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1 / 1)

南颜继续环视洞内,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过了一会儿, 洞顶上的缝隙里飘来一缕缕银光, 正是一波银蝅虫,将洞顶虚掩的骨骸拨开, 随即一堆堆带着血腥的妖兽尸体被扔下洞穴, 虫母长须一卷, 将猎物摄入口中继续咀嚼起来。

就在此时,地上那堆妖兽尸体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片刻后,那东西悄悄裹着一片沾满血肉的妖兽皮从尸堆里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活人,不晓得修炼了什么特别的法门,神识扫过去时,竟觉得他是一具尸体一般。

身旁的云念突然坐起身,目露恨色地瞪着那人,旁边南颜连忙按住他。

“怎么?”

“他……他是胡瑞!”云念握紧五指,道,“就是他,贪图银树林,还将我两位同门推出去阻挡虫群!”

可饶是他有一千一万个想清理门户的冲动,此时却不敢露出一点气息,毕竟穆战霆还在那灵气井里。

那胡瑞被虫母树吓得好久不敢动,直到确定虫母树没有发现他,才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虫母树根部笼罩着的火属性灵气井,目中爆发出贪婪之色。

但他没有马上动,而是环顾四周,这一看,便发现了南颜他们进来时挖出的一个半人高的小洞。

“天助我也!”胡瑞狂喜,马上从尸堆下面缓缓向树根方向爬去。

“你去堵门。”南颜交代了一声,分出神念盯着虫母树的动向,弯腰从一侧的乱石堆绕过去,就在胡瑞刚刚好碰到那树根时,她佛珠一甩缠住他的脖子,拼命往回一扯。

“你!”

胡瑞骇然,但很快发现对方没有用灵力,而且是个女子,惊吓过后便恼火不已。

“动用灵力就是死。”南颜传音道。

胡瑞活到现在当然知道修士动用灵力,很快便会引起虫母树的注意,但灵气井近在咫尺,又岂能放弃。

“道友……小菩萨,”胡瑞虽然怒意难掩,但仍然试图和解,“这火属性灵气井,我们对半分,怎么样?”

南颜看着他道:“我怎知你不会骗我?”

胡瑞忙道:“我是申洲云家的人,和卯洲一向交好,咱们在万宝阁里还见过面呢,对……我们家帝子,你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南颜佯装沉思,道:“确实如此,我姑且信你一回,不过我胃口大,五五分不可能。”

胡瑞:“那就四六分!”

南颜:“三七。”

胡瑞:“四六不能再低了!”

南颜:“不行,我来之前我师兄给我算了一卦,说是三七分吉利。”

胡瑞崩溃了一阵,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再细一听灵气井里传出一声奇怪的咆哮,这才反应过来:“你拖我时间!你……你早就有同伙下了灵气井!”

说时迟那时快,南颜拿出苦修时体验船夫拉纤的力气,金刚怒目一脚踩在胡瑞脑袋上,佛珠一勒,登时他便无法动弹。

“安静点对大家都好。”南颜道。

胡瑞本来只是发怒,无意间瞥见角落里正在往洞口处移动的云念时,登时便发了狠,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原来你和他是一伙的……要死,大家一起死!”

“真圆姐姐小心,他身上有仙品灵宝残片!”

云念出声时为时已晚,南颜看见他竟不顾惊动虫母树,心下一叹,全身灵力爆起,一尊观音虚影在身外蓦然绽开,同时,胡瑞已经抛出那所谓的仙品灵宝残片。

“洛神卷!”胡瑞大喝一声,一卷破碎的画轴扔出,登时化作一道墨色火焰熊熊燃烧,顷刻间化作一个面容模糊的窈窕女子,那女子带着决然之意,抛出一条绸带,旋转开来。

绸带所碰之处,尽皆枯朽,南颜虽面前防住后撤,但那余波也狠狠抽打在虫母树的金色树身上。

“吼!!!”血雨如瀑,银蝅虫母巨大的虫身从上而下,千对肢足顷刻间便穿过茂密的枝叶,如史前怪物般探了下来。

正戏终于来了。

南颜眼角瞥见灵气井不断涌出赤红色的光影,而且穆战霆的气息越来越近,一咬牙尽量远离吸引走暴怒的虫母树注意。

“山涛海隅镇诸邪!”云念在一侧催动山涛砚,登时砚中墨水化雾,在南颜周身凝成一圈坚实的防御。“当心!”

“你守着别动,别让那贼子跑了。”

云念点头,他也知道妖邪鬼物最恨的就是佛修,眼下这虫母也只会去抓南颜,一转身便发现胡瑞竟趁机蹿上了树,伸手去摘那看似晶莹剔透的虫果。

“胡瑞!你敢!”

