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1 / 1)

衡门之下 天如玉 2940 字 28天前

一个靺鞨人回答:“去城外找个地方更妥当。”

“不行!”鹰钩鼻警惕地拔出长刀,转头指着所有人:“都蹲下,谁都不准走!”

被抓的几乎全是平民百姓,一见刀便惊叫着蹲下不敢动了。

栖迟也跟着蹲下,看一眼曹玉林,见她好些了,才把手松开了。

鹰钩鼻正指着个靺鞨人下令:“你,去关城门!”

那靺鞨人没动。

鹰钩鼻怒道:“怎么回事?叫你们领头的来说!”

那靺鞨人让开一步,他身后,一个人来走了出来。

栖迟忍耐着听着动静,却没听到说话声,悄悄抬眼,看见走出来的那个靺鞨人高大的身影。

他一身胡服紧束,微低着头,一只手拿着马鞭,缓缓走来时,一下一下地轻敲在腿侧,好似在数着脚步。

她看了一眼,又看一眼,霍然抬头,心口猛烈地跳动起来。

是她看错了?

怎么会,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现身了。

天还没完全亮透,但他已经走近,身形和脸型在她眼里已很清楚。

的确是他,是伏廷。

伏廷停步,低着头,眼盯着她,忽而朝旁一瞥。

栖迟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那里是一匹黑亮的高马。

是他的马。

她眼转回来,心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她独自逃跑?

那其他人怎么办?

他头更低,下巴紧紧收着,又朝那边看了一眼,唇抿得死死的。

她看明白了,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你干什么!”鹰钩鼻半天没等到话,终于忍不住大步过来。

伏廷转身,迎着他抬起了头。

鹰钩鼻刚要质问,看见他的脸,嫌光不够亮,走近了又看一眼,大惊失色,立即拔刀,口中一串突厥语戛然而断。

伏廷手里的刀已经先一步送了出去。

曹玉林已看明白,低低催促:“嫂嫂快走。”

就是现在,伏廷制造了一个时机。

栖迟握紧手心,起身,跑向那匹马。

伏廷看她上了马,朝曹玉林点了个头,意思是已有安排,借着双方混乱,迅速追上去。

栖迟身前扑来一个突厥兵,下一刻就被一刀解决。

伏廷刀未收,一手拽住缰绳,紧跟着翻身而上,将她一揽,直冲出了城门。

第五十五章

出古叶城近百里, 是一大片人烟稀少的荒芜之地。

日光淡薄, 风啸未停,一匹快马跑至, 匆匆勒停。

伏廷腿一跨,下了马,一手提刀, 一手将栖迟挟下来,扣着她手腕往前走。

栖迟还没站稳就被他拽了出去, 脚下急切,几乎要跟不上他的步伐,边走边看着他的后背。

他转着头, 两眼警觉地扫视左右,一言不发。

前方矗立着一片年久失修的佛塔林,塔身已然斑驳, 塔尖许多也已塌了, 脚下一路杂草丛生。

伏廷拽着她走了进去,脚步一停, 回过头,手里的刀往地上一插, 将她按着靠在一座佛塔上, 手拨正她的脸, 两眼上下扫视她:“你有没有事?可有受伤?”

从一早到现在,足足好几个时辰的奔波,栖迟早已筋疲力尽。

她靠在那里, 轻轻喘着气,摇摇头:“没有,没有伤。”

伏廷抬高她脸,迅速地又看了她两眼,确信没有受伤,从怀里摸出水囊来,用牙咬开,递到她嘴边。

栖迟顾不得饮水,刚平复了些便问:“其他人怎么办,阿婵还在他们手里,还有杜心奴,就是当初那个箜篌女,若不是她,我的名节便保不住了。”

伏廷蓦地笑一声:“名节?命都要没了你还管名节!”

栖迟怔了一怔,这才发现他一张脸紧绷,眉峰压低,似是一直忍到了现在。

她不知他是不是带着气,对着他的脸,没了声。

“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伏廷盯着她,声沉下去,另一只手还牢牢扣着她手腕。

栖迟低低说:“突厥军。”

他点头,一条腿压着她抵在身前,像是不让她逃一般:“你还敢不告诉我就跑来这境外?”

