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冷么?”执名的声音在耳朵响起,略低沉还带着几分轻挑,话一出口,又低笑了一声,“哦,我忘了,点了你的哑穴。啧啧,又瞎又哑,真可怜啊!”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将赵汐朝抱紧了,身形极快,如同鬼魅一般,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二人立在了一处宫室门口,外面朱红色的大门,金黄色的门环因着时间长了,微微有些发黑。执名抬腿一脚将门踹开。大步朝里面走去。

他将人安置在榻上,这才伸手点开她的哑穴,在她耳边笑嘻嘻道:“我带你回家啦!你看,这是我的新家,我落下悬崖之后,一直住在这里。”

赵汐朝缓了口气,闷闷道:“你让我怎么看?我又看不见。”

“哦,你提醒我了。”执名也上了榻,盘腿坐在赵汐朝的身前,嘲笑道:“你怎么瞎的?哭瞎的么?我死了之后,你就哭瞎了?”

他说着,伸手一把将发带扯了下来,十分嫌弃的丢开,“丑死了!”

赵汐朝试着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刺眼的鲜红,像是蒙着很厚的一层血雾。她茫然的望了一圈,根本看不见执名的脸,只淡淡道:“怎可能?”

“你的意思是,我死了,你没哭?”执名狐疑道:“一滴眼泪都没流过吗?”

“没有,一滴都没有。”

执名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他两手捧着赵汐朝的脸,左右扭了扭,恶声恶气道:“没哭就没哭吧,本来就丑,哭起来就更丑了。”

顿了顿,他自言自语道:“差点忘记了,那天我的血滴你眼睛里了,怪不得……可恶,没来得及替你擦干净!”

赵汐朝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背后就抵在了床杆上,战战兢兢道:“执名,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真的没有算计过你,你放过我吧,我很想回家。”

“你猜你肯定要说,是你爹算计的我,跟你没有关系,对不对?”执名笑得邪气十足,上半身倾了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吐气,“你爹做的,跟你做的,有区别么?你是他女儿,父债子偿,不是天经地义么?还是说,你想让我找你爹报仇,嗯?”

赵汐朝脸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当场打了一个耳光。其实,执名说的不错。不管是她做的,还是她爹做的,其实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以执名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定是要加倍讨回来的。

她无言以对,好像在执名这里,从来也讨不到便宜。也不想徒劳的解释什么。若是信她,自然会信。若是不信,终究是不信的。

“怎么,你还委屈了?赵汐朝,你知道你得到的是谁的爱吗?我对你这么好,为了你甘愿放弃一切,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执名冷笑,单手捏着赵汐朝的下巴,“算了,别的我都不想跟你计较了。你告诉我,珠子呢?”

赵汐朝垂眸,摇了摇头。

执名嗤的笑了一声,语气嘲弄道:“我就知道,明明都是要死的人了,怎么突然就好了起来。”

顿了顿,他眼底渗着恨意,攥着她的胳膊,大力摇晃着,咆哮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拿我送你的东西,去救另外一个男人!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凭什么,你凭什么?不公平,你对我不公平!凭什么对别人都这么好,就独独厌恶我一个!你说啊,你有理由你倒是说啊!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厌恶我!”

赵汐朝咬紧下唇,拼命的摇了摇头。眼泪簌簌往下落,砸在手背上,溅起几朵水花。

执名冷眼瞥她,须臾,将手松开,伸着衣袖笨拙的替她擦干眼泪,恶声恶气道:“哭什么哭,要哭也轮不到你哭!”

他说着,对着半空中打了个响指,只听从远处传来“嘶嘶”的声音。一条火红色的长蛇不知打哪里钻了出来,修长的蛇身在地面游走。瞬间就到了榻边。探着三角形的蛇头,作势要往赵汐朝手腕上咬。

却见执名眉头一皱,手指着长蛇,危险的眯起眼睛。这蛇似乎很怕执名,摇了摇尾巴,将蛇头缩了回来。灵巧的身子瞬间缠上了他的手腕。

赵汐朝吞了吞口水,小声道:“是什么声音?”