胡瑞本就憎恨云念,一把扯下一枚虫果塞进怀里,道:“你拒绝午洲的邀请,还管得了我们发财?你除了资质比我好,哪点及得上我?诸位族老怎就选了你当帝子!”

他一扯下虫果,整个黄金巨树便震动起来,下方盘踞在井口的树根蓦然收紧,将井口死死封住。

“你!”

胡瑞看了一眼井口,折身朝洞口冲去,嘲弄道:“下面不是有你的朋友吗?杀我只会耽误时间……”

云念咬牙朝树根处冲去,双指一并运出秘式想打穿那虫母树的遮掩。

胡瑞暗笑一声,看洞口近在眼前,暗笑一声打算出去以后便以此为筹码,说动其他部洲的帝子合作挖掘这灵气井,他正美滋滋地想着时,背后一道锐利至极的佛气轰然拍来,打得他整个人直接撞穿白玉璧跌了出去。

“我不耽误!”南颜在后面补了一句,刚刚她没留手,估摸着那人半边骨头都被打断了,然而背后的虫母也如期而至。

“吼!”

虫母疯狂扑来的瞬间,南颜的须弥戒里血蜂嗡嗡飞出,妖族之间的交流使得那虫母一滞。

南颜看虫母凶恶的神情,并不觉得虫母会因为血蜂的劝说而放弃,果然血蜂分了一部分回来在她面前组合成一行字。

——虫母要求献祭和你同行之人,可单独宽赦你。

“啧。”

……

山海之间是一个奇异的空间,虽分四域,但只要人看着十业山行进,最终到达的只有同一个地方,那就是鬼门关。

一片的无边无际的颓圮城墙高出了月色下的海面,静静守着九劫海与十业山最后一道千年不毁的界线。

墨行徵沿着城墙冲出海面时,并无暇欣赏海面上宁谧的月光,而是焦躁地扬手一剑抛出,钉在前面城墙边一人的脚边。

“站住!!!”

十业山上吹下的幽风浮离着一股烧焦纸钱的味道,面前的人好似只差一步,就要踏入那片难明的永夜中。

墨行徵双眼泛出血丝,颤声道:“你已经被道天上师联手镇压,肉身受道气剿灭,生气流散,再往前一步,十业山万鬼必会群起而夺舍!”

对方淡然道:“无妨,左右都不是第一次了,这十业山你我都不是第一次走了,人走得,鬼难道就走不得?”

墨行徵双目赤红,道:“你真的要彻底背叛道生天?你可知,那前面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鬼魔之道……是逆道!”

“逆道?”听起来真是熟悉的字眼,凝冻在暗夜里的双眼带着某种荒唐的笑,嵇炀轻声道,“我们自幼便被师者教导,要做修界五律的执剑之人,一言一行,当为当世所表率。”

墨行徵艰涩道:“是,我相信师尊,师尊他是修界第一人,是教我们养我们的人……他怎么可能害你?”

嵇炀的声音里带上两分轻嘲:“你不知道吗?夺舍、逆道、入魔……我都犯了,而第一个,就是夺舍。”

迷惑多年的真相,揭开了血淋淋的一角,墨行徵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哑声道:“你夺舍?你怎么可能夺舍?我以为只是想改头换面躲过道生天的追捕、我以为你的遗体已经从山海禁决里移灵走了,我……我一直压到现在没有结婴,就是想在十业山看一眼,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墨行徵太了解他了,绝顶的资质,拜了绝顶的人为师,受的是绝顶的训导……他在位时,不知重惩判杀过多少夺舍滥杀的罪人。

可笑的是,他自己却成了这样的罪人。

嵇炀的手虚虚笼住微微扭曲的右眼,道:“你还记得我这张面容是谁吗?一个只会躲在万宝阁道尊像前哭的、连筑基都难的小师弟。那天,道天上师来正法殿抓我时,他只是想和我说一声,让我小心有人要构陷我叛宗。”

墨行徵面露苦痛之色,嘶哑道:“那天……他们说你被刺杀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嵇炀不说话,墨行徵焦急地上前两步,道:“不是什么事都瞒住本应该知道的人,就能保全那人的性命的,我不怕死,我只怕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去死!这里是山海之间,师尊的天地正法大道不会算到这里来,你告诉我!”