栖迟身前是他的胸膛,身后是佛塔,无法动弹,只能迎上他的眼:“我也想告诉你,可经商得撇清与都护府的关联,何况当时你我……”

她眼神动了动,在他脸上轻扫而过,没说出来。

彼此心知肚明。

伏廷嘴一抿。

道理他如何不懂,不懂就不会配合着遮掩了她这一个多月以来出府的事实。

可真正事到眼前,他又恨不得早知道。

他咬了咬牙:“只差一步,你可知会有什么下场?”

栖迟垂了眼,脸上发白。

直到此刻回想,她仍心有余悸。

也许能逃出来。

也许差一步,她就真没命了。

伏廷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鬓边微散的发丝掩着苍白的脸,忽又后悔说了这一句。

心说吓她做什么。

突厥会在靺鞨的地界上来这一出,连他也没料到,又何况是只能以商人身份行走的她。

他把水囊抵着她唇上压一下,缓了声:“喝水。”

栖迟抬起头看他一眼,立即配合地伸出只手来托着水囊,就着他的手,启开双唇喝了两口。

伏廷扣着水囊,拇指在她下颌上一抹,抹掉了她唇边那点残余的水迹,将水囊递到自己嘴里灌了两口,去摁塞子时,才终于松开那只一直抓着她的手。

很快,他又从怀里摸出一袋干粮,递到她眼前:“吃了。”

栖迟拨开,里面是黑乎乎的肉干,她捏了一块放到嘴里,干硬无比,几乎嚼不动,似乎也并不觉得饿,摇摇头,不想再吃了。

这是军中的东西,伏廷知道对她而言是难以下咽了些,但还是又拿了一块递到她眼前:“吃完,不吃没体力赶路。”

栖迟看了看他不由分说的架势,终是抬手拿了,送到口中。

伏廷收起东西,转头拔了地上的刀,环顾四周一圈,又凝神听了下动静,快步过去牵了马来,抓着她的手就走。

栖迟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肉干,被他拉着,一直走到塔林深处。

隐隐有水声,伏廷松开马缰,手在马额上一按,多年战马,极通人性,跪下前蹄,俯低不嘶。

他拉着栖迟往前,拨开一人高的茅草,草下横着一条河。

“下去。”话音未落,他人已跨入河中,回头手一拉,将她拉下去。

河水略急,伏廷紧扣着栖迟蹲下,一手拄着刀,藏身水草之中。

栖迟并未听见什么动静,但知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踩着河中的石头,半身浸水,勉强抓着他的胳膊蹲稳,被他扣得太紧,人几乎埋在他胸前。

茅草掩着光,不知多久,伏廷才稍稍松开了她。

栖迟自他胸口抬起头,喘口气:“没事了?”

“只能说暂时没事。”他盯着她的脸,将手中的刀收入腰后鞘中,没急着上去,往后退了一步,手抄着河水,抹过她的脸。

将她脸上的灰尘都洗干净了,他又抄了水,淋着她的脖子清洗了一下。

栖迟的脸和脖子都被他的手抚过,呼吸不自觉地快了些。

伏廷站了起来,拖着她的手上了岸。

大风吹着,云低压,天光似也暗了一层。

他将她拉到背风的佛塔后,蹲下去,两手抓住她衣摆,用力拧去水。

起身后,他解了腰带,将身上半湿的军服脱下,没顾上拧,先将里面一层穿着的软甲脱下,塞在她手里:“穿上。”

栖迟拿在手里时,又听他说:“就现在,歇片刻。”

她靠在塔后,解开身上的圆领袍,将软甲套上中衣,刚掩上,朝他看过去,见他已走去将马牵了回来,半湿半干的军服在身上披着,所幸脚上穿着长过半膝的胡靴,胡裤未湿。

他松了马,又拔了刀,在另一头坐下,与她离了几步的距离。

栖迟看着他,想着他到现在为止都雷厉风行的,现在又坐在另一边,也许真的是还有气未消。

可又想到他来救了自己,心里便像被什么坠着一般,沉甸甸的。

她瞄了瞄他的侧脸,心知这一次她还是理亏的,故意放软声调,唤他:“三郎?”

伏廷转头看过来。

他是故意守在这里,方便盯着外面的动静,想叫她休息片刻,没料到忽然听到这么一声,不禁盯住了她。

栖迟被他盯着,眼睛动了动,又唤:“三哥?”

伏廷嘴角一动,抿紧,快被她瞎叫得弄笑了,不知道她是在卖什么关子,手搭在膝上,故意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