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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道佛斗

“这些年我唯一放不下的, 就是没能陪她度过最后一段日子。”

“我有时会想, 她最后在庭院里看落叶的时候,是在想什么呢?”

“是对道生天的恨, 还是对亲人的憾, 或是……我父亲和我?”

“我想娘本是不愿让我来到上洲的, 可我到底还是来了。不止来了,又重新立于她立过的危墙之下。”

已干的泪痕在一片破碎的时光里辗转流离成灰烬,南颜张开手试图抱住那些离散的光影, 然而抱紧的却只有一缕缕握不住的流沙。

待掌心的光纹点点黯淡下来,南颜低下头, 虚虚抵在嵇炀的肩头上。

“少苍, 我外祖父输了,我父母输了……我不想输。”

血红的瞳仁映照出晦暗的天光, 嵇炀低头,他看见南颜膝下的身影起了变化。

那不再是一个人的阴影, 而是徐徐变幻成一株巨大的菩提树,每一片菩提叶的阴影上,都烙下一个血淋淋的“卍”字。

汹涌的佛力从她心口绽出,四周钟声嗡鸣不休, 将身后的结界一一震碎, 外面隐约能看到正法殿那些执法使狰狞的面容——一如多年前,嵇炀所见到的情景一样。

“南芳主曾将你托付给我了, 岂敢有负。”

……

“……道天上师联名下令, 此女与悬空山坠落一案有关, 请长老院即刻停止正法天道碑试炼,将其捉拿,不得有误。”

天道碑前的正法殿修士一脸难色,他们不敢直接对穆战霆动手,因为他不止是名份上应该君临正法殿的人,背后还有一整个实力强大的辰洲。

龙主护短世人皆知,他辰洲的人,从来只有关起门打,外人若敢碰,动手断手,动脚断脚,伤人偿命。

可现在道生天那边急了,虽不能直接出手,但正法殿中长老院的人却已纷纷来到天道碑前。

“最后一遍警告,帝君若不让,老夫等人便会启动弹劾监督之权,施以天道雷殛,届时就算龙主来都保不住你。”一个长老院长老道。

穆战霆扫开一个扑上来的执法使,道:“还有这茬?我还当早就撕破脸了,看来你们还要点脸……既然要脸,怎么就不敢让人一证南芳主之死的真相?”

“胡言乱语!玄宰为修界柱石,岂容黄口小儿胡乱污蔑!”数名长老召出一杆大旗,全身灵力狂泻而出,那大旗登时散出青光笼罩所有正法殿修士,“老夫已给尔等加持破禁之力,速速将贼人拿下!”

正法殿之人不再犹豫,一声应诺,各自结阵,一道道青色电光从四面八方轰然砸去。

只见一阵电光爆闪,遮蔽一切视线与神识,待强光一一收束,一股血腥味弥漫而出。

“好,贼人已经伏法,那就……”长老们还当这一击凑效,心刚没放下多久,忽见正法天道碑上华光绽开,纷纷脸色剧变。

“不好!”

正法天道碑是远古诸多创道者皆留过神念的至宝,仙道佛魔皆列在其位,绝不可能有失偏颇,就是这样的正法天道碑,这一次却好似突破了什么陈年的封印一般,道道华光绽出,一幕幕骇人听闻的画面在天穹上隐隐浮现。

“这……这……”

“道生天疯了吗?他们怎么敢对正法天道碑施加封印!”

就在这一刻,整个修界巨震,诸州的主宗山门纷纷看到了当年秽谷时南芳主被扔下悬崖的一段。

“难怪了,从上一次南芳主试炼过后,这天道碑再也没有启动过。”

“你们看!那杀人的、杀人的真是玄宰!”

光幕并未持续多久,数息间,天穹上的浓云结为一只弥天大手,直接将诸州主宗上方的光幕一把捏碎。

一时间,天地死寂。

“都散了吧。”一个淡漠的声音道。

轻飘飘一句话,纵你昭告天下,也难敌他只手遮天。

须臾间,正法殿天道碑上,浮现十一道光纹,俱是诸州主宗的徽记,亥洲的徽记最先发声——

“不过是黄口小儿擅自污蔑,这天道碑二三十年未启用,谁晓得是不是出了什么错,事后让人修理修理便是。”

辰洲那侧,立刻便传出一个长老的声音:“依亥洲褚道友的意思,你对这天道碑知之甚深,知道它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坏,眼光竟要比当年立下正法殿的玄宰、南芳主、龙主、宝气如来、剑雄等人加起来还强些?”

“你……”亥洲之主气得不行,也知道无法反口,硬生生道,“即便如此,那也是寅洲和子洲的私怨,让他们两洲协调便是,我等和南芳主又没有什么利益瓜葛,修界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又有什么不同?”

申洲云家、午洲、酉洲等势力不大的部洲一一应和。

“南芳主香消玉殒也非我们所愿,只是既然出事之地在秽谷,那地方诸位也晓得,诡异非常……我们又晓得南芳主遗孤身负佛力,天晓得她是不是为堕佛者蛊惑,若当时不除必为修界一害,玄宰才不得不痛下杀手。”

“啧啧,谁不知道南芳主素性风流,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就是。”

诸多窃窃私语中,隐约有人发笑。

这时,辰洲的徽记中,三道龙纹血符闪电般朝着这些嘲笑声来处打去,那些笑声顿时转为惊怒。

“龙主!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可没惹过你!”

“亥洲褚廷、午洲元壑、酉洲鲁秋,你们三个,明日一同接战帖吧。”敖广寒饱含沉怒的声音传出,“既然这年头杀人的无罪,被杀的倒要被你们在这里编排,本座也想试试。”

亥洲之主反应最是激烈:“我等不过是合理猜测,堂堂辰洲如此斤斤计较,可有半分上洲风度?!”

