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他挑了一下眉,用折扇敲在小太监头上。眉眼间俱是风流,凤眸再抬时,安妃与郁云慈已走出御花园,消失在琉璃宫墙角。

成太后与方太后恨不得老死不相见,宫殿离得最远。不过再是离得远,位置总不会偏,若不然也显不出身份的尊贵。

跟在她们身后的,是数十个宫女。身穿杏色的宫装,个个都是面容清丽的姑娘。宫里美人多,若不是十分出彩,还真冒不了尖。

一个育有皇子的宫妃,排场自然不小。

两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方太后的宫殿外。便有宫女上前叩门,不大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说太后有请。

方太后身着朱紫的凤袍,满头的珠翠。正斜靠在锦榻上,她的脚边,是一个捶脚的嬷嬷,身后还有宫女在松着肩。

她闭着目,面容比成太后要年轻许多。从长相上看与方氏有些相似,但更娇艳。

榻边上,还坐着一个宫妃装扮的女子,脸色苍白,在掩面垂泪。郁云慈眼眸快速一扫,便猜出女子的身份,应是那位良妃无疑。

「臣妾(臣妇给太后娘娘请安。」

方太后缓缓睁开眼,半眯着,看到了郁云慈。

「这位就是锦安侯夫人?」

「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臣妇。」

方太后摆了一下手,坐直了身子。那老嬷嬷与宫女退到后面,垂首站立。

「长得倒是像安妃你,就不知性子是不是与安妃一样沉稳。」方太后睨着郁云慈,眼神凌厉而挑剔,似要将她的皮骨看穿。

可是比起成太后来,她觉得方太后的段数要浅。方太后的凌厉是强装出来的,而成太后的威严是骨子里天生的。

良妃拭干泪,也侧目望过来。

看清她的长相后,心下暗恨。成家的女子都好生讨厌,全都长着相似的面孔,令人看了心里就不舒服。

「说起来,锦安侯夫人还要唤本宫一声表姐…」

良妃话一出口,就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太后的面色一沉,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这个侄女,说话不过脑子。她自认是锦安侯夫人的表姐,那岂不是要矮安妃一辈。

便是她自己,都成了安妃的同辈。

皇家之中,从来都不会论辈分。前朝姑侄二人同侍天子的事情都有,若论纲常,必是攀扯不清。

「臣妇给良妃娘娘请安。」

郁云慈自不会接她的话,那表姐二字,就当没有听到。

良妃心下一松,暗啐这死丫头还算识趣,没有顺竿子往上爬。

方太后没有让人给她们看座,安妃已经习惯。除非她是与其他的妃嫔一起来请安,否则永远都是站着的。

「哀家看着,你这规矩学得不错,可见你娘教得尽心。你虽然出嫁,可娘家永远是你的靠山。若是以后在夫家受人欺负,自有娘家爹娘替你撑腰。往年你娘进宫,每次说到你,都是怜爱无比,恨不得掏心挖肺。为人子女,孝字当先,你千万莫轻信他人诬蔑,与你娘生分。」

「臣妇谨记太后娘娘的教诲。」

对于她的态度,方太后有些满意。就不知道外面怎么会传得那么难听,连小妹都说继女一直包藏祸心。

依她看,锦安侯夫人应该没有那么深的心机,能一骗就是近十年。

所以方太后坚信,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挑唆她们的关系。这个有心人,不用说,除了成国公府的那些人,没有别人。

命妇进宫,是有时间限制的。除非是有天大的恩宠,宫中才会留膳。像郁云慈这样的,是不可能会留膳的。

安妃看着时辰不早,道:「太后娘娘,时辰不早,臣妾送锦安侯夫人出去。」

方太后本就不太愿意看着这两张相似的脸在面前晃,闻言嗯了一声,便有宫女送她们出殿。

她们一走,良妃的脸就拉下来,恨声道:「姑母,你看她们…还不知在心里怎么嘲笑我…我真是没脸了…陛下也不肯见我,我怎么办哪?」

「什么怎么办?那件事情虽是丢脸,却本不是你的错。等病一好,该干嘛干嘛。你要记住,你是宫妃,还是宁王的母妃。除了皇后,陛下的后宫之中,就你地位最高,你有什么好惧怕的。你可别忘记了,还有哀家在呢!」

良妃心稍定,姑母说得没错。可是她一想到那件事情,脸就辣得慌。要不刚才那个锦安侯夫人闹着要什么嫁妆,她哪里会丢那么大个人?

