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坐在边角,听着叔婶的对话,暗暗将薛素骂了好几遍。
这妇人实在是不知所谓,本来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妇而已,即便谭夫人想给叔叔纳妾又如何?为楚家繁衍子嗣本就合情合理,哪轮得上她管?
更何况薛素犯了七出中无子、淫佚、妒忌三条,叔叔还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为了美色不将这种女人休离,早晚会把整个楚家都给拖累了。
往边上转了转头,薛素恰好对上莲生带有明显恶意的眼神,后者本就是个胆小的,没料想会被正主发现,她脸色苍白如纸,赶忙低下脑袋,就跟只鹌鹑似的,非常老实。
过了两刻钟功夫,马车停在家门口。
因为楚清河获封辅国侯的缘故,府邸的匾额已经拆下去换成新的了,但凡经过辅国侯府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上两眼,而后垂头缩肩快步离开,不敢在门口逗留。
以前楚清河在边关杀敌,立下汗马功劳,普通百姓都十分崇敬,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有人说他生啖人肉,将敌军俘虏生片当作下酒菜,这凶名甫一传出,便如流水般倾泻,无从阻挡,他现在堪比恶鬼,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第71章 遇故人
从谭府回来,薛素虽然憋了一肚子气,却并未闲下来,她之前从北地商人手里买了不少火山石,将这种石块放置在炭炉中,再浇以泉水,化为雾蒙蒙的水汽,对女子的皮肉有十分显著的滋养效果。
不过火山石难得,即使秘方中记载了这个办法,她一开始也找不到材料,最近还是怡卿打听到了消息,赶忙让秋菊回府送信,这才及时将火山石买到手。
此刻薛素穿了一身葱绿色的襦裙,裹得严严实实,几乎一点皮肉都没有露出来,女人的长相本来就十分艳丽,又正是十六、七的好岁数,看着就跟枝头含苞欲放的花苞般,让人移不开眼。
原本她更偏爱如同烈火的颜色,但春兰拿过来的这件裙衫做工精细,裙摆处绣了暗纹,上身后透着几分禁.欲的感觉。
炕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薛素坐在一旁,提笔勾画着炭炉的模样。
女人眉头微皱,脊背挺直,更显出纤腰一束,思索时还会轻轻咬着笔头,导致暗色的木柄上沾了些许湿意,虽不明显,但楚清河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小妻子,哪会看漏了她的动作?
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大概是在战场上搏杀的年头太长,楚清河几乎养成了野兽般的本能,见到自己上心的东西,不论人或者物,都忍不住掠夺。
而眼前皮白柔嫩娇气软和的女人,就是他早就看上眼的猎物,时时刻刻都在谋划着,想将她连皮带骨的吃进肚子里。
滚烫眼神好像能将一切事物都给焚尽,薛素哪里会感受不到?她飞快抬头,瞪了男人一眼,熟不知不瞪还好,这一动作,眼角眉梢的那股媚态便显出来了,着实勾人的紧。
楚清河只觉得一股热流在四肢百骸中游走,他呼吸急促,心脏也仿佛要破体而出,跳的飞快。
大掌拉住皓腕,还没等将人带入怀,就被薛素狠狠拍了下,“你快放开,我好不容易将火山石买回来,这几日就要在私馆中修建蒸房了,炭炉的图纸必须尽快送到那些匠人手上,你可别耽误我做生意。”
“生意重要还是我重要?”
