉床的空间中闭关吧。”

这青云峰上确实冷得要命,她的修为也确实相对太低。为了御寒她不得不时时将真气运转全身,付出的代价便是常常会因真气消耗过度而昏睡过去。原本修真者可以数晚不睡,依旧精神百倍。赵坦坦这两晚睡得那么熟,便是因为从回清源剑派以来,一直持续消耗真气过度。

此时崔尘提出去空间中,赵坦坦自然不会再推拒。反正最近应该不会再有师姐妹上来送饭,她便是一个人待在洞中也很是无聊,不如去空间之中,虽然可能会被管得很严,但至少有鲜花野草、鸟鸣虫啁,还有个说话的人——猛梦萌那三只假鹌鹑不算人,赵坦坦已经决定给予无视。

她从冰玉床上跃下,要随崔尘进入空间时,却禁不住回头望了眼洞外。

“师妹,你在看什么?”崔尘在身后问道。

赵坦坦望着空荡荡的洞外,摇摇头:“师兄,你今日可有猎霜雪鸟?”

“怎么?昨晚才吃过今日就又想吃了?”崔尘轻笑,“师父从前提起过你特别爱偷吃霜雪鸟,看来果然如此。昨晚我恰好发现附近有这种鸟在觅食,便少不得,犯了一次小小的杀戒。今日恐怕就没这般巧了,不如等闭关出来,我专门烤几只给你吃个过瘾。”

所以……如果不是霜雪鸟的哀鸣,那么今早吵醒她的,究竟是什么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