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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琴娘点头,眼底柔光潋滟,醉人弥香:“我省的,我自然对他视如己出。”

“对,就是要这样,大人的事和小娃娃没关系。”罗氏大字不识,一辈子窝在罗云村,去

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县里,她再没见识,可也明白养恩大于生恩的道理,还生怕姜琴娘因着血缘对苏重华有芥蒂。

仿佛是觉得姜琴娘有了依靠,罗氏放下心来,她正和姜琴娘往回走,忽的就想起件事:“琴娘,你赶紧回县里,我不留你用晚饭了,你赶紧走。”

姜琴娘心头一动,脸上笑意少了:“可是罗村姜家来找过你们麻烦?”

罗氏急吼吼地拽着她走:“你兄弟今年要去考秀才,你爹娘正在上下打点,他们要见了你,定然不会罢休。”

罗氏边说边脚步如飞,那一家子就像是吸血虫,在罗云村不受待见,可这话她还不能对姜琴娘说。

姜琴娘蓦地驻足拉住罗氏:“晚了。”

罗氏抬头,两人此时才走到桑园阡陌边上,迎面就见走来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来。

一群五六人,还都是姜琴娘熟悉的,她爹娘和弟弟,还有堂叔伯以及姜家七十来岁的高祖。

罗氏气的浑身发抖,一把将姜琴娘拦在身后:“琴娘你赶紧往回跑,绕一圈回去就走,我挡着他们。”

姜琴娘心下微暖,她有时候觉得所谓血缘至亲,原来还比不了一个陌生人。

她拍了拍罗氏肩:“没事,不用担心。”

这话间,姜父姜母搀扶着老祖上前来,姜琴娘的兄弟姜祖德耻高气昂,很是目中无人的模样。

一年不见,他头一句话就是:“大姊,你是傻子不成?将自家银子往外散,都不晓得往家里搬。”

姜琴娘不想理他,该说整个姜家人她都不想理会。

早在当年姜家以五十两价格将她卖给苏家,她就再和他们没关系,她乐意照拂白家,也不愿意见姜家人。

姜父对姜母使了个眼色,姜母畏畏缩缩的道:“琴娘,你有了好日子过,怎的不回来看看娘亲?”

姜琴娘垂眸,胸腔里头堵的厉害,她搀扶着罗氏低声道:“我们从那头回去。”

罗氏应了声,两人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姜父怒喝一声,“你这个逆女,忘恩负义的东西,大不孝大不孝!”

姜琴娘眼底漠然,她冷笑了声,清清淡淡的说:“我是苏姜氏,苏家人,孝不孝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姜父素来脾气暴躁,脸红赤目的很是骇人,“你再嫁多少次,也是老子的种,今个你不把我姜家的银子给挨个收回来,就甭想离开!”

自打接手苏家的买卖,姜琴娘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可这般厚颜无耻的,她还真真头一回见着。

鼓囊囊的胸口起伏不定,一张小脸微微泛红,显然她是被气着了。

“呸!”罗氏朝姜父吐了口唾沫,“姜瘪三你敢动琴娘,当我家没人是不?”

罗氏说完,当即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好在乡野之间挨家挨户,这边一喊,那边就能听到。

不多时,白铁头操着扁担冲过来,他身后还跟着扛锄禾的白长寿,另外起先受到公输一两银子恩惠的人家,三三两两也站了出来。

姜父不料云村的人竟然都是站姜琴娘那边的,他撩了撩袖子半点不惧,只对姜祖德吩咐道:“回村喊人,云村的这是要跟咱们罗村的过不去!”

姜祖德恨恨应了声,转身就往罗村跑,边跑还边大声喊:“云村的欺负人啦,云村的欺负咱们罗村没人,要把人往死里打啦……”

他这不嫌事大的挑唆,让白铁头恨得牙痒痒,有心去追,又担心姜琴娘会吃亏,只得握着扁担站她面前护着。

张氏紧张极了,暗地里扯了扯白铁头,想叫他莫要出头逞强,奈何白铁头手一拂,根本不管她。

“琴娘,你这是何必呢?”姜家一众堂叔伯开口了。

“是啊,琴娘你怎胳膊肘往外拐,把自家的银子给不相干的人?”

“就是!琴娘你也未免太白眼狼了,好歹咱们都是姜家人,即便要给,那银子也该是先给咱们不是?”

“要我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姜家总是你的娘家,只有娘家势大了,你在外头才站得住脚,琴娘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

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底,无非是都在眼红公输给的银子罢了。

姜琴娘面容冷若冰霜,嘲弄的目光扫了姜家人一圈,众人就见她丹朱红唇缓缓勾起一丝弧度说——

“我就是把银子扔河里打水漂,这辈子你们也休想拿到半文!”

第23章 我在莫怕

“我就是把银子扔河里打水漂,这辈子你们也休想拿到半文!”

清冷冷的话语,虽是绵软,可其中蕴含的决绝让人心惊。

姜家一门皆怒不可遏,姜父既是肉疼又是愤恨,他跳脚怒吼:“你这个畜生,早晓得老子当年还不如把你卖到窑子里,每月还能收回来点银子。”

说完这话,满腔的怒火寻不到发泄的地方,姜父手一挥,一个大耳刮子就抽在姜母脸上,将人打的来睡在地上,呻o吟着半天爬不起来。

姜琴娘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整个姜家,她便是不待见所有人,可对懦弱的生母,她到底还是有几分的情分在。

她也很清楚,姜母对她不是没有母女情,可她太过软弱无能,像株菟丝,一辈子依附着男人才能活下去,既是可悲又是可怜。

她从前跟她说:“琴娘,这都是女人的命,命啊,你要学会认命。”

“姜琴娘!”老态龙钟的姜家高祖开口了,耷拉的松弛眼睑下蹿过精光,“当年你兄弟要娶亲没钱下聘,把你嫁去苏家,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如今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也不该忘本,该想着没有你爹娘应允,你能去到苏家有今日?”