楚清河恨不得将桌面上的那张纸撕成粉碎,让小妻子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个,别的全都不顾,只可惜,薛素对私馆十分看重,自然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按着女人细致的后颈,他习武多年,内力深厚,从没有谁能从他手中逃脱,恰好笔尖上吸满了墨汁,两人说话间,墨水糊了一片,把堪堪勾勒出形状的图纸全都毁了。
薛素气的咬牙切齿,脸色黑如锅底,楚清河怕惹得小妻子动怒,赶忙抱着人诱哄,“我认识一位墨家的能工巧匠,只要把要求仔细说出来,他就能直接将实物送到你面前……”
墨家出巧匠的事情薛素有所耳闻,现下虽然还憋着气,仍有些意动,扫见男人满脸讨好之色,这才咬着嘴轻轻颔首。
楚清河说的巧匠名为翟尺,是京城有名的工匠,要是能得到他打造的一套器物,也算是颇有脸面的一件事。
大虞的匠户地位不高,但翟尺却是特例,听说圣人将他请进宫,之后赏赐了无数金银财宝,偏偏这人性子古怪的很,普通人连见都见不到一面,要不是楚清河机缘巧合,将差点被山贼谋财害命的翟尺救下,恐怕也入不了他的眼。
夫妻两个坐着马车往城郊的方向赶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围阡陌纵横,田间的庄稼长得老高,附近住了不少的农户。
顺着泥路走到最里面的院坝前,楚清河拍了拍门板,很快就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面皮白皙,相貌英俊,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见到楚清河就勃然变色,难道两人有仇不成?
就在薛素暗暗揣测的时候,年轻男子冷声开口,“竟然是你?”
楚清河的视力到了京城才好转,他感知敏锐,从一开始就发现这人的敌意,却没想起自己何时跟人结了仇。
“怎么?难道我曾经得罪过你?”
听到这话,宗源暗暗冷笑,当初他在安宁村为程三娘所救,那女子心底善良,性子单纯,将落魄的他从街面上救起来,没想到这样好的人竟然被山间的猎户毁了清白,老天爷还真是不开眼。
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此话果然不假,否则这种畜生怎会活着出现在京城?
“你没有得罪过我。”只是伤害了三娘。
后半句话宗源并没有说,自己的救命恩人被猎户奸.污,此仇不报,他哪里算是个男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休要怪他无情了!
“是来找老师的吧,快进来。”
即使宗源满脸杀意尽数收敛,但薛素仍觉得有些不妥,她扯着楚清河的袖口,低声问,“你不是救过翟先生吗?但看这人的神情,哪里是有恩,分明是结了大仇!”
习武之人的耳力要比普通人强上许多,此刻女人说话的声音虽小,却逃不过宗源的耳朵,他满脸诧异,回头扫了一眼,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这猎户竟会将老师给救了,这、这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犹豫的档口,翟尺从农房里走出来。
这位名匠相貌生的普通,面颊黝黑,他早已过了五旬,但由于常年打造器具,身子骨还算强健,除两鬓的头发略有花白外,看着就跟四十许人一般。
甫一看到楚清河,翟尺抱拳笑道,“哪阵风竟然将辅国侯给吹来了?还真是蓬荜生辉。”眼神落在薛素身上,他面上露出恍然之色,“这是侯夫人吧?”
“正是内子,她想要打造特制的炭炉,下层放炭火,上层摆上火山石,这炉子必须十分结实,否则冷水浇在火山石上,恐怕会产生危险,城中的匠人虽多,却无一人有此种技艺,还请翟先生帮帮忙。”
翟尺将客人请到屋中,冲着徒儿吩咐,“还不快给侯爷上茶?”
从刚才老师出门开始,宗源便是这副神思不属的神情,他记得三娘说过,楚清河只不过是安宁村的小小猎户,怎么会成了镇守边关的辅国侯呢?
他早就对程三娘动了心思,不由地为心爱的女人开脱,当年三娘遭此大难,却不知道楚清河的真实身份,所以自己去刺杀他才会落得狼狈逃窜的下场。
把茶碗放在桌上,薛素暗暗打量着宗源,不明白这年纪轻轻的黄毛小子为什么要会露出敌意,以前分明没见过他。
心里虽然疑惑,她也不愿多想,毕竟今日主要是为了打造炭炉而来,别的事情暂且放放。
将秘方中有关炭炉的记载仔细说给翟尺听,后者连赞巧思,两人讨论了许久,这才将打造的方案定下来。
坐着马车回桐花巷时,薛素斜眼瞥着楚清河,忍不住问,“侯爷可是背着我做出什么恶事了?否则方才那小兄弟何必用吃人的眼神盯着你?”
