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记无奈的看了看司机:“你觉得我今天要是把粮食拉回县城,还能走的了吗?”
司机对这种情况也表示无语,这要是把粮食拉回县城,配合调查完了,估计也没有能够分给村民的了,显然,村民更需要这些粮食。
李书记把人口清单拿到手里,清点了一下,便有了主意,大声喊话说:“乡亲们,今天在这里收缴到的粮食,都是大家的口粮,我做个主,分给大家了好不好?”
司机心说李书记也挺聪明的,万一县委要追究下来,就说是相应群众的请求,他自己撇的屁事儿都没有,还省得这些民兵当民工,抗回去了累不说,还要背上县委欺压百姓的恶名,自己拦一拦他意思意思就算了,省得回去人说李书记干这事,你们都不拦一下。
其实看见大河村村民的眼神,他都不落忍了。
分就分吧!
李书记做了主,就大略按人群的饭量分了粮。
成年男子加未成年十二岁起的男子,分一等粮,其余人群,分二等粮,一等比二等多两斤粮,让付鸥这个大学生算了一下。
其实这就是一个二元一次方程式,付鸥没费多大力气就算了出来,一等粮一人分8斤,二等粮,一人领六斤半合适,于是就在当场,把从孙家搜罗出来的五千多斤粮食,分得干干净净。
公仓里面的粮食,也有李书记做主,扣除应该要交给公社的公粮,当场分给了村民合计一万八千多斤,人均分到手的粮食,有1620斤左右。
公仓里面还有几千斤油菜,打出来清油,也都分给大家,这事就交给何直去办了。
村民多久没有分过这么多粮食了,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孙家的婆娘见自己家的粮食就在当场被分干净了,就要满地打滚,被孙有才喝止住了,现如今他是贪污犯,搞不好还会查到他是投机倒把份子的犯罪证据,还要敢在这里撒泼,是不是不想混了。
更要命的是,孙利在粮仓那里拿着火把桐油就是要烧粮食的。
村民因为粮食的事情,跟孙家算是结上梁子了,并且,李书记见孙家家宅圈了那么大一块地,眉头一皱,收回来大半部分。
这大半部分的地,都分给村里的烈属、以及留了一块备用土地给子孙后代使用。
民兵这个时候来,也赶上了村里做晚饭的当口,当天高兴的跟过年一样,把队里当年做大锅饭的那几口大锅就这剩下没分完的米煮起来白粥。
队里一片欢欣雀跃的跟过年似的,大有当年打土豪分田地的架势。
刘彩和几个妇女,用铁锅煮着白粥,忙活的快和着呢,准备让干完活的民兵同志、司机同志、和大晚上还没有回去的李书记好好吃一顿。
各家的妇女把自己家菜地里面种的菜也拿出来了。
吃完饭,民兵把孙家的围墙也拆掉以后,就已经是半夜了,李书记看了看表,想到明天还有个工作汇报没做,赶紧就要带着孙有才、孙利、孙成才三个人回县里去。
孙有才不乐意:“我家的粮食都让您收走了,为什么还要带我走?”
也就这点觉悟,真是法盲,不知道自己干的事情,早晚要清算的吗?
李书记有点头痛:“你交粮食只是这一季的事情,据我所知你在大河村当了八年的大队长,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先不说远了,就说今年隔壁县黑市上出现一万多斤大米的事情,是不是你搞出来的?这件事情,已经有人举报,并且在派出所有了备案,就等着你回去接受调查了。”
也难怪会抓孙成才了,这件事情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在大河村一调查才知道,孙有才当年所谓带领村民开荒种地,也是何正提出来的。
当时已经出过国,打过仗,也去过广州见识过的何正,回村以后见到村民的地不够种,便跟何直商量,跟当时的大队长打了个商量,把队里用不着的池塘,荒地,全部都开发出来,利用起来,变成田地、旱地,种上粮食跟油菜这些当下比较紧缺的作物。
何直也是个实在人,当时拉着孙有才一起干。
等到这事干成气候了,孙有才把功劳报上去,就成他自己的了。
所以后面大队长退下来以后,公推大队长,开上去跟菩萨一样满脸笑的孙有才,比何直更得村民的喜欢。
更何况何直家里有个条件比较好的哥哥,就有嫉妒心强的村民,在队里讲何直的是非。
最后就让孙有才当上这个大队长,一干就是八年。
这八年时间,可没把大河村的村民害苦咯。
李书记既然在现场,也就征求了村民的意见,让他们重新公推一个大队长出来。
村民这些年,被孙有才的淫威搞怕了,刚开始那五年,孙有才干的就让人很冒火,最后换届的时候,他又威胁了村民一定要选他,否则就怎样怎样。
就这样在大河村连任的大队长。
村民这回怕了,这么多年,孙有才在大河村繁殖出来的势力非常庞大,但凡有哪个村民敢说几年以后换届的事情,他定是要给人扣个帽子不可的。
村民都心知肚明,即使换届,这大队长姓孙是绝对的了。
李书记这一看村民的脸色,别说毛遂自荐了,就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推候选人好吗?
