蕤宾怪道:“反正是她自尽,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公主急什么。”
夷则瞪了她一眼:“什么没关系,她因什么动了胎气你不知道,又有那样的传言在,若是不赶紧想法子,咱们殿下就是罪人了。”
蕤宾反应过来:“这传言无根无据的突然刮起来了,该不会是谁故意害咱们娘子吧。”
魏熙点头:“正是如此,我先前还以为是江婕妤自个弄的,可如今看来不像。”
魏熙自己将襦裙的系带系好:“想法子添些安神的东西进去,我可不信内侍那么懈怠,若是查不出来,还得寻个人顶着,阿娘是皇后,不能传出不好的名声。”
“那你想让谁顶?”魏熙说完,便听谢皎月的声音在殿门外传来。
魏熙回头:“阿娘怎么来了?”
“你当我聋了瞎了吗?”谢皎月说着,走到魏熙身前:“阿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但这事就不要再牵扯旁人了,一个江婕妤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添罪孽。”
魏熙不能理解谢皎月的思维:“什么叫不想再添罪孽,那本就不是你的罪孽!”
“那该是谁的?江婕妤的吗?”谢皎月垂了眼睫,音色有些轻渺:“我懂她,她不过是太在意,又忍不住脾气罢了,我不该和她一般见识的,她本就可怜。”
魏熙看着谢皎月,只想一盆水将她浇醒,可孝道在前,她最多也只能说几句:“她哪里可怜,她是要害你,要不然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没有当娘的会拿孩子害旁人。”谢皎月说着,替魏熙理了理头发:“你很聪明,比阿娘聪明的多,可你不是母亲,也不懂情爱,有些事是和算计无关的,等你体会过就知道了。”
魏熙恨声道:“我情愿一辈子都不懂。”
谢皎月欣慰又叹息,她捧住魏熙的脸:“不懂也好。”
谢皎月的手又暖又软,触到脸上,魏熙便再也发不出脾气了:“难道阿娘就真想背上骂名吗?”
谢皎月看着魏熙的眉眼:“让你阿耶抉择吧。”
魏熙心中失望,只问道:“阿娘说的潇洒,就没想过我们姐弟还有谢家吗?”
“你阿耶和我不一样,他是皇帝,最会衡量。”
“那阿娘呢?”
“阿娘累了。”谢皎月揉了揉魏熙的脸颊:“这么些年,连我自己都讨厌,还不如干脆些。”
魏熙心中一颤,抓紧了谢皎月的手:“阿娘想怎么干脆,你要我们姐弟怎么办?”
谢皎月轻笑:“想什么呢,我这几年龟缩在昭庆殿已经够懦弱了,若是一死了之,连我都看不上自己。”
“什么一死了之,我说了,阿娘没错。”
谢皎月唇角一勾,吩咐左右:“这次的事不许公主插手,若是有谁违背,你们就都去暴室吧,我慈和了许多年,也想强硬一回了。”
魏熙蹙眉:“阿娘是何意?”
谢皎月不答反问:“阿熙,你为我和你阿耶的事操的心我也看在眼里,可你觉得,你所做的有用吗?”
