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虽然食物美味,程时照却食不知味,心里憋得慌。不多时放下碗筷,出得殿来。

殿外的台阶上,侍卫们三三两两地坐着,人手一碗米饭,一碗鱼汤。莹白的米饭上堆着高高的红烧肉,浇着肉汁。行军之人都爱这重油重味的大鱼大肉,个个扒拉得正香。

来自五湖四海的精卫们边吃边唠嗑。

“这肉烧得贼他娘的好。”

“额们山西人就好这一口酸汤,加死赶的好吃。”

“要我说这周娘子的手艺着实的好,人物也爽利。俞五爷的眼光还真没得说。我将来娶媳妇,也能寻一个这样的婆娘过日子多好。”

“这话说得中,找婆娘千万别找京都里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小小姐。整日的哭哭唧唧,拿三做四。过日子就是要找个性子爽利,炤台上手艺了得的女人。”

“我听说国公夫人不同意,国公爷为此差点没把俞五爷给活活打死了。”

“做甚的不同意?”

“国公府什么门第,自然要同那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做亲。如何似我们这般粗人一般做想。”

“侬晓得不,要是俞五爷和周娘子凑不成对,侬倒是可以去问问周姑娘瞧不瞧得上侬——哎呦!”

程时照从后一脚将那说话的几人踹下台阶,口中骂道:“一群肮脏龌蹉的泼皮,爷们的事情也轮得到尔等议论!”

唬得众人跪下连连磕头不止。

郭素人抱住程时照的腿道:“王爷息怒,兄弟们都是些粗人,口没遮拦,王爷饶恕则个。”

程时照气愤愤地转身回去,正巧看到周晓晓白白的小脸从殿门口探出来。

两人行将错身而过的时候,程时照突然停下脚步。

“此番,算本王欠你一次人情。回京之后,你和行知之事,孤王自会在姑母面前为你二人尽力周旋。”

周晓晓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突然抽的是什么疯。

不过她还是福礼谢之:“多谢王爷成全之意。”

怎知程时照突然又暴躁起来:“一个女子,谈婚论嫁之时竟毫不避讳,简直恬不知耻!”摔门而去。

“……”

我又做错了啥?这情绪阴晴不定的,太不好伺候了,周晓晓摊手。

第二日晚间,俞行毅亲自率人,驰援而来。

见众人均无事,方才放下心来。

俞行毅不敢大意,加派人手,沿途护送,一路倒是相安无事。

不多日抵达京都。

只见那京都繁华,果然不同凡响。

千门万户,檐楼叠累。三街六巷,人声鼎沸。

一行人途经西大街,恰逢庙会集市。

行行文武生意汇聚此地吆喝买卖,各路走穴艺人沿街卖艺好不热闹,市井喧哗,人潮涌动。

周晓晓对俞行知道:“行知,我尚有他事,就送你到此,你我暂且分别。改日再聚。”

俞行知握着她的手,心中不舍。

周晓晓自怀中掏出一张对折的密香纸,塞在他手中,凑近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给你留做念想啊。”

便携着娟子跳下车来,向着市井中去了。

程时琪在后边喊到:“周姑娘,京都里你人生地不熟,这是要去何处?不若到在下府邸且暂住几日?”

周晓晓头也不回,挥了挥手,“多谢了,不必费心,我自有去处。”

和娟子二人嘻嘻哈哈地一头钻进庙会的人堆里去了。

俞行知一直望着她走远,直至完全看不见背影。方才低下头,轻轻摩挲手上这张微微带着鳞纹的密香纸。慢慢展开,只见纸上绘有一只似用黛笔画就的杜鹃鸟,绘制技法奇特,鸟身灵动,跃然纸上,栩栩如生。侧题一句小诗:周生晓梦迷行知,望帝春心托杜鹃。

俞行知痴痴看了许久,一时呆住了。

程时琪凑过来看了一眼,叹道:“简直宛如活物啊,此画法未曾见过,倒有些神乎其技。周姑娘真乃奇女子也。”

“雕虫小技。”程时照看了一眼,哼了一声,“行知,她毕竟是女子,这般混迹闹市,食宿住行均无人安置,你却当真放心得下?”

俞行知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微微红了红:“说起来倒叫表哥见笑了,我们曾经一路从蜀地至汉中,逃亡路上我伤重难支,都是赖她安置小弟的起居住行。晓晓十分独立自强,如此些微小事无需担心。若留她于你我同归,反倒不妥。”

第24章

周晓晓带着娟子在那京都市井中连番快活了几日。

忽而园子里听戏,忽而茶楼里品茶。

早间买买梳篦脂粉,晌午逛逛估衣食行。

这日二人又在拎着大包小包逛那集会。

集会热闹非常。

各种货摊拥挤,各样吃食叠堆。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只见这边一个彩立子,也不翻筋斗,不拿大顶。仅将一双妙手,做那空壶取酒,杯中生莲,仙人摘豆,月下传丹的把式。