既然村民不敢说,索性,他就做了这个主了,他指着何直:“虽然说孙有才搞出来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当会计的也有责任,但大家心里也清楚,何会计跟这件事情,没有直接的关系,甚至没有得到任何利益输送,既然何直同志在当年开荒垦地中有功劳,就先代理大队长一年,这一年要是没有做出成绩出来,没有改善村民的生活,其他村民也可以报名竞选,你们看可以吗?”
这主意一看就成,何直虽然说不算顶好的聪明,在这方面比不上孙有才,人也特别耿直,但说起心好,大家都对他称赞不已。
当年何直老娘活着的时候,他没有不用心的,这叫孝子;何正落魄以后,何小丽到了大河村,何直也能做到前后如一的对待她,这叫道义,从人品上来说,何直还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对象。
至于能力,这个真的要过一段时间的考验,只有考验过后值得信赖,才有人敢打包票。
何直也有些发愣,他已经李书记会处罚他呢,结果李书记不仅不把他抓起来,还要他做大队长,更要紧的是,村民们都对他很信任。
他还记得当年自己跟孙有才一起竞选大队长,村民的态度可不是这样,因为嫌他这个人太耿直,都说孙有才的好话,结果几年过去,大家的看法完全改观了。
最后还是李书记发话了:“何直同志,不要以为做大队长是对你的奖励,其实这个位置担子还是很重的。”
何直觉得担子很重,但李书记这样讲,他也没话可说,多年前他很有干劲的时候被人猛的泼了一头的冷水,多年以后要他干了,他又过了年轻气盛的那个劲头了。
“何直,干啊!”
“怕什么,我们跟着你来干。”
当年那些说何直不适合带领大家的人,今天都纷纷站起身来,鼓励他干起来。
……
何小丽突然觉得好累,以前也经常这样加班熬夜,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累的,黑暗中她瞥见熟悉的身影,在旁边一晃。
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第30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何小丽发现自己全身都笼罩在一层黄色的光晕下。
那样子简直是——要升仙了吧。
全身都酸软,四肢抬都抬不起来,要不是头顶的木头横梁和蜘蛛网提醒了她,她没准认为自己是升仙了,回到几十年后。
来到这里时间长了,何小丽也习惯性的按照日头推算时间,大概九十点钟。
九十点……
想到这里,何小丽蹭的一下从床上蹦起来,现在日头大,队里平时上工早,中午到了十点吃早饭的时候就开始休息了,要是六点半还没有到地里——
按队里的规定又是要扣工分的。
想到这里可不就是再也睡不着了吗。
前段时间双抢,日头又早,其实五点多钟就要起床了。
说到这里就得随口提一句种地的事。
大河村这边大多数都种植的是水稻,两季稻为主,早稻米四月份插秧,七月份收割,晚稻米七月份种植,十月份收割,逢种植和收割的时候,都是最忙的时候。
插秧前要犁地松土,插之前要把培育好的秧苗,一颗颗的种植到地里,干得熟练了的村民,是可以快速的把秧苗,插的整整齐齐的,但一整天都要这样弯着腰,年纪大一点的人就受不了,所以都派小姑娘干这活。
刚开始知青们插的歪七扭八,被嫌弃要返工不说,孙有才还会扣知青的工分。
秧苗插好以后还要施肥,各种事情。
而收割就更忙了,稻子割下来以后要打稻子,晒稻子,打米……
而双抢期间,就是刚收割完早稻米,又要把晚稻种下去,夏天雨水多,万一碰到天气不好的时候,阴雨天,晒谷子成问题了,还要抢收。
所以说庄户人家,都是要看天吃饭,其中各种艰辛,只有做过的人才清楚。
种下来晚稻,才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到九月份,又要开始种春油菜,收棉花了,这些事情做完,到了秋天,又要在地里种上大白菜,萝卜,大河村这附近,冬天吃白菜萝卜,春天吃白天抽出来的芯子,所以说,一年到头,都有够忙的
这话扯的有点远了,总之只要在地里刨坑种地,一年到头都是没有休息的时候。
所以以前学校里面的孩子,都会放农忙假,也要帮着队里干活。