“长……”执名突然想起,赵汐朝很怕蛇,又将到嘴的话吞了下去,笑嘻嘻道:“长时间没见到你了,挺想你的。送你个见面礼,你不要动,我替你治眼睛。”

他说着,温柔的摸了摸红蛇的脑袋,另外一只手已经摸到了七寸的地方。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便宜你了!”执名手里攥着血淋淋的蛇胆,单手按着赵汐朝的额头,凶巴巴道:“眼睛睁大一点!有点疼,你给我忍着!”

赵汐朝闻言,将眼睛尽量睁大。两滴冰凉的液体就落在了眼眶里。眼前骤然一黑,不消片刻,像是火炭灼烧一般,疼痛难忍。她记得执名的话,咬紧下唇没吭一声。

很快,灼热的痛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眨了眨眼睛,垂眸盯着自己的两手,又抬起脸来,左右望了一圈。见此处是间屋子,灯火通明。房梁很高,从上面悬挂下来许多大红色的幌子。微风一吹,桌面上的烛火轻轻摇曳。

执名正歪头看她,唇角翘起,笑得邪气十足。

“执名,我好像能看见了……”

执名纠正她:“不是好像,你就是能看见了。”他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凶狠道:“你这回记得住吗?是我救了你的命!是我治好了你的眼睛!”

“谢谢。”赵汐朝感激道,蹙起眉头,疑惑道:“琅沅呢?她去了哪里?”

“你好像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执名不动声色的将死蛇丢到床底下藏好,道:“就是那个琅沅害得你差点被几个乞丐玷.污。而我,这个穷凶极恶的人,救了你。”

赵汐朝抿唇不语,执名探过头来,笑嘻嘻道:“怎么样,需要帮忙么?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不是想让你被乞丐玷.污么?那我就找一百个,一千个最肮脏低贱的人玷.污她,替你出气,好不好?”

“执名……”

“你不要说话!”执名捂住她的嘴巴,咬牙切齿道:“我不许你再拒绝我!赵汐朝,我把一颗真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傅言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我也很好,你回头看一看我,你看一看我!”

执名突然一把将赵汐朝抱在怀里,哭得像个孩子,“赵汐朝,我见到我爹了。他有很多很多女人,还生下了很多孩子。他一见我面,就骂我是个野种。骂我娘是贱女人。我特别想杀了他,可是我不能。我要折磨他,让他知道负了我娘,要承受多大的代价!”

顿了顿,他将脸埋在赵汐朝的颈窝,滚烫的眼泪簌簌砸了下来。

“不公平,真的很不公平!世间的人对我都太不公平了!明明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为什么!我喊了几年的爹不喜欢我,从小就把我关在笼子里面,任人□□!别的孩子摔了一跤,都有人抱着哄。可我被人残忍的打断四肢,都没人心疼过我。赵汐朝,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们都害怕我,觉得我是个怪物。觉得我很恶心,我很脏。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愿意的!”

赵汐朝手伸了出去,到底没将人推开,她轻声道:“可是,你还是被你师父救了啊!他医好了你,还教你武功。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呢?他对你不好么?”

闻言,执名一把将赵汐朝推开,眼睛赤红着,睫毛上湿漉漉的,咬牙切齿道:“他活该!他该死!他该死!他不配做我师父,不配!”

他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像是病重的人喘不上气来,死死盯着赵汐朝的眼睛,笑得越发渗人。

“赵汐朝,本来我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相处,可换来的却是疏远和冷漠。你不是喜欢权贵么?我就是当今的七王爷,比傅言身份高很多!我要把你抢回来!”

☆、81.苦海无边,回头干啥?

“……执名。”赵汐朝单手扶额, 觉得脑仁非常疼, “你到底看上我哪点了?你跟我说,我到底有哪点好,值得你一次一次的为我破例?执名,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就是大海上最浪荡不羁的一艘船, 从来都是踏浪逐花。人从花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怎么现在就变了?”

执名双臂环胸,一脚踏在床檐上, 上半身微倾,唇角向上勾起, 似笑非笑道:“看上你哪点了?我也不知道,我就喜欢你这张脸,看着很舒服很亲切。你如果哪天把这脸毁了,我估计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哎呀,我这艘船,如今也算是停泊了,真是可喜可贺!”