对峙半晌,嵇炀眼前仿佛闪过了谁的影子,半晌,他徐徐道出当年之事。

“那天,我正要把所有的真相刻在正法天道碑上昭示天下,道天上师来传讯,说师者镇压溟河天瀑恶鬼伤了元神,恐怕命不久矣,想最后见我一面,让我去刻他的牌位。”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斗

“重明鸟的后裔……”

银蝅虫母长满错乱獠牙的大口中,涎水混合着血肉滴滴答答落下。妖族虽然混乱, 但也有大律, 血统低的族群不得犯上, 但如今妖国覆灭,吞噬上位妖族增强自身族裔血脉的事也并不少见。

它才没有想过放弃眼前难得的上位妖族幼崽,只是子虫们向它报告了这群人都怀着足以刺杀化神的宝物罢了。

南颜清楚地感受到了这股恶意, 但她还不能直接拒绝,毕竟穆战霆还在它树根下面,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片刻后, 虫母不满血蜂的答复,长须钻进洞口的位置, 须尖从昏迷的胡瑞脑后刺丨入, 胡瑞颤抖了一下,整张脸泛起银纹,随后双目睁开, 吐出一种不男不女的声音。

“……你我本来就是妖族,又蒙鹿尊赐下封地,不如你就在山海之间住下,为我引来这一拨所有的人族。你不是想要去十业山吗?等我吃饱喝足了, 自然会送你去。”

南颜不为所动, 淡淡道:“你盘踞于此,怎知十业山上之事?”

被银蝅虫母控制的胡瑞桀桀怪笑道:“我虽不能如九色鹿等仙灵般读取死魂忆念, 但也曾抓到过逃出十业山的妖、人……吃九个, 放一个, 他们什么都说了。”

“哦?”南颜往后退了半步,手指按在早已拿出来的剑鞘上,道,“同为妖族,还请虫母勿要藏私。”

银蝅虫母巨头上生着的四对眼分别看了一眼南颜的剑鞘和云念的山涛砚,它全盛时可无视之,但如今刚刚诞育过新的后代,能杀得了他们其中一人,另一人必然会重创它,只能想办法慢慢召唤子虫前来帮它分担。

于是它便将所知的十业山上诸事徐徐道来:“这山海之间的形势,向来鹿尊也同你说过,妖族占九劫海之地,鬼族占十业山之利。九劫海有四大妖主,十业山便有五大鬼侯,你们人族不在的几百年间,鬼族时常下山掠夺灵气井……”

它说到这儿,南颜不禁瞥了一眼虫母树的树根所在,不过所幸穆战霆这会儿没有再发出灵力,依靠树脂的掩护藏得很好。

“当年五大鬼侯下九劫海,尽数被我妖族击溃封在灵气井中,不过一来他们可依靠吸收灵气不断变强,二来十业山上狱君未死,它们便不死不灭。”

狱君未死?

南颜眼皮一跳,她记得木鬼侯也说过这样的话,如果照这样的说法,那所谓的山河海冕便是狱君的象征,如果狱君未死,他们这些来竞争山河海冕的修士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不过虫母很快就给她解惑了:“那十业山上的狱君,严格来说并不是活物,不过是一个只剩下一丝魂念的傀儡,不过这个傀儡倒也厉害,凭一丝魂念,二十余年来,指挥鬼族不断蚕食九劫海……如今已放出金鬼侯等部,正在鬼门关等待下一次破关而出,便要与妖族全面决战。往日这十业山上闯过万鬼炼狱便可夺得那顶无上宝贝,现在嘛,你们得杀了那狱君,才能拿到了。”

南颜道:“狱君不都是如仙如神的存在吗?怎会是一个傀儡?”

虫母冷笑道:“别的妖族不知道,可本尊的子孙千亿难计,只要是从南部劫海经过,便没有本尊不晓得的事。”

南颜心想这怀了孕的母虫在这方面的敏锐也是大不如前了,他们都蹦跶多久了它也不过才发现。

“愿闻其详。”

“这可是秘密,你靠近点我同你说……”随着虫母这一句话,整个黄金巨树忽然沙沙作响起来,空气中登时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气,乱人心神。

一个晃神的功夫,云念便感到什么东西滴在自己脸上,随后骇然发现黄金巨树开始宛如一个无穷无尽的瀑布源头般往外分泌树脂,眨眼间便涨直半人高!

所有被树脂碰到的东西都结了一层蜡一样的坚硬壳子,而上面本来毫无动静的那些小虫母树的根须好似听到了开饭的号角一样,千丝万缕地垂落下来去吸那白色的树脂。

他算是知道这山洞是怎么形成的了!虫母树每次生产完就会分泌大量树脂,撑出一个地洞,而地洞里的树脂被小虫母树吸收一空后,又会重新变成空洞。

“真圆姐姐快跑!它想封住我们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