“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余敏端着一碗粥,从外面走进来,放到她的床头,脸上淡淡的,并没有平时叫她起床时的匆忙。
其实原主的身体,在何小丽穿过来以后,很大程度的受到了她的影响。
以前何小丽就是一定要磨蹭到八点,踩着点进公司的人。
结果要她六点多就起,先去地里磨几个小时的洋工再吃饭。
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余敏,怎么没叫我呢,你们都上完早工回来了吧。”其实吃大锅饭嘛,何必搞的那么认真,地里也不是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但孙有才规定了每天上工和下工的时间,除非是下暴雨不能下地,否则都要好好在地里呆着。
时间久很多人都皮了,可不就是磨洋工吗,说到磨洋工,余敏的水平最高了,每次她都能找到树荫下面,要么除除草了,要么松松土……
“瞎。”余敏把粥放好以后,在她自己的床上坐着,屋子里面也没有多的家具,一般没有客人来,都坐在床铺上面:“昨天大家伙不是搞到大半夜吗,临走前何队长说了今天大家都不用上工,以后上工都根据每天的分配来,如果不想上工也可以申请,想多上工也可以申请,他会按需分配,但上了工就不能每天都在地里瞎磨蹭。”
何队长……什么时候变成何队长了?
脑子短路了片刻,想起昨天的事情来,孙有才等人被带回县里去了,大概还要公审,他涉及到的问题可不简单了,要说这人还真是法盲,他以为这件事情做的漂亮,只要把公家的粮食交了,就没人管他在队里胡来,弄粮食让队里的人知道了,无非是“丢人”而已。
最多,要他把这些粮食还给队里。
但八年来欺压大河村村民的账,会有人民慢慢跟他算的。
走的时候他还哭了,自己圈起来的那一圈地,大半都没了,青砖大瓦房是他贪污腐败,投机倒把的证据,两儿子,亲弟弟,都给带到县里面去公审。
跟他好的那个寡妇,都没说多看他一眼,还是自家婆娘收拾了两身干净的衣裳。
紧接着,她想起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和昨天一晃而过的那道身影,还有……昨天到底是谁把她弄回来的,看余敏的小身板,应该抬不动她吧。
“刘恩慈呢,她去哪里了?”按说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知青点,大概都在吃早饭,她怀疑这件事情,都是刘恩慈搞出来的。
“咯,她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换了个人似的,早上的粥就是她煮的,还弄了两个小菜,地里她也收拾了一下,种了一些下一季的蔬菜下去,她这是什么了?”余敏觉得很不解,以刘恩慈偷奸耍滑的性子,她能够主动干这些,真的是开天眼了。
连脑子一向简单的余敏,都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何小丽可以想象得到,这件事情肯定是刘恩慈起头搞出来的,她眼红自己被选上了,而她落选,想搞臭了自己,然后她上呗。
这件事情不能这样完了算事,刚找完了孙家的晦气,昨天倒没人想起来找出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来,不过也多亏了她,否则还没有由头冲进孙家。
何小丽心说不能就这样算了,刘恩慈啊刘恩慈,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看谁活得久啊。
“那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何小丽突然觉得很头疼,昨天她看见的那个人,好像是刘恩慈,她竟然不声不响的躲在人群里面,看了好一场热闹,好像这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怎么回来的,还不是你自己回来的啊,难道不是?”余敏似乎更不解了,看了一眼粥说:“快些喝了粥吧,昨天拎回来快一百斤米,这下好了,以后都有米饭吃了,也不用每天都耗在地里,真好,何队长说过段时间把春油菜种上,最近他带着一些壮劳力,去修水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