赵汐朝心凉了大半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愁容满面道:“我长得这么普通的么?我不觉得啊。普天之下,无奇不有。你觉得我长得很亲切, 说不定哪天就能在别的姑娘那里感受到温暖了。换句话说, 我早晚要嫁给傅言的, 你喜欢我,没有结果的。我不答应。”

“你答不答应跟我有什么关系?”执名笑得越发渗人,眼底蕴着几分戾气和前所未有的炽热,“我喜欢你不就够了?恩怨暂且不提,喜欢你要紧。我做事一直都这样,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底下谁又能耐我何?”

他起身,平举着胳膊,仰天大笑,笑够了,伸手要去拉赵汐朝的胳膊,被她往后一闪,躲开了。

“赵汐朝,你知道你现在拒绝的是谁么?是堂堂七王爷!我可是龙子皇孙,天潢贵胄!普天之下,有几个人比我身份更加贵重!我根本不是什么义子,我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液,是皇室的血液!”

闻言,赵汐朝牙齿惊得咯咯打颤,眼看着执名又要开始发疯了。执名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古怪,且阴晴不定。上一刻还哭哭啼啼,像只被人遗落的小兽。下一刻就凶神恶煞,随时都能露出一口獠牙。她暗暗揣测,觉得执名可能是从小没人对他加以管教,分不清楚是非黑白,善恶曲直。听他言语,大抵幼年时吃过很多的苦,受过许多的伤害,这才导致性格偏执,时而温和时而凶狠。

总而言之,他应该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此,赵汐朝深深吸了口气,略一思忖,抬起笑靥,冲着执名招了招声,柔声道:“执名,你过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堂堂七王爷!你让我过去,我偏不过去!”执名双臂环胸,冷眼瞥着赵汐朝,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弧线。他忍不住往她脸上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脚跟不受控制似的,往床边蹭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瞪着她,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赵汐朝抬起手来,像是平时给麻团顺毛一样,摸了摸执名的头,温声哄道:“执名乖,执名听话,不要再使性子了,好不好?”

执名脊背一僵,眼底渗着骇人的冷意,梗着脖子咬牙切齿道:“你是在摸狗吗?谁让你摸的!我要把你手剁掉!剁掉!”

此话一出,赵汐朝的手像是触电似的,瞬间缩了回去,藏在背后不知所措。暗暗责怪自己:太大意了,失策了,执名不吃这一套,顺毛捋对他没用。

却见执名冷眼瞥了她一眼,转身开始翻箱倒柜起来。他脾气很不好,一脚将凳子踹飞,“轰隆”一声,撞碎在了柱子上。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但凡被他摸到手上的,惨不忍睹。

赵汐朝艰难万状的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执名,你在找什么?娘替你找找?”

执名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道:“娘,我在找刀!”

“不了吧?别找了,我……我错了。”

执名找了一圈没找到,如此,他的脸色就更差了,大步流星的往外头走,站在门槛上喊了几句。赵汐朝吓得一个哆嗦,趁着执名没往她这里看,提着衣角下了床。四下逡巡了一遭,没见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眼睛突然一亮,眼前一扇大开的窗户,像是在对着她招手。鬼使神差就提着裙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好在执名喊了几句,也没人答应他,气得抬腿就出了房门。压根没往赵汐朝这里看上一眼。

就听见门外传开几声凌乱的脚步声,随即就是执名的大吼声:“喊了这么久都不过来,你们是死人吗?是死人吗?刀呢?我要一把刀!快拿过来!”

“七王爷饶命,七王爷饶命……”

只要翻过这扇窗户,就可以逃出生天了。赵汐朝暗暗想着,踩着凳子爬了上去,她额前冒了一层冷汗,手心里也湿漉漉的,时不时的往门外望上一眼,生怕被执名发现。

可越是心急,越是容易坏事。裙裾好死不死被钉子刮住,使劲一扯,整片衣料都扯了下来。赵汐朝屏息凝神,往窗户下面一跃。顺势滚了几圈,悄无声息的从屋里逃了出来。

根本顾不得整理衣裳,猫着腰摸着黑,蹑手蹑脚的穿过幽长的庑廊。她脚下越走越快,到了最后发疯似的往前跑。身后就像是有一张黑漆漆的血盆大口,只要她一停下,立马就要被执名抓回去。

执名说:要剁她手……

赵汐朝根本不怀疑执名说话的真实性,甚至觉得心狠手辣才是他的本性。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保哪一天执名就翻脸无情,上来就给她一刀,比如现在。