魏熙眼睫轻颤,不得不承认:“没用。”
“这种事只有我们能抉择,旁人管再多也是无用的。”谢皎月道:“这些年我们放不下面子又割舍不掉情分,蹉跎成这般境地,如今也是到了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再混沌下去,就是我们的祸了。”
魏熙听了这话,知道谢皎月想清楚了,因为一个一尸两命的婢妾之死想清楚了,虽有兔死狐悲之嫌,却也很让魏熙欣慰。
欣慰虽欣慰,但谢皎月的慧剑斩情丝,来的却有些晚了。
魏熙不懂情爱,却看过话本上不少因爱生恨的痴男怨女,如今皇帝失了美妾和老来子,怕是已经生了恨意,她担心二人再闹起来,可看着谢皎月的态度,却说不出阻拦她前去的话。
母女连心,谢皎月看出了魏熙的担忧,她抚了抚魏熙的头发:“小小年纪,心思怎地这样重,你放心,天底下再没有我知道你阿耶的了。”
“你今日就安心在殿中歇着吧。”谢皎月说罢,看向含瑛:“你留下来伺候公主。”
吩咐完,谢皎月便转身离去,她年近三十,身姿依旧是曼妙的,眼下一袭青衫,徐徐而去,堪称步步莲华。
魏熙看着她的背影,心却无法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今天的评论数量莫名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哈哈哈~
嗯,皇帝的口味在这,藕妆真的不聪明。
哼哼哼,为什么就写不完他们呢,好气呀!!明天,明天一定将他们的事揭过,让六哥出场~
弱弱的说一声我虐皇帝你们信吗~
第40章 相决绝
谢皎月从昭庆殿出来, 问了擒芳才知道, 皇帝在承香殿。
她脚步一停,只堪堪顿了一下,便上了步辇, 吩咐人往承香殿去。
承香殿着了一场火, 虽不严重,但也显得败落, 皇帝背门而坐, 脊背弯曲下去,比前几日见时更显老态。
谢皎月看着皇帝,原以为看清了, 却终究还困在迷障中,她眼睛酸涩,是自己料想错了, 皇帝比她预料的还要在意江婕妤。
谢皎月转身就要退出去,原来她不过是在孩子面前逞能罢了。
“阿皎。”皇帝嘶哑疲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似织成了网, 让她无法再动弹一步:“宫里许久未添丁了, 朕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谢皎月双唇轻颤:“对不起。”
皇帝自顾自的道:“朕老了,只是想要个小娃娃笑笑闹闹的解闷,他出身如何你清楚, 是碍不了阿泽的。”
谢皎月身子一僵,蓦地回身:“你的意思是我蓄意如此?”
皇帝回身看着谢皎月:“你以往不是如此的,虽说为母则强, 但也该会衡量,别忘了你也是皇后。”
谢皎月颤着手指着皇帝,恨声道:“你欺人太甚!我会衡量?什么皇后,什么衡量!我以往是什么样,如今又是什么样?一个赵氏死了,难道所有的人都是我弄死的!”
皇帝揉了揉额头:“够了,别闹了。”
“我何曾闹什么。”谢皎月眼眶发红:“我不是故意的。”
皇帝心中失望之情不加掩饰的反应在他面上:“你不是小孩子了。”
谢皎月看着皇帝,心好似被冻成了一坨冰,不必费力,便碎成了齑粉,她点头:“是,我不是小孩子了,陛下想怎么罚我?”
皇帝一时不得言语,任性又蠢钝,这样的性子早就不适合当皇后了,可她能受得了这份委屈吗?
皇帝心中一叹:“你既不喜欢出门,以后便在昭庆殿里安心休养吧。”
谢皎月嗤笑:“不问青红皁白的便要圈禁我?”
笑罢,她跪地:“如此陛下怎么能服众,还是贬我出宫修行吧。”
谢皎月自打进宫便少有跪过,眼下一跪,皇帝看着她消瘦的身子,竟还是没出息的忍不住心疼,他眉头蹙起:“不行。”
“那陛下直接废后将我贬为庶人吧。”
“混账!”皇帝忍不住火气喝道:“你这是做给谁看,你就不管阿熙姐弟和谢家了吗?”
“没做给谁看,罪人不就是该如此处置吗?”
皇帝狠狠盯着谢皎月,过了半晌,他拂袖起身,往外行去。
经过谢皎月身边时,袖子却被她扯住,他垂头,只见谢皎月拿一双泪盈盈的眼看着他:“陛下。”
这样可怜的神色,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只一眼,便要让他丢盔弃甲,他矮身蹲下,替谢皎月擦掉眼泪,生了褶皱的手和她娇嫩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动作一顿,自从有了阿熙后,他便忘了,她比他小那么多,皇帝心中挣扎着,生出几分无奈:“别闹了。”
谢皎月的眼泪越擦越多:“那便让我出家修行,为大夏祈福吧,左右全了皇家的颜面,和我们那点所剩不多的情分。”
皇帝神色一冷:“你早就打算好了,是不是?”