引人驻足旁观。

那边一对父女,粘个圈子,在花样抖空竹。时而正反插腿,时而倒爬绳索,忽而回头望月,忽而枯树盘根。

得人声声叫好。

周晓晓最爱看那练把式卖艺的挂子行,走不多时便被一个摔跤场地勾住脚步,挤进人群中看热闹。

场中两个大汉,精赤着上身,在那里抽撤闪避,蹦拱腾挪。

场内一角,一位老合带着几个小弟子,一面吆喝,一面教授小徒弟经验。

“摔跤的功夫有讲究,看你们大师兄这一手三倒腰紧接一个拱别子,端得是厉害。二师兄外手搂,里手入,加一得合落,也算是不错。”

周晓晓看得正兴起,突然听边上一阵铙钹金鸣之声。

只见一个关东大汉,面如重枣,相貌堂堂,一身猎户打扮。架出一条板凳,在地面上铺一张毯子,摆上四条毛茸茸的老虎腿。

他一脚踏上板凳双拳一抱,口中吆喝:“各位父老乡亲,小人前日在北岭上猎得此大虫一条。现在此开解发卖,权做补贴家计。这虎骨乃是好物,专治那五痨七伤,腰腿酸痛,诸虚百损,肾虚盗汗。便是无病,将之用来泡酒,也可强身健体。小人也不似那药店的奸商卖得死贵。一两虎骨只做二钱银子便是。”

众人听得平日里药店七八钱银子一两的虎骨,竟然只需费二钱银子可得。虽仍是精贵,但也立刻围了不少人上去。

那大汉当即取出一把大锯,在那板凳上踩着一条虎腿,现锯现卖。

一锭锭雪白的银子便不地往那卖虎骨大汉的钱袋里落。

娟子从旁围观,见那虎腿利爪狰狞,筋骨强健。

娟子不禁咋舌拉周晓晓过来道:“娘子先前也打过一条大虫,不曾卖得这般好。”

周边本是一片锣鼓喧天之声,相互说话难免需要提高些音量。恰巧娟子说此话之时,那锣声停歇了片刻,此话便显得突兀,瞬间传扬开来。

众人看见周晓晓戴着钗环,穿着罗裙,一副小女儿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那卖虎骨的大汉冷哼一声:“小娘子不买虎骨,休要在此胡缠蛮搅。那大虫凶猛,若是你这等娇滴滴的小娘子见了,保叫吓得尿湿裙子,没处地找你老子娘哭去。”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娟子气得满脸通红,待要分辨。

周晓晓拦了她一下,笑了一笑,脆生生的开口:“我家也是猎户出身,且不论是否抓过,但这大虫却是见得多了。你这虎骨,看似逼真,却是假货。”

那边上便有人问道:“小娘子如何识得这不是真货?”

周晓晓道:“诸位想想,这虎骨药店卖八钱银子一两,实着是三钱银子一两向我们猎户收购得来。若他这是真虎骨,因何不直接三钱银子一两的卖给药铺,岂不是来钱的多又便利。”

围观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那卖虎骨的大汉沉下脸来:“小娘子不懂不要胡说,这现成的虎腿,现锯现卖,如何做得假。”

周晓晓道:“你这虎骨,想必不是用牛后腿骨便是骆驼后腿骨充制,那利爪用的是鹰爪鵰爪假冒,将这两物,用牛筋巧做捆绑,秘法烘烤,再裹上一层虎皮。便可做这以假乱真之相。若是不信,你将这虎皮揭下,让大家细观以辨真伪。”

这话一出,那大汉脸色阵青阵白,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得如此,嘘声一片,纷纷起哄退钱,一时散得精光。

那汉子黑着脸说道:“哪里来的泼婆娘,这般不懂规矩,挡人钱财,坏人生计。”

周晓晓道:“若你卖的是他物,我也懒得揭穿你。可恨你卖的是治病救人之物,还如此昂贵。你莫非没见到那贫苦人家,举全家之力,勉强买去,只为赶着救家人性命。”

那大汉涨红了脸,恼羞成怒,抢上前来,伸过铁钳一般的手便去抓周晓晓的手。

却见周晓晓那白嫩的小手像滑鱼一样一溜而过,那汉子抓了个空,只觉得这女子的手掌轻翻之时,在他手肘处点了一下。

顿时觉得半边身子一片酸麻,使不上劲来。

他心中大惊,口中喝道:“兀那妖女,使得是什么妖术!”

只见那女子却往后一跳,躲进那胖乎乎的丫鬟身后,做出吃惊的表情,伸出小小的一根指头,直直指着他道:“强抢民女!”

那胖丫头立刻张开双手,母鸡护崽一般的护住那女子,泼天也似的大喊起来:“快来人啦!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啦!”

周围人都纷纷围拢过来,一时议论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

那汉子既羞又怒,朝地下啐了一口,道:“此次算老子认栽。两个贼婆娘,切莫哪天撞到老子手上!”

却见人群中站出一个金冠束发,仪表不凡的年轻男子。

那人冷冷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背德污秽之人!来人,给我揍他!”

他身后顿时闪出十来名仆役伴当,个个持枪带棒,凶神恶煞,一哄而上。按着那卖假药的汉子一顿胖揍。

直打得那卖假药的汉子哭天抢地,没口子的求饶。

周晓晓吸吸鼻子,走到那华服男子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六爷,真是巧遇。”

来人正是燕王程时照,他紧皱双眉,目露不悦。

“做甚打扮成这副样子,招蜂引蝶,徒惹是非。”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