她若是信了执名的鬼话,才真是离死不远了。换句话说,前世她自己怎么死的,近乎有些难以启齿,根本不敢再同执名牵扯不清。若是可以,倒是很愿意回头拉他一把。横竖,她长成这副讨人喜欢的样子,做起任何事都非常方便。

往左拐,又走了一阵,就见眼前是高高的一排院墙。草丛里安置了长灯,隐隐可见院墙下面摆着很高的一摞青砖。

赵汐朝快步走了过去,提着裙子,踩着青砖,艰难万状的往墙头攀爬。她到底是个柔弱女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攀上墙头。隐隐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执名素来凶狠的语调,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恐怖。

她吓了一大跳,根本也顾不得墙下面有什么。闭着眼睛,咬紧牙关跳了下去。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整个人揽在了怀里。

“傅言!”赵汐朝惊喜的叫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捂住嘴巴。两手揽住傅言的脖颈,又蹦又跳,压低声音欢喜道:“你怎么来了?”

傅言笑道:“你在这里,我能不来么?快跟我回去罢,赵家,傅家还有明国公府,协同大理寺的人满京城的找你。你自己不知道惹了多大的事儿么?”

顿了顿,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摸了摸赵汐朝的脸颊,惊喜道:“你能看见了?”

赵汐朝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气,两腿直发软,缩在傅言怀里,小声道:“赶紧带我走吧!执名很快就要追过来了!”

她见傅言站着没动,心登时咯噔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执名双臂环胸站在墙头,居高临下的审视,手里提着把菜刀……

傅言薄唇轻启,吐出一句:“好久不见……下官见过七王爷。”

执名嗤的笑了一声,将菜刀随手掷开,跳下墙头,冷眼打量着抱在一起的二人。眼底越发泠然。忽然道:“傅大人果然天资聪颖,居然能找到这里来。怎么,你想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

傅言摇头,缓声道:“下官想同七王爷做个交易。”

“哦?跟我做交易?”执名冷笑道:“若换了从前,我还真的比不得你,可是现在,我已经是王爷了。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那七王爷是不想同本官谈了?”

执名咬牙切齿道:“谈!我早都想跟你谈了!”他脸色阴沉,绷着一张俊脸,狠狠剜了赵汐朝一眼,见她吓得往傅言怀里直缩,脸色越发沉了下来。冷冷一挥袖,侧过身子,道:“请吧,两位!”

赵汐朝缩在傅言怀里,拽着他的衣裳,脸埋在他的胸前,都没敢多瞧执名一眼。两只手缩在宽袖中,生怕执名一言不合就来剁她手。

“自己没长腿么?吃饭需要人喂,走路需要人抱,我把你打瘫了吗?”执名冷眼瞥她,又偏过脸来冲着傅言道:“傅大人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像赵汐朝这种女子,纵是从商贾之女,变成如今的官家小姐,可骨子里仍透着一股子铜臭味。我记得傅家是书香门第,你家长辈竟然也由着你?”

傅言将赵汐朝抱得稳稳的,闻言便笑道:“既然如此,七王爷又何必苦苦纠缠着汐朝不放?让她过来祸害我一个便够了,七王爷若是嫌弃得紧,日后下官定将她藏在府里,绝不让她再出现在七王爷眼皮子底下。”

执名哼了一声,两手交叠着捧住后脑勺,大步流星的朝前走,懒懒道:“本王就喜欢浑身铜臭味的姑娘,你能把本王怎么样?傅言,且不说你身份不如本王贵重,就连这长相你也比不得本王!”

赵汐朝一听,探出脑袋,小心翼翼道:“其实……我还有个远方表妹,打小就是捧着金元宝出生的,家里也是豪商巨贾……”

“你闭嘴!男人说话的时候,没有你插嘴的地方!”执名瞪了她一眼,抬腿率先进了殿门。

傅言落在后面几步,将赵汐朝放了下来。她躲在傅言的身后拽着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快点走吧?执名方才说,要把我的手给剁掉,我都害怕死了……”

“哦?你做了什么,他要剁你手?”傅言惊奇道,顺势攥着赵汐朝的手往里面走,随意道:“有我在,没人敢剁你手。与其这样纠缠不清,不如正面面对,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