她与安妃一直不太对付,不光是因为一个姓成一个姓方。更多是的陛下的宠爱,明显给安妃的更多。

自己拿安妃没有法子,但对付一个臣子之妻还是可以的。

小姑的心思她知道,以前她虽乐见其成,却并没有插过手。或许她应该助小姑一臂之力,让那个与安妃长得像的女子跌落尘泥。

方太后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哼了一声,「你小姑那边的事情,你不要参与。你只要笼住陛下的心,看好宁王。以后再收拾她们,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

「是,姑母。」

良妃低着头,心里有了计较。

那边郁云慈跟着安妃再次回到祥宁宫,向成太后与安妃告别,然后再出宫。她跟在小太监的身后出了祥云宫,一路低头走着,看两边的景物,应还是进宫时的路。

承元殿的最顶层之上,有一道明黄的身影。

正康帝龙目深沉,一直看着那道身影。

「张东海,你看她像不像安妃?」

张东海手托着拂尘,目光不敢乱瞄。躬着身子,回道:「陛下,锦安侯夫人是安妃娘娘的外甥女,长得相似些是有的。但娘娘身份尊贵,岂是锦安侯夫人能相提并论的。」

正康帝唇角扬起,笑意不达眼底。

「就你滑头,跟了朕这么多年,连句实话都不敢说。」

「奴才该死。」

正康帝眼里闪过杀意,「该死的可不是你!」

第45章 草包

且说郁云慈坐着马车行到街市中,不知因为何事,马车又停了下来。她心想不妙,上次出门被沈绍陵给拦住马车,不会是他还不死心,又想故技重施吧?

「姓郁的,你给本小姐下来!」

外面传来一道女声,她听出声音好像是那位程八小姐。

她叹息着,这都是什么事,每次出门都能有人拦行。暂且摆平一个沈绍陵,又来一个程八。程八看着虽不是什么心机深的,可却是个敢下黑手的。

武将家的小姐,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万一用鞭子抽伤她,她岂不是冤枉?

「姓郁的,你是怕了,不敢见人吗?」

她怕什么啊!她是侯爷的正妻,妥妥的原配夫人。

都说古代女子矜持,怎么会有程八这样的异类?自己倒是要看看,司马府再势大,程八还能当街把她一个侯夫人怎么样?

「程八小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本小姐找你,当然是有正事!」程八嚣张地道,勒着缰绳让马调个头,横立在街中。

侯府的马车就是想硬闯都不能,车夫在外头低声地说着情况。郁云慈用眼神朝采青示意,采青把马车的帘子卷起。

车帘是蓝纹的,车内的光浅也看不真切。但正是因为不真切,她的面容越发的莹白如玉,眼眸熠熠生辉,红唇水润光泽。

不可否认,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程绮红骑在马上,眼中闪过嫉妒。随即想到她平日的所作所为,慢慢转为不屑。手中捏着长鞭,示威似地晃了一晃,「怎么?你不敢下马车吗?这样的鼠胆,岂能配得上锦安侯?」

她垂着眸子,怪不得上次侯爷一见到程八就连忙闪人。自己还以为侯爷不解风情,平白辜负美人恩。

却原来是程八性子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便是现代,也极少这样当街拦着原配挑衅的女子。

「配不配得上不是程八小姐说了算,程八小姐拦住我,不会就是因为此事吧?我是侯爷的嫡妻,长辈之命,名媒正娶。程八小姐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难不成你们程家权势大到可以随意掌控朝臣世家的婚事?」