身为抵御匈奴的将领,楚清河得罪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宗源连号人物都算不上,当初那场刺杀也没有伤筋动骨,他自然分辨不出。
“谁知道那小子究竟是什么想法?他一看就不是好人,日后就算跟翟尺有接触,也得离宗源远些。”
商人趋利避害的本性是刻在骨子里的,薛素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她背后靠着软枕,点了点头,一手掀开马车的帘子,没想到在熙攘的街头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指着一身黄裙的女人,她道,“这就是程三娘,王佑卿的亲表姐,之前就听怡卿说过,他们一家子全都来到了京城,今日能遇上,还真是冤家路窄。”
薛素的心眼儿不大,一看到程三娘,她就想起那女人看楚清河的眼神,明显带着算计。
“侯爷怎么不吭声?难道是看上她了不成?”她眯眼问。
“胡说什么?”楚清河收回目光,那程三娘的容貌虽然堪称清秀,但放在素娘身边,霎时间就变得不太起眼,更何况她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赚钱在雪肤露中掺了铅粉,害别人毁容,像这种心思狠毒的女子,他怎么可能看上?
“我有了天底下最为珍贵的宝物,又怎么会被这种次品迷了眼?素素未免太小瞧我了。”
说话时,男人面容严肃神情真挚,完全不像撒谎的模样,薛素被他逗得不行,捂着嘴咯咯笑出声,一头栽倒在楚清河怀中,连腰都直不起了。
车帘被放下来,遮住了主人的脸,但马车上的标志却清清楚楚,根本藏不住,程三娘看到了车壁上的“楚”字,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在她梦里,薛素那个贱人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楚清河到死也只是个辅国将军,并未封侯,那对狗男女之所以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完全是抢了她的东西。
每想到此,程三娘就恨得不行,偏偏她只是个普通的商户女,要是跟这种达官显贵作对,根本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72章 惑人心神
遇到程三娘不过是小小的插曲,薛素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她跟楚清河回了侯府,刚一进去就看到莲生站在回廊下,频频往这边探看,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起来,莲生今年不过十三而已,以前在安宁村没过上好日子,瘦的连二两肉都没有,自打薛素重生后,在吃穿用度上就没有亏待过她,还时不时用汤汤水水养着,将她干瘪凹陷的面颊给补的丰盈起来,偏偏有的人记仇不记恩,即使别人做了再多,只要有一丝不合心意,就讨不了好。
楚清河看到侄女,冲着她招手,问道,“你不在明涟院中做女红,过来作甚?”
莲生小跑着走到近前,提起裙裾冲着男人福了福身子,恭敬的唤了一声叔叔,而后才看向薛素,小声开口,“婶娘,侄女听说有不少姑娘都请了先生读书习字,我也想多读些书,省的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
读书是好事,薛素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莲生来了葵水,不是懵懂幼童,跟男子相处怕是会惹出闲话,如此一来只能请个女先生仔细教导。
她想了想,“这几日我让人打听打听,等寻到合适的人选、”
还没等薛素把话说完,莲生便急切打断,“不瞒婶娘,前些日子侄女见到了一位小姐,她性情善良才高八斗,能否将人请到家中?这样虽无师徒之名,但实际上却影响不大。”说话时,她眼神微微闪烁,不免透出几分心虚。
薛素一眼就看穿了莲生的那点小心思,好歹也活了两世,接触的人也不在少数,怎会被个丫头片子糊弄过去?
屋外日头正烈,她往前走了一步,躲在阴凉处,轻声问,“不知你说的是哪家闺秀?”
