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说完,忽又对她绽出个不清不楚的微笑来,“臣怕太后呢。”

太后面上滚烫,一颗心本砰砰直跳,以为他要说什么,却是这么几句,稍稍定了定神,矜持颜色又从眉角至:

“宫中这些人,惯得有些懒散,否则也不会洒了大将军满身的酒。”她不自觉轻咬樱唇,说的显然与他要求无关,晏清源不动声色看着,既不表态,也无动作,一双猎人似的黑眸写满了镇定自若。

高高在上的太后,于晏清源而言,也不过就是成熟美艳的妇人,她越在上,越有趣。

他兴致盎然地在等着她来勾引。

故意泼洒的酒水,不起眼的偏殿,自行退出的宫人,这一切,昭然若揭,却又拙劣,晏清源在她脸上瞧了瞧:生的满月一般,光洁,滑腻,不知何故,她那饱满的胸膛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不定。

“大将军是沙场锻造过的人,怕哀家什么?”太后忽然还有心续他的前话,晏清源嘴角微翘:

“臣是怕,”他眼角眉梢的那股天然风流的韵致,淋漓,酣畅,引的漫天星辰都要炸裂开来似的,却又是不着意的,他的嗓音也动听极了,“臣与太后,同处一室,天下百官,给臣加个惑乱宫闱的罪名,再轻巧不过了,太后以为呢?”

第37章 醉东风(13)

“谁敢呢?”太后幽幽看他一眼,笑中也有了丝锋芒。

静了片刻,才听见晏清源笑了声,不知何意,他那眉头,慢慢挑了起来,含混笑问:

“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臣不敢反驳,只是,既然无人可用,太后,臣可以走了么?”太后此刻倒如娇羞少女似的,迅速掠了过去,点点头,“大将军要这样衣衫不整出去么?不怕有失官仪?”

“那不如太后来告诉臣,”晏清源笑得温柔极了,“臣要如何是好?”他笑眼含情,整个人没了上朝时的不拘肃杀,同太后平日所见,明显是判若两人,太后几时得过男人这样目光,为妃嫔时,不过例行惯事承、欢,连皇帝长甚模样,都从来未看清楚过,何况,眼前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年轻的,英俊的,一手欲遮天的大相国之子。

太后忽然觉得又寂寞又忿恨。

两人僵持片刻,晏清源分毫不急,十分有耐心,太后心底泄气,终未能做出那一步,转过身笑道:

“那就请大将军这样出去罢。”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咣啷”一声,惊得太后眉心一跳,晏清源已上前安抚:“臣去看看怎么了。”

不过是供奉观音的案上,跌了个铜瓶,里面插着的朵朵金莲散了一地,晏清源俯身捡拾,一双素手忽也来到眼底,馨香喷鼻,那是太后身上的气息,幽幽沉沉,太后的嗓音也是如此:

“有大将军在,确叫人心安,日后,无论有何凶险,大将军都会这般想也不想挺身而出么?”

两人手指间或有意无意,碰了几碰,晏清源无声一笑,拿同样幽沉的语调回敬了:

“别人,臣怕是不能,但对陛下,对太后,臣万刃加身,也在所不辞。”

太后听得这番虚情假意,心底冷嗤,却抬眸娇娇看他:“哀家可记下了大将军这句话,如若不能,哀家可要看大将军如何自处?”

两人各抱心思起身,这时,太后眸光一闪,扶额蹙眉,裙子里那双凤履露了出来,晏清源微笑问道:“太后这是怎么了?”

“哀家好像扭到了脚。”太后变得娇弱起来。

晏清源听到这句,似有所悟,偏头打量了两眼:“太后还能走路么?”只听嘤咛一声,眼前人刚一动就要朝后仰去,晏清源眼风瞟过去,倏地一把揽在了怀中,温香的身子,同样又软又娇。

那支金步摇,晃得他有些烦闷,晏清源遂贴上她耳畔:“看来太后不能行,恕臣无状了。”说罢抄起抱怀将太后往坐榻送去。

两条玉臂软软挂在颈肩,晏清源心念一转,一手似有似无地抵着她那团柔软外端,怀中的身子如他所料,轻轻颤了起来。

可当坐到榻边,倚着凭几,太后又成了太后,她身姿优美,像鹤一般,不下云端,只要她肯,不可侵犯的庄重之态,便可轻而易举拒人千里之外。

眼下,说什么最合宜,晏清源自然清楚,笑着虚辞:“臣去请御医,请太后稍安勿躁。”太后却道:“劳烦大将军先替哀家褪了鞋袜,这脚,在里头拘得很。”