「牙口倒是利!」程绮红眼一缩,挥鞭抽了马一下。那马吃痛,高声呼鸣。

「我仅是替锦安侯抱不平,方才你问我以什么身份问话,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是你们郁家的主子,郁将军不过是我们程家的一个家将。主子问话,你居然坐在马车上,动也不动,好生不懂规矩!」

郁云慈冷笑着,程家当真是忘本。说到主子,匡家可不就是程家的主子。

「程八小姐倒是健忘得很,你们程家现在位高权重是不假。但你若是这样论的话,我少不得要说道一下你们程家的出身。若是我记得没错,程老大人当年不过是匡家的家将,这才过了四十年,居然连自己的出身都忘了。还敢大言不惭地自称为主,你难道不知匡家少爷要唤我一声师母。说起来,我亦是你们程家的主子!」

街上围着人开始议论起来,因为惧怕程八,都压着声音。

「可不是嘛,程家以前就是匡家的奴才…」

「奴才得了势,也敢摆主子的款…」

「程八小姐一直想嫁给锦安侯爷…以前天天追着跑…」

骑在马上的程绮红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得铁青。姓郁的牙尖嘴利,竟然敢说程家是奴才出身。

「本小姐与你说的是你和锦安侯的事情,你何必掰扯出那些陈年往事,混淆视听!」

「原来在程八小姐的心中,那些只是陈年往事,居然连自己的主家都忘得一乾二净,果然是得势就忘本。」

郁云慈因为今日进宫,特意穿了一身石榴红曲裾裙,衣服上绣着梅竹相映,裙口及裙边是缠绵的云纹。

她长得美,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美得耀眼且安静。

与她的淡然不同,程绮红双眸都在喷火。同上次一样,她依旧是大红的窄袖骑装,浓烈似火。

凭心而论,郁云慈从心里并不讨厌程八,程八虽做派她不敢苟同,但却很欣赏她的勇气。在封建教条森严的古代,能够毫不掩饰自己的喜厌,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实在是令人佩服。

「谁说我们不敬匡家?你扯东扯西的,比那些女子还要讨厌。我且问你,你到底识不识趣?识趣的话,就自请下堂,莫要污了锦安侯的名声。」

好大的口气!

郁云慈都要被她气笑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娘,大呼小叫地让自己下堂,真够可笑的。

方氏母女想害死自己,给郁霜清挪位置。这位程八也想让自己下堂,好腾出侯夫人的名份。她就不明白,难不成满京城里就没有别的好男人了?怎么一个两个都盯着锦安侯府不放?

「我虽然出身没有程八小姐高,但也是将门之后,我父是将军,我母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我自己亦是将军府的嫡女,怎么就污了侯爷的名声?程八小姐以为,一旦我自请下堂,你就有机会了吗?你把侯爷当成什么人,岂是你一个女子能够左右的。再者你以为天下万物,包括人心都能用权势强夺而来吗?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程家位高权重不假,却不是只手遮天。程八小姐也不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凭什么就能随心所欲?」

程绮红好像被她说得有些发懵,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姓郁的嘴真是够利索的。只是她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等等…自己差点就被姓郁的给带歪了。

她是司马府的小姐,本就应该配京中武学最厉害的男人。除了锦安侯,她想不出还有谁能配得上自己。

「强词夺理!你自己名声怎么样自己不知道吗?与人有私,是为不贞,怎么还有脸质问别人!」

郁云慈还是淡着脸,变都未变。她就知道,任凭她撇得再清,还是会被人私下议论。市井之言,本来就不去管什么有不有理,关键是值不值得茶余饭后拿出来做谈资。

她盯着程绮红看了一会儿,脸色一沉,「程八小姐好歹是司马府的姑娘,怎么如市井妇人一般爱嚼舌根子?我与谁有私,还请程八小姐说出名来。可有证据?若是有,我愿与程八小姐对薄公堂。若是没有,程八小姐红口白牙就污人名声,难不成程家家风如此?」

「大家都那么说,岂能有错?」程绮红昂着头,脖子梗着,满脸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