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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们又不敢开虎狼之药,只敢开些温和的方子调理,先前皇帝就病过,这一次突然倒下,其实早有征兆。

徐元嘉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之后,突然又问了魏宁一个问题:“若是这一次陛下醒不过来,子规可做了什么打算?”

魏宁有点惊讶:“你怎么突然这么想?为什么觉得陛下会醒不过来?”

徐元嘉道:“今上平日里吃的多为多油多盐之物,口味辛辣。一日到晚牵挂国事,起居也不规律,整日为江山之事殚精竭力,若是此次撑不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

衣食住行,皇帝样样都是极好的,可是就是因为太好了,他去哪都是由轿子抬着,吃的也都是些好物,除此之外,皇帝还要雨露均沾。

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宫妃,为了能够得到皇帝的恩宠,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来留下君主。

一滴精十滴血,皇帝如今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活到这个岁数其实也差不多了。

徐元嘉这是还没有把话说的太直白,纵观大齐三百年,到文帝这里,皇帝一共十二位,其中活过六十岁的只有三位,大部分都是短命鬼。

魏宁嘴角抽抽,同朝为官,在外的时候,他瞧着徐元嘉稳重的很,每一句话都颇有深意,做一个动作,看着是随意,但实际上可能也是在心里揣摩了好几回。

“你这倒是真敢说,也不知道是如何讨了陛下欢心。”

徐元嘉入朝为官之后,从正六品的翰林院编修,到正无品的中书舍人,短短一年功夫,实现了两级跳。

这个晋升速度,说句实在话,快,实在是快,虽然从官阶的上升速度来说,比不上他当初,但从实权来讲,徐元嘉这履历其实已经是相当辉煌。

中书舍人,听起来好像只是个五品官,可实际上,它比起一些一二品的虚职来的重要许多。

齐朝好几位丞相,便是先担任的中书舍人,然后直接调了去门下三省担任最高职位。

徐元嘉道:“我讨的陛下欢心,那自然是子规的功劳,得亏子规告诉了我不少陛下的喜好。”

魏宁说:“知道陛下喜好也没用,这偌大宫中,几乎各个都是知道他喜好的人,也不见各个都能如元嘉这般讨陛下欢心。”

他这话当真不是在恭维,只是在简单的阐述一个事实。

徐元嘉谦虚道:“我做的不够好,还比不过裴公公。”

察言观色,徐元嘉向来很擅长,上一个能够轻而易举安抚陛下情绪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尖叫的裴公公。

他是皇帝跟前的掌印太监,还在皇帝是个皇子的时候便服侍着他,他把皇帝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因为这几十年来的相处,他对皇帝的了解,也可以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魏宁皱皱眉:“你同他有什么好比的,他那就是专心伺候陛下。”

徐元嘉手上的事情可不仅仅是伺候皇帝,他还是他府上厉害的大管家。

说到大管家,魏宁想起什么来,他夸赞道:“我前些日子去铺子里看了看,元嘉做的很好,比以往好了很多。”

不是魏宁胡乱夸赞徐元嘉,他说的都是事实。

那些换了新鲜血液之后的那些铺子,用了一段时间才开始盈利。

刚开始魏宁没注意这些,他忙得也没在意这些小事,事情一律都由徐元嘉做主。

但近些时日他心血来潮,临时查看了一番,令他喜悦的结果就呈现在他的面前。

徐元嘉继续谦虚:“子规实在夸得过了,这原本就是我份内之事。”

在许多人家,都是依仗当家主母挣这个钱,当然只要男人还在,女子们不会轻易出来抛头露面。

在这样的难度下,她们仍然能够把事情做的很好,不可谓不厉害。

她们有诸多限制都能做好的东西,没道理他徐元嘉做不好。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你莫不是忘了我曾经答应过,要养活你的。”

魏宁还有点惊讶,他抵住徐元嘉的鼻尖,然后又分开:“我曾经提过这样的要求么?”

“自然说过,子规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把魏宁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因为天气十分寒冷,徐元嘉穿了厚厚的衣物。

但车内很安静,隔着厚厚的棉衣,魏宁还是能够感受到徐元嘉强而有力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稳健而富有节奏。

不,似乎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快了。

魏宁忍不住想,徐元嘉可真厉害,表情也就算了,这个是稍微锻炼一下,控制好脸上的肌肉,就可以做到。

从某方面来说,在朝野上,他的脸上也挂着一张虚伪至极的面具,喜怒不形于色。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被掌心下的节奏所影响,魏宁的心也仿佛漏掉了几个八拍。

魏宁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元嘉总是喜欢说这样的话,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徐元嘉的嘴是一年比一年甜了,但他对外对内俨然是两副面孔,有的时候,在朝野之中看着徐元嘉,他也会有些许恍惚,就好像自己又看见了那个病弱的,苍白的徐大人。

明明人生轨迹已经改变了大半,历史的车轮却还是按照魏宁记忆里那样缓缓滚动回正轨上,徐元嘉也和他记忆里的样子渐渐重合起来。

在家里还好,在外头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徐元嘉说:“日久见人心,子规睡了我这么久,还能不能察觉我的真心么?”