有了几分挑衅的意思。

坐上的,仿佛仍是不可觊望的一顶凤冠,倘如太后所愿,这个角度,果真是他要高山仰止的,晏清源一笑,并未拒绝,道一句“臣无状”俯身蹲了下来。

这双凤履,原缀满了珍珠,光彩照人,晏清源手底动作不大,握住一只软足,将鞋袜依她所言褪了个干净,一片莹白入目,晏清源微觉可惜,不过,稍嫌宽大了些,顿时兴味索然,他捏住她脚腕,轻飘飘说道:

“太后伤势并不重,容臣告退去请太医来为太后再作细诊。”

不轻不重捻了一捻那雪白一处,轻薄的意味恰到好处,晏清源起身施施然出了殿门。

临到门口,他忽的转身,眼波转一圈,笑了一笑:“怕是此间也拘着太后,这百花园中的鲜花,唯有芍药可比太后。”

身为臣子,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犯上不可饶恕,可年轻的太后,却听得心口乱跳,尤其芍药那一句,是以在晏清源走后,太后一人独独对着镜子,出起神来:

自己真的是那一枝红药吗?

女人的青春,总是格外的短暂,岁月如筛,青春一下就被筛得流离失所,红药谢尽了,明年重开,人去了,来世轮回,独独容颜辞镜,再断无机会的。

太后的叹息,最终溶进了殿中一人的无声沉默之中。

席坐上崔俨候他多时,这才见晏清源过来,笑了一笑,问道:“大将军这一趟衣裳换的久。”

似有若无的香气一道落了下来,和大将军惯用的香,显然是不一样的。

晏清源却执了一壶,看看正向大相国敬酒的晏慎,什么也未说,等皇帝移驾去更衣时,黄门侍郎李季舒便春风满面地过来向他见礼:

“大将军。”

李季舒一笑自带奉承样,尽管他这个人,于晏清源看来,十分地厚道,晏清源笑道:

“侍郎不随驾?”他丢了个眼风,“请侍郎去大相国那里。”

紧随自己的这些人,当然要再听一听大相国的训导。

崔俨看看晏清源,丝竹礼乐之中,满座文武之中,他永远是最夺目的那个,神姿出尘,清贵又恬和,不知此刻,他那含笑的眼中藏着什么样的意味,脑中,又在勾勒着什么。

晏清源察觉出崔俨的异样,看也不看,漫不经心说笑一句:

“侍郎这么瞧着我,不知情的,当也如女子一般爱慕我呢。”

崔俨则不以为意,琢磨了片刻,低声道:“大将军别轻易落把柄,方才,有几双眼睛,是看着的。”

晏清源还是一面盯着刚献上的白紵舞,一面应话:“是么?侍郎既然知道是哪几双,记在心里罢。”

舞是自江左传来的,晏清源忽然就也很盼望春天,漳水河边,东风桃李,他唇角笑意也就如逢春般荡漾开来。

晏清河就在他对面坐着,视线被舞姬飘扬起的轻纱隔断了。

每年元会,都是自天不亮开始行这一套繁文缛节,待酒足饭饱,百官个个神疲力倦的,都盼着各自打道回府安置,很快,上头响起内侍尖声尖气的宣旨声。

皇帝、太后俱已移宫,可环绕大相国的一众人,似还有精神头,晏清源陪伴其左右,那些陈词滥调,听得发腻,却还是耐心挂着满脸的笑,捱到最后,才随大相国回了府邸。

到了家中,公主率一干人过来问安,乌泱泱的,再加之爆竹乱响,仆从们来来往往,嘈杂一片。

晏清源皱眉示意她们只管去过节,等入了书房,晏垂扫一圈架上书目,眼角瞥了晏清源一眼,虽是余光,英锐逼人,晏清源知道这是要训话的前奏,不料晏垂却道:

“石腾几人,好像对你颇有微词。”

“好像是的,”晏清源笑了一声,“那日后怕对儿的微词要更多了。”他目光灼灼地对上父亲,晏垂果真没说什么,父子相视间,一切无须再多言。

“我听说,”晏垂呷口茶,“东柏堂里你养了个女人。”

晏清源毫不意外,神色自如,平和应道:“陆士衡的女儿。”

“我来的那一晚,你是不是后来又去了东柏堂?”晏垂捏过手巾揩手,语气里并无不满。

晏清源更不见慌乱,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去找她。”

父子间半日不作声,还是晏垂沉吟着说:“再是绝色,也不能耽误正事,我想你有分寸,女人的好处是让你放松解乏,不要太过。”