并非薛素看不起自家小辈,实在是世情如此,无法扭转。楚清河跟她都是从泾阳出来的泥腿子,就算男人已经成为辅国侯,在那些清贵眼中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屑与之为伍,现在有小姐愿意跟莲生接触,不是身份低微想要讨好,就是另有所图。
“是顾翰林家的玉琳小姐,在京城也是有名的才女,婶娘应该听说过这位顾小姐的名声,之前在诗会上大展才华,惊采绝艳。”
“不止听说过,之前还见过一回……”薛素低声喃喃,想起顾玉琳以及与其交好的萧红芸,怎么也没想到莲生竟然和这种心机深沉的女子呆在一起,她又是个没脑子的,说不定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婶娘说什么?”莲生没听清她的话,复又问道。
薛素摇头,秀眉轻轻迭起,“怎么说顾姑娘都是官家小姐,让人进府来指点你稍欠妥当,不如换个人选。”
莲生就知道薛氏没什么好心思,她想要什么都不被准许,这妇人就是怕自己读书识字,有了学问后不好弹压,还真是恶毒。
转眼看着楚清河,她一叠声的哀求,“叔叔,侄女到了京城,交好的只有顾小姐一人,要是跟她生分了,岂不是连唯一的好友也会失去?求求您允了我这一回,就让顾小姐进府当侄女的老师吧!”
楚清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当初他的确答应过余泽会好好照顾莲生,不过他能护持这孩子吃饱穿暖,却无法改变其本性,到底是好是坏,且看命吧。
“既然你已经做下决定,就把顾小姐请回府便是,只有一点须得记住,人带来了只能呆在明涟院,别去冲撞了你婶婶,知道吗?”
莲生嘴唇嗫嚅,眼底透着浓浓不甘,但她又不敢惹恼了叔叔,只能咬牙点头,“侄女记住了。”
回到房中,薛素拧眉,语气中透着浓浓不满,“那顾玉琳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刚才我还想再劝劝,你怎么答应莲生了呢?万一侄女被带坏了,我可没法管教。”
“就算我不同意此事,以她的性子肯定也不会跟顾玉琳断了联系,与其偷偷摸摸暗地里交好,不如拿到明面上,要是顾氏真对咱们侯府不利,也能提早防范。”
听到楚清河一通歪理邪说,薛素一开始还憋着气,后来倒是慢慢想通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莲生只要不再折腾下去,还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小姐,要是她非要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
大军班师回朝后,楚清河在军中领了个二品实职,白天去城北大营练兵,等到夜幕降临才会回府,早出晚归,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幸亏薛素不是那种以夫为天的后宅妇人,她手里头有间私馆要打理,分去了大半心神,不能时时见到丈夫,倒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只不过有时候会想起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颊边染上薄薄绯色,艳丽非常。
前几日她去城郊请翟尺打造炭炉,如今翟先生风风火火的忙着,估摸再有小半月就能竣工。
薛素隔三岔五上门看一眼,此刻她坐在院坝里的藤椅上,想到蒸房打造好后,私馆的生意就会更上一层楼,女人心里甭提有多美了,抿嘴直笑。
宗源在一旁给翟尺打下手,铜炉中火蛇涌动,无比闷热,但匠人们早就习惯这种环境,也不会叫苦。
真正让他诧异的是薛氏,身为侯夫人,她过惯了好日子,看起来皮白肉嫩,娇气极了,竟然也能安稳坐在不远的地方。
回头瞥见女人颊边浅浅的梨涡,红艳艳的嘴儿上好像抹了蜜糖一样,惑人心神,宗源暗自唾弃自己,明明他爱慕三娘,此刻竟然被她迷了心神,真是个四处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要是楚清河看到这副场景,会不会后悔娶了她?
薛素可不知道宗源对她的评价,她之所以呆在附近,是因为小院中只住了师徒二人,主人家在忙活着,身为外人要是在这里胡乱走动,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再加上她对打造炭炉的过程的确有些好奇,这才特地过来瞧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