姜琴娘心头的酸涩涌上来,就像是含了黄连,舌根又苦又麻。

愤怒犹如洪涝席卷咆哮,混着血液,奔涌到四肢百骸,她气得眼梢泛红,娇躯颤抖。

“老祖!”她悲愤如杜鹃啼血,“那是卖,白纸黑字写着契,把我当牲口卖给苏家,我今时今日的地位,那是我给苏家做牛当马自己挣来的,和谁都没关系!”

老祖板着脸,定定看着她。

这么多年,诸多的委屈都已化为沉酿,再苦再涩,都被她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姜琴娘那张嫩气的脸上头一回出现狠色,像是不服输的小母狼:“我将话撂在这,给云村的银子那是白青松沙场上异姓兄弟给的安抚银钱,和你们没有任何干系,谁敢动那银子的歪心思,那就对簿公堂!”

说完这话,她又讥笑了声:“连死人的银钱你们都要垂涎,谁给你们的脸?”

这话就很严重了,让老祖脸色变了几变,毕竟他这个年纪的人,半截身子骨都埋进了土里,最是忌讳死不死的。

姜琴娘的话引起云村人的共情,当年抓人上沙场,云村的青壮年去的最多,然而竟是一个都没有回来,别村的三不五时的就有人揣着不菲饷银归家,好不风光。

后来有人去打听,才晓得云村出去的男人们都被编制在一个队里,那一队的人上阵杀敌遭了埋伏,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能活着。

很长时间里,云村都死气沉沉的,家家户户少了顶梁柱,天都塌了,好在乡里乡亲的彼此相互扶持着缓了过来。

又兼姜琴娘掌管苏家后,对云村多有照拂,便是公输每年也都送银子回来,虽是不多,但总也是心意,关键之时到底能应急。

罗村人这样明抢,无异于是在掀云村人的伤疤。

“那是公输大兄弟给俺家死鬼的,凭甚给你们姜家?”头上包着布巾的妇人站出来一口唾沫就吐过去。

“对,去找里正来评评理,你们罗村的欺人太甚!”其他人应和着。

“就是,我去找里正。”当即就有人转身就跑去沱河对岸找里正。

云村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占着理儿,到底让姜家人多了几分惧意,姜琴娘那些堂叔伯已经心生退意,便是老祖都恨恨瞪了姜琴娘一眼,准备回去了。

就在此时,姜祖德去喊的罗村人三五成群地来了。

罗村人一近前,还没弄明白是怎的一回事,就见云村人群情激奋,这还得了,就像是捅破了的马蜂窝,一发不可收拾地对上了。

两村的人多年临沱河而居,又都是种桑养蚕的,免不得了早就有鸡毛蒜皮的矛盾。

平素没人去挑衅,那些小矛盾在里正的调和下,也无伤大雅。

可今日这情形,一众云村的人围绕着姜家人讨伐,手里拿着各种农具,那模样可不就是要打架来着!

罗村的汉子们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冲进来,有些人嘴里还嚷着:“干甚?欺负咱们罗村没人是不?”

有一个人动手,就仿佛是一个讯号,简直新仇旧恨,两村的人顿时撕打开了。

男人对上男人,女人骂上女人,谁都不逞多让。

白铁头一脚踹翻一个浑水摸鱼想占姜琴娘便宜的罗村地痞,手头扁担一横,凶神恶煞地怒吼过去。

喝退了地痞,白长寿在一边护着姜琴娘和罗氏以及张氏往一边退。

姜琴娘扶着罗氏,脚下踉跄,她白着脸,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痛,混乱之中,她更是瞥见姜家那一众已经退到最后面,再是卑劣不过。

白长寿挥了挥锄禾,到底老了,抵不住遂道:“老婆子带着琴娘和张氏回去。”

罗氏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她简直恨毒了姜家,又心疼坏了姜琴娘。

摊上这样的娘家,这还能有好日子

过?

眼看事态发展越演越烈,有那年轻的汉子打出真火来,手下不留手,把人打的头破血流亦不罢手,那架势非得要弄死人——

“呜啦呜啦呜啦……”

尖锐刺耳的哨声响彻天际,像是破音了的笛声,又像是恶鬼尖叫,直直蹿进耳膜,钻的人脑袋发疼。

所有人不约而同抱着脑袋住了手,并茫然四顾。

姜琴娘皱着眉头,她松开捂住罗氏耳朵的手,一抬眼就见穿蟹壳青绣烟雨轻舟泛江泼墨图的青年牵着个小孩儿施施走来。

“外乡人?滚远点,你他娘的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打!”

每个村子里都有那么几个德性不好的地痞流o氓,恰好说这话的人,就是罗村的地痞。

楚辞冷眼扫过去,眉心那点红竖纹,让他越发威严清贵。

只见他左手凑唇边,一口气吹出。

“呜啦呜啦!”又是两声急促的哨声。

这下旁人没觉得有什么,充其量就是哨声难听一些,可那地痞哀嚎了一声,竟是捂着脑袋蹲下了。

众人惊疑,不晓得这是何种手段。

楚辞不欲让苏重华见着这些不好的,他轻轻推了推小孩儿低声道:“去找白旭轩,在家里关好门别出来。”

苏重华担心地看了眼姜琴娘,摇了摇楚辞手,软糯糯的道:“先生,我娘亲就拜托先生了。”

楚辞轻轻勾了勾嘴角:“我晓得,不会让别人伤到你娘的。”

得到了保证,小孩儿放心了,他手里捏着草叶编的小蚂蚱,蹦跳着去白家找白旭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