敖广寒冷笑一声:“说的好,下洲就要有下洲的自知之明,主人没说话,狗就先出来跳,被打死也是活该。”

“你!”

此时,寅洲的徽记里,南颐的声音传出:“劳烦帝君带南颜回赤帝瑶宫,南某不胜感激。另,道生天杀吾洲南芳主,藏匿赤帝妖心,寅洲赤帝瑶宫即日起,向子洲宣战。”

敖广寒紧接着道:“今日恰逢盛会,本座也就一并说了——道生天杀吾辰洲前任帝子,嫁祸巳洲,致使两洲十年战乱,此仇难休。还有,未洲天鞘峰下泉鬼渊被直接开启,方圆数百里生灵涂炭,死伤已逾数十万,我就代孟霄楼一起宣战了。”

随后,一声阿弥陀佛从卯洲的光纹中传出,宝气如来道:“吾卯洲,本不欲多涉是非,只是当年道尊所约的飞升之大会,吾洲佛忏主,自从虚空中脱逃后,便被目为魔头打压,至此失踪,欲向道生天讨个说法。”

卯洲下场了……

一直未出声半句反驳的道生天,在宝气如来开口的同时,反应却异常激烈。

“老夫六御,当年负责主持道尊飞升大会……亲眼目睹佛忏主飞升心切、堕入逆道!此事毋庸置疑!吾道生天为保全卯洲颜面,不愿提及此事,今日你等咄咄逼人,老夫也不得不揭破此事——”

六御上师隔空一道气波震散正法天道碑下的光晕,立时铛的一声,整座正法殿回荡起梵钟声响。

只见正法天道碑下,一座两面观音金身刹那间出现。

“这……这我可没见过这样的佛家道统!”

那是一尊两面千手观音,正面散发着柔和的金光,菩萨面容慈悲,悲悯众生,而反面却凶煞如修罗,三眼六耳,散发着血色的不祥之气。

“你们看到了吧!”六御上师大声道,“佛忏主当年翻手血洗巳洲,便是以此为凭!若留此女,众生危矣!诸位还要秉小义而失大局吗?!”

正法殿的长老见状,立即高声道:“正法殿所为乃修界大局,今日我等联手诛魔于萌芽之时!”

“你们敢!”

正法殿的人动手极快,刹那间所有的化神、元婴修士都仿佛约好了般同时出手,铺天盖地的五行法术、阵法灵宝密密麻麻地朝两面观音打来,看似转眼间就要将之摧毁殆尽,但下一刻,一股清凉的微风拂过,半空中浮现一片菩提叶虚影。

“阿弥陀佛。”

南颜双手合十,从两面菩萨金身中缓步走来,足下菩提树阴影徐徐展开,所及之处,正法殿数百年未动的砖石缝中,陡然生出一株株菩提巨树。

“吾之道,曰七佛造业。”

“入吾道,有七言,皆在佛魔之间。”

“善缘者得悟,跳出诸天大道,问鼎化外。”

她每说一句话,菩提树上树叶便茂密一分。

六御上师大吼道:“不能让她说下去!!!”

但正法殿的执法使们一个个动作却缓慢下来,迟疑地看着南颜,他们知道,这是佛家传道之境,若此时能得明悟,便是资质驽钝的凡人,也极有可能功成化神大道。

修真,太难了,每个人都是为了长生得道而苦苦追寻。

道生天太高、太远,而南颜的道,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一片片菩提叶随风飘入每个人掌中,片刻后,有人似有明悟,放下手中法器盘膝如佛陀般盘膝坐下,随着南颜低声轻七佛造业书总纲。

“吾是杀生造业魔,悟得禅机献佛陀。”

云层蓦然翻滚起来,寅洲那侧陡然传出南颐的声音:“阿颜小心,舅舅马上来接你!”

随后,所有的部洲徽记一一消失,最后只剩下子洲道生天的徽记。

虚空里脚步声传来,这声音极轻、却又极清楚,每一步都好似携着天地之威,镇压在两面观音之上。

观音像颤抖,菩提树颤抖,听道的修士颤抖。

而南颜,纹风不动,抬头看着虚空里徐徐步出的身影。

“低眉持戒渡众生。仰首再屠……十万魔。”

“上次见你,你几乎不敢直视于我。”应则唯的目光落在她足下的菩提虚影里,仿佛是怀着某种期待般,低声赞叹道,“好一个佛骨禅心。”

南颜不闪不躲地抬头看着他,此时她觉得心很静,既无恐惧也无愤怒。

“我娘的蝉露悲,从来都不是为了你而酿的,有情无情,都放下吧。”

……有什么东西终于碎裂了。

放不下的又何曾是情?只不过是他在这份情上经年累月的执。

这一次应则唯终于感到了,他腐朽的不再是碰触那个人的身,腐朽的是他作为人的凡心。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他看着她的目光不再像是看南娆的女儿,而是……佛忏主的传人。

南颜道:“吾发愿于此,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本座,会很快送其他人下去。”应则唯闭上眼,抬手间,风住云歇,四周的虚空出现道道裂痕,一股毁天灭地的玄异之力碾压而出。

“虽然,不一定会允许你们再相见。”他说。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仙妖乱

“……道友是她兄长,不去帮帮忙吗?”

“我就在帮呢, 你待我去正法殿后殿禁制塔就好, 她头铁得很, 能顶好久呢。”

“……你们真的是兄妹吗?”

“我们真的是, 比亲的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