谢皎月抿唇:“我们之间裂痕已生,谁都不能心无芥蒂,既然如此,还不如体面些。”
她说着,问道:“陛下,你是皇帝,有整个大夏给你管,不能如妇人一般耽于情爱恩怨,更不能被一个妇人左右了心绪,我想,你也察觉了吧,要不然这几年你不会顺着我的意从不踏足昭庆殿。”
皇帝涩然:“可是朕想明白了。”
谢皎月摇头:“想不明白,你的明白只是一时惫懒。”
对比谢皎月淡然从容的分析,皇帝只觉得他此刻是再狼狈不过,偏此刻,又听谢皎月道:“如今在江婕妤的寝殿,你还有心思和我说这些,可见你本没你说的那么在意她和那个孩子,你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彻底将我从你心中割舍罢了,如今你改了主意,可你的心变的太快,若是下一刻你又改了主意该当如何?”
“陛下若是还想让我好好活着,就让我出宫修行吧。”谢皎月说罢,便要起身往外走,还未起身便被皇帝拉住,紧紧拥在怀中:“不能走,朕不许你走。”
谢皎月眼泪簌簌而落:“我受不了了,再也在宫里待不下去了。”
“你就不管阿熙和阿泽了吗?”
谢皎月哽咽道:“他们都大了,我太蠢,只会拖累他们。”
“不行!你欠朕一个孩子,便要还朕一个,朕只罚你这个。”皇帝说着,将谢皎月的身子拧了过来,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还未解开她的衣带,皇帝便觉唇上剧痛,他被迫松口,方离开,便被谢皎月狠狠一巴掌挥在了脸上。
皇帝偏头,一辈子没被打过脸,他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当我是什么,娼妓吗?”被打了,说不怒是不可能的,可他看着拢着衣襟神色羞愤的谢皎月,却升不起怒意,更觉得狼狈非常。
谢皎月紧紧按着衣襟,好似要将那薄薄的衣料按到心里去:“我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里轻贱我,可是想做给你那好婕妤看,告诉她你给她报仇了?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将我剐了干净。”
皇帝语塞:“朕……”
谢皎月喊完,声音化作有气无力的冷然:“陛下不剐,我便告退了。”
谢皎月离开,在他鼻端留下一股浅淡的清香,他想要拦住她,手顿了顿,最终却只紧紧抓住了衣摆。
还未等谢皎月走到门口,便见魏熙快步往这而来:“阿耶阿娘,江婕妤之死有蹊跷,梨靥是自尽,内侍突然睡着也有疑点。”
皇帝闻声,握住衣料的手更紧了几分,他抬头,只见谢皎月僵立着,头也不回:“如此陛下就拟旨吧。”
“拟旨?”魏熙看向皇帝:“拟什么旨?”
魏熙说着,向殿里走去:“江婕妤之死不简单,怕就是要让帝后失和,无论什么旨,阿耶还是留到水落石出之时便决定吧。”
魏熙说着,往皇帝处走近了,却被他颓然沧桑的神色骇了一跳,她心知不好,只怕这次闹得凶了,魏熙回头看向门口,早就不见了谢皎月的身影。
魏熙怔住,她这又是多管闲事了?
正忡愣着,只听皇帝道:“你回去吧,朕差人去查,你不必管了。”
魏熙回神:“阿娘是无辜的。”
皇帝点头:“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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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婕妤之死,皇帝差人彻查,魏熙更是丝毫不肯松懈,可却只堪堪查出宫婢是自尽而已,便是连内侍为何睡着都寻不到缘由,魏熙怀疑过二人喝的水中添了料,可时间太久,早已验不出什么,至于江婕妤更是查不出什么,她是皇帝的女人,总不能给她验尸。
眼看成了悬案,便是有疑点,也依旧是落到了谢皎月身上,魏熙自然不能放任,筹谋着添些物证祸水东引,可正在此时,谢皎月却在朝会之时登朝,自请出宫修行为大夏祈福,一番话出奇的有理有据,话落,便是满朝赞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