晏清源罕听大相国在这上头上提点,只是笑了笑,顺从地应下话,继而转口提及晏清河留邺一事:

“开春事繁,二郎就留此任左仆射罢,把百里子如动一动,他也该挪挪筋骨了。”

尚书台里,左右仆射分领诸曹,左仆射已经实为副相,有纠弹百官之权,晏清源在为什么做打算,父子间早有默契,无需点破,于是,父子很快就邺都政事铺开来说,末了,初初定下归程,晏清源不作挽留,只将给母亲准备的新年贺礼拿了出来。

出来时,才知道晏清河已经奉命去为新府邸选址去了。

回到寝阁,公主侍奉晏清源更衣,一面动作,一面柔声道:“大相国问了妾一件事,说是知不知道郎君东柏堂养了个女孩子。”

晏清源张着双臂,神情慵慵懒懒,他皱眉一笑:“你怎么说的?”

公主将衣裳一件件叠放整齐,答道:“妾说知道,那女孩子一无名分,又是南人,大将军不过一时兴起,等日子久了,自然就会丢开手。”她嫣然一笑,“大将军若真喜爱她,总该给个名分的,如今养在东柏堂里,至多算外室,妾请大相国不要担忧此等小事。”

晏清源哼哼笑了,转手将公主抱在胸前,轻啜着脸颊:“这么懂事,臣真是受宠若惊,臣该怎么补偿好呢?”说着滚到榻上,掐着她一颗珊瑚珠子,暧昧低笑:

“换个样儿,公主别老别别扭扭不肯,臣伺候的不好么?”

公主疼得咬唇,打在他胸膛上:“天还没黑,郎君倒没个正形,倘是敢欺负我,我这就告诉大相国去。”

晏清源啃噬起她肩头,声线已开始走样:“公主要告诉大相国,我怎么在这上头欺负的你么?”

一时间,红销帐里,只剩交颈鸳鸯的喁喁低语,纠缠不休。

冬天的漳河两岸,萧索的尽是风霜之态,看的人心也跟着枯干。

梅开有信,人烟无杳,酸风把归菀一双盈盈秋水似的眼,生生要给冻住似的。媛华实在怕她身子禁不住,将氅衣裹了又裹,风帽压了又压,几要气笑:

“邺城就是邪风大,跟人一模一样。”

归菀搓了搓手,却将全副精神都打起来了:“姊姊,你看,河水上冻了,你说,下面的小鱼儿,也会被冻住在里头么?成一个冰雕?”

说的自己倒先笑了,目之所及,虽是干冷的一副景,大地枯茫茫一片,半点看头都没有,可它又莫名带点子悲凉气,豪迈气,说不上来怎么去描摹,于归菀而言,有几分新奇,暂时忘却人世龃龉,同山河相交,花无长乐之心,也许,河里的一条小鱼儿却可以有忘忧之效的。

思绪正漫无边际飘着,眼前晃过一影,归菀眼尖,瞧的清楚,嘴里直呼白气,像是乐的:

“姊姊,是野兔子!”

媛华顺势看过去,早逃的无影无踪,只余孤蓬乱倒,她突然也来了兴致,急急朝前跑了几步,眼珠子一转,转过身就拉起了归菀:

“咱们去看看它是不是在这里头做窝呢!”

脚底那双云凤鎏金天錾花银靴子,踩的长草窸窣作响,再往里扒拉,忽惊起两只大鸟,扑啦啦一起,煽动起的气流,直拂到面上来,归菀未躲及,嘴巴上竟糊住了根鸟羽,她赶紧拈下来,再仰首:

大鸟远去了,可头顶上,却正飞着更大的一只。

不断地打着旋儿,双翅动也不动,却又那么舒展,邺城的苍穹,可真高啊!

她从来没见过,屏气凝神,瞧了半晌,不觉间,媛华也被吸引过来,直到两人昂的颈子发酸,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

“是鹰么?”

说完两人皆捂嘴笑了,说起以前画上见过的,比划一阵,笑着笑着,归菀像是想到什么,弯弯的笑眼渐渐没了弧度,眼波轻轻一动:

“姊姊,我们怎么回去?”

说的媛华一怔,东瞧瞧,西看看,四下里好像一个样子,两人不觉已经走远了。

来时,媛华一凶,便再没人敢跟着,又有老夫人帮衬,只带了秋芙花芽,说去街上玩,却也让在出郊的铺子那等着了,这一会儿,日头明显迫近西山,而两人,也明显是要迷路了。

第38章 醉东风(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