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远古盟约

今夜无星，只有一轮孤月倒悬在天际。

上清宫很大，亭台殿堂数不胜数。柳夕所在的小院名为秋月梧桐苑，院子里一株特别大的梧桐树。

梧桐树很粗，四五个成年人拉起手来也未必能抱得住。枝叶繁茂，亭亭如盖，几乎整个小院子都笼罩在梧桐树的树荫之中。

树干上挂着一盏青纱灯笼，发出浅浅淡淡的光。而浅浅淡淡的光，照着斜倚在梧桐树下男子。

男子长身玉立，蒙蒙的光照不透他脸上的神色，只在他身周打下一层淡淡的轮廓。看上去有些清冷，却不显得神秘。

“你告诉它了？”

秋长生抬了抬眼帘，远远的望着柳夕，淡淡开口。

柳夕向他走了过去，离他还有五米左右时停了下来，然后沉默的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

秋长生也不说话，任由她用古怪复杂的眼神打量，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还特意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和身体姿势，显得神态和姿势更加无懈可击。

“好看吗？”他问。

柳夕：“……”

灯下看美人，自然是好看的。

秋长生运气比她好，身体壳子的颜值本身很高，五官俊朗，有一种凌厉的帅气。

秋长生占据了这具身体之后，这具身体立刻拥有了秋长生那种温润如玉厚德载物般的气质。中和了原主比较有杀伤力的帅气，更拥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人格魅力。

仿若遗世独立的翩翩佳公子，让人一眼看到便不自禁的自惭形秽。

听说这具身体的原主还是什么将军的儿子，身份地位很高。在平常人眼里，妥妥的高富帅。

老天简直瞎了眼。

柳夕心里想，自己夺舍遇到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毫无特色的女孩儿，秋贱人就是高富帅，真特么的。

她看着秋长生那张藏在朦胧光线里帅气的侧脸，问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秋长生闻言没有开口，便是默认了。

柳夕冷笑道：“这么说，墨允来到这个世界，也是你有意安排的？”

秋长生抬了抬眼，说道：“我只是帮了个忙，收点好处费而已。”

“帮谁的忙，收了谁的好处费？”柳夕问。

秋长生耸了耸肩：“你猜呢？”

这不需要猜，除了墨虎族的族长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虽然柳夕并不明白，为什么墨虎族族长要把自己最心疼的幺儿送到这个危机重重的末法世界。

不对，等等。

柳夕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联想起墨允知道真相后悲伤逆流成河的模样，她忍不住心里打了个颤。

为什么最心疼墨允？

墨允是墨虎族族长第十八个儿子，前面还有十个哥哥和七个姐姐，每一个哥哥姐姐的天赋实力都远远超过墨允。它的哥哥姐姐们早早成名，在修道界也是大名鼎鼎的妖族。

用修士的话来说，墨虎族族长生的儿子女儿都是老虎，但是最后一个却不小心生出了一只猫。

偏偏这只猫却是最受父母宠爱的，从小到大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闯祸无数，却从来没有受到父母的责罚。

更奇怪的是，父母如此偏爱废物一般的弟弟，十七个哥哥姐姐却没有任何意见。相反，哥哥姐姐们对墨允也是相当的容忍和疼爱。

墨允当初养成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混世魔王性子，不得不说是父母和哥哥姐姐们联手宠出来的。

柳夕想到了一个词语：捧杀。

父母对真正寄予厚望的子女，往往十分严格，管教极严厉。只有对失望至极的子女，才会任由其调皮捣乱，发展成纨绔子弟。

是呀，只有真正成了不可救药的纨绔子弟，放弃的时候才不会心痛，才觉得没有丝毫愧疚，才觉得……

柳夕忽然之间明白了，墨允为何会如此悲伤。

原来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墨允，心思却如此的敏感。外表傻头傻脑的它，其实有一个无比聪明的大脑。

从柳夕嘴里知道墨玉山河图是假的之后，墨允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它在修道世界的前半生是假的，父母宠爱是假的，哥哥姐姐的疼爱也是假的，甚至连他的身份都是假的。

它只是一个被父母放弃了孩子，一个让父母蒙羞的废物孩子，一个连让哥哥姐姐产生不了一丝威胁感的废物。

之所以对它那么好，只是因为……因为他注定是要被放弃的废物。

秋长生轻叹一声：“远古时代的万族盟约规定，各族都负有斩除巫族的义务，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后来巫族的十二祖巫后裔逃到末法世界，各族便有规定，每隔一段时间就各自派出代表前往末法世界探询巫族的情况。”

“妖族和我们修士不同，我们修士派来的都是各个宗门最杰出的弟子，不是各方面都无比优秀的弟子，没办法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末法世界存活。更不可能完成师门交代的任务，探询或者诛杀巫族后裔。”