魏宁以前可比他还喜欢说的好不好,一天到晚就瞎撩。不,也不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根本是一本正经,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是在说情话。

正是因为如此,那种没有半点刻意的,不经意的情话才最为朴素动人。

这话着实好听,不过魏宁可没有那么轻易动摇:“便是这会是真心,日子久了那就不一定了。”

比如说他那个皇帝表舅,他喜欢过很多女人,对每个女人都是真心,可能在同她们说情话的时候,他是真心实意要爱她们一辈子的。

可是后来,有了更娇艳美丽的花骨朵,他移情别恋的速度也快的惊人。

徐元嘉看出来魏宁的言下之意。

他说:“我会长得好看一辈子的,你也得喜欢一辈子。”

魏宁故作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亲了亲他的世子夫人:“盖章了,不反悔。”

他允诺的事情,从来不后悔。

第85章

天子突然倒下, 而且还因为中毒昏迷不醒,朝野上下一时间人心惶惶。

那些个藩王暂时被扣留在了京城, 在天子没醒来之前, 一个也不准回去。继后则一直守着皇帝。

原本天子诞辰, 安排了三日的庆祝活动, 但寿星都昏迷不醒, 剩下的活动也全部取消。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都拖了三日了,只能安排太子暂代皇帝处理朝政。

太子如今三十,头一回坐上龙椅,尽管竭力压抑,第一日还是忍不住的兴奋。

兴许是被他的幕僚所劝解, 次日太子就收敛了许多, 毕竟皇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大事上,太子没敢妄自处理,几日下来,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在昏迷不醒的第五日之后, 皇帝终于苏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的脑袋还有点混沌,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痒艰涩, 张开嘴第一反应,便是喊:“水……”

这声音惊动了趴在他床边的继后,她欣喜若狂:“陛下醒了!”

太医立马涌了上来,递水的递水, 诊脉的诊脉,太医不敢把病情说的太严重,只说:“陛下身体已无大碍,但还是得好生修养。”

其实遭此大病,皇帝想要恢复如前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渐渐清醒过来,他看着自己的皇后,对方一向是雍容大气,做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但此时却发丝凌乱,眼睛发红,容颜十分憔悴。

这样子看起来实在是丑,若是搁在往日,皇帝定然见了便要离开皇后的钟粹宫,但此时他却觉得继后的样子很美,想来这几日,她定然是为自己担心,才会如此。

继后强撑着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陛下昏迷不醒,臣妾自作主张,对外宣传陛下是中毒,还请陛下饶恕臣妾的罪过……”

太医含含糊糊的不想把话说清楚,她却不得不讲的清楚明白,不然的话,皇帝这一次是醒过来了,那下一回呢。

没有立下旨意,那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元后的儿子,是嫡子,她的儿子也是,就这么让那个废物太子坐了皇帝的位置,她不甘心。

皇帝脸色一僵,最后只轻轻地拍了拍继后的手:“这一次,梓童做的很好,朕如何舍得怪罪于你。”

说这话的时候,继后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徐元嘉的那张脸:“说来,当时陛下昏过去的时候,徐舍人也在,还是他提醒了臣妾,这段时日以来,他也颇为关心陛下。”

既然皇帝醒了,继后也不介意在皇帝面前替徐元嘉卖两句好,她还想着搭上徐元嘉和魏宁的这条船。

以往她只待在宫中,和皇帝的内臣并不会有多少接触。

这一年来,听到风声不少,也只是远远瞧见徐元嘉那张脸,听了些闲话,便觉得皇帝怕是对徐元嘉有什么想法,但通过这几日的接触,她倒是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徐元嘉这个人,确实能够又体贴,换作是她,也喜欢用这样能干的属下,而且徐元嘉给她的感觉,和一个她记忆里的故人有几分相似。

如果他真的让皇帝记起了那个人的话,那这年轻的徐舍人受宠爱也是自然的事情。

听继后提到徐元嘉,皇帝有些讶异,他问了几句当时的情况,便说:“他倒是一直这般聪敏。”

皇帝提起徐元嘉的口吻十分亲切,像是在说自己一个十分喜欢的小辈。

果然如此,继后松了口气,然后脑袋一歪,也昏了过去。

太医替继后诊脉之后,便说:“娘娘无碍,是这几日为陛下操劳,心神损耗过度,休息几日,定能大好。”

皇帝听了这话,对继后心中又生出几分怜惜来。

皇帝大病初愈,接下来几日,依旧是太子暂代朝政。

这一次闹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医们绞尽脑汁,花了大力气调养皇帝身体,总算是让皇帝一天比一天气色好了起来,皇帝精神焕发,整日神采奕奕,甚至有种自己的身体回到健壮时候的错觉。

上朝的时候,魏宁都能感觉到,皇帝的心情好了不少,似乎糟糕的脾气都随着那些被带走的沉疴一律消失得干干净净。

皇帝病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嘉奖了当时表现好的几位臣子,也表扬了这几日辛辛苦苦监国的太子。

徐元嘉便是被重点嘉奖的对象之一,他连跳两级,身上多了个四品的虚职,但仍然还兼任这个中书舍人,做皇帝跟前的臣子。

除此之外,皇帝还赏赐了他一大堆金银珠宝,太监宣旨的时候,那夸奖的话说得十分肉麻。

被父皇夸赞了,太子的尾巴翘上了天,然而他还没翘几天,皇帝又发作了一批臣子,里头七八个都是太子的党羽。

“父皇到底是做什么,本宫不信,他不知道那是我的人。”太子气得在东宫摔碎了好些珍贵的瓷瓶玉器。

先后去的早,太子成年之后,皇帝便在心中对这个儿子多了几分提防。

太子本来就不是个多么缜密厉害的角色,如今的东宫,早就并非铁桶一般,太子这般沉不住气,消息传了出去,自然又让人看了笑话。

魏宁和徐元嘉这对皇帝跟前的,就是这看太子笑话的人中的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