“妖族却不一样，他们一直认为巫族后裔已经死了，迫于远古盟约的规定，不得不派出自己的血脉至亲前往末法世界。但是，他们派的是族里最差的直系血脉后代前来末法世界。”

柳夕语调凉凉的笑道：“也就是说，妖族派来的后代，其实是来送死的？那他们为什么不随便找一个旁系的后代来代替，却一定要用自己的血脉至亲呢？”

秋长生从树下走了出来，清冷的灯光照亮了他清澈的眸子，柳夕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因为远古盟约里清晰的规定了，无论修士还是妖族或是其他种族，派往末法世界的必须是最得意最宠爱的弟子或后代。这个后代，指的是血脉至亲，可不是旁系血脉能够代替的。”

柳夕明白了，她感觉到心寒。

墨虎族的族长和族长夫人，宠爱墨允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捧杀。而是因为远古盟约规定：必须是自己“最宠爱”的孩子啊！

原来她一直误会了，并不是全天下的父母，都是无条件的宠爱自己的子女。

原来墨允的悲伤，真的有汪洋大海那么深。

第406章 谢谢你

柳夕的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墨允，任由它一直误会你呢？”

她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还是说，正因为你知道原因，所以才不告诉它。”

秋长生淡淡的笑了笑，淡淡的月光给他锋利的剑眉染上了一层软软的霜。

“一只傻猫罢了，我为何要告诉它？”

秋长生傲慢的抬了抬下巴，眼神不屑的说道：“再说了，我秋长生难道还怕一只蠢猫？它能奈我何？”

柳夕：“……”

果然还是那个秋贱人，不嘴炮会死星人。

刚才本仙子怎么会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心肠挺软的人？

误会，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那么我呢？”

过了一会儿，柳夕突然问道。

秋长生一愣，眼神有些飘忽，装作不在意的避开了柳夕的眼神。

“你什么？”

“我是什么情况？”

柳夕却没给他逃避的退路，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当时我和你在巫族圣地废墟斗法，你拍了我一掌，让我刚好掉进了深渊魔洞。是不是因为，有人也请你帮了个忙，给了你一些好处？”

柳夕的声音很轻，但是秋长生却清楚的从她刻意平静的语调里，听出了些许的颤抖。

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和墨允一样，也是一个被放弃的弃子吗？或者说在害怕，自己在修道世界的前半生也是假的，是被师门刻意培养出来，用来探询末法世界巫族后裔的工具？

秋长生不再躲避柳夕的眼神，反而定定的看着柳夕，星眸里倒映着柳夕那张苍白的脸和迷茫的眼睛。

“是的，的确有人拜托我请我帮忙，还许了我一件大好处。”

秋长生肯定的回答道，每一个字都回答的无比认真。

柳夕的身形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不变，一颗心却仿佛被人活生生的挖出来，扔进了寒冰刺骨的水潭之中。

“那人拜托我，让我尽可能的照护你保护你。不要让你受到伤害，不要让你受到委屈。如果你有什么要求，让我尽量满足你，大不了以后他加倍补偿我就是了。”

秋长生每说一句话，柳夕黯淡的眼神就明亮一分，那颗死去的心脏也跟着跳动几下。

她抬起头，眼底的神色明亮而炽烈：“那人，真是对你这么说的？”

秋长生点点头：“千真万确，字字不虚。”

柳夕的眼底突然滑落下两行晶莹的泪珠儿，先前她无比心寒和失望时都没有流一滴泪。此刻却因为这句话，泪水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谢谢你，师父。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让我再次被人抛弃，谢谢你没有让我的前半生变成一个笑话，一个虚假的笑话。

秋长生轻叹道：“那人还嘱咐我，在合适的时间，替他向你转达一句话。”

柳夕擦了擦眼泪，声音有些哽咽：“他说什么？”

“他说：因为你是他最疼爱最出息的弟子，所以这项差事只能落在你的头上了。”

柳夕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使劲擦着眼泪，抬头望着天，也顾不得此刻的形象在秋长生面前颇为狼狈。

“这该死的老混蛋，就想拿这种假情假意的话来骗我干活。好话谁不会说啊，又不用花钱。”柳夕说。

秋长生笑了笑，说道：“他还说……”

柳夕立刻竖起耳朵：“还说什么？”

“他还说……你的随身空间里面放的上品灵石，都是天道宗的宗门财产，暂时可以借给你，但是回来之后要还的。”

柳夕勃然大怒：“这老东西，好不要脸，居然还想着把灵石要回去？”

柳夕的随身空间里面有近十万块上品灵石，是天道宗山下宗门产业一年的收益。还没来得及交回宗门，就突然接到了师父让她去巫族圣地走一遭的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