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第二件事儿,就是子虚他们回来了,与云棠谷夏几乎是前后脚儿,一回来就赶紧找到谷夏,禀告了他们这几日的见闻。

“谷爷,您叫我找到跟蚂蟥有关系的偏门巫术,我到了南诏一路探查,终于找到了南诏副王那一脉。”说话的是甄乌有。

“副王?此事与王室有关?”

“对头,谷爷,咱们到了南诏,先找了几个巫蛊大族,最后锁定了巫蛊世家南诏许氏,这许氏后辈修习巫蛊之术者甚众,却良莠不齐,有修明派正道的,也有修旁门左道的,其中有一脉出了个女人唤许珍,这许珍天资聪颖,却修的旁门左道,不仅是修,还把那害人之术记成了书,大言不惭唤做’许氏毕摩经’,说起她来,也算是许氏一族走偏门儿的鼻祖。”

谷夏嗤笑,“经者,亘古不变之语也,这女人还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谁说不是?”乌有又讲,“ 这‘许氏毕摩经’我还打探了一番,民间对其传说甚广,修歪门之人更是趋之若鹜,据说分五大邪术,尤其以‘系魂’之术最为精辟,这系魂术又分几大境界,若是对谁施展了,轻到可改人秉性,重者可摄人心魂,练到大成,甚至可与人换魂!

后来,这许珍招了个男人入赘,生了个女儿随自己的姓氏,取名玉萝,许玉萝就是从小跟娘亲修习巫蛊之术,其中就有一门名为食血术,这食血术也是在那毒书之中,不过是不如系魂术有名气罢了。”

“食血术?”

“是了,那食血术真真邪恶的很,修习者往往需要饲养大量食血之物,类似于蚊子、蚂蝗、蝙蝠此等,施法者以巫术驱使,叫它们去吸食所定之人的血液,直至此人血脉被吸干,而这还未完,此人被吸成无血的干尸,灵魂也不得安宁,会被施法者拘束在蚂蟥、蝙蝠的肉体之中,变成新的害人傀儡,一般来说,这些傀儡攻击性更强,却需要更多的人血来投喂……”

云棠想起梅婕妤肚子里的那些个蚂蝗,胃中又是一阵翻腾,不禁皱了皱眉头,“真是恶毒,然后呢?”

乌有接着说来,“后来这玉萝嫁于南诏副王凤伽异做侧妃,甚是得宠,风光了好一段时间。”

“凤伽异?此人天宝年间来过大唐,玄宗对之礼遇甚重,还配了贵女为妻,谁知他后来叛变,唐军不防,竟被他攻去三县。”

“是了,谷爷,您说的对,就是他,那凤伽异败了唐兵,回到南诏时自然受到父王阁罗凤的嘉奖,当即赐为南诏副王,南诏与唐撕破了脸皮,那个大唐贵女的媳妇儿自然就不能要了,就是这么着,凤伽异丢了妻子,自己回到南诏,马上又娶了独锦蛮女子李氏作为王妃,又纳了巫蛊许氏的许玉萝为侧妃,说来这凤伽异也是厉害,不过一年,这一妻一妾就分别生了孩儿,李氏生的自不必多说,就是如今阁罗凤最疼爱的孙儿异牟寻,咱们只说这玉萝生的女儿。”

甄乌有说的口干舌燥,忙叫一旁儿赶过来听故事的小葫芦去找茶水,又示意贾子虚接着讲,这才在一旁翘着个二郎腿歇了。

贾子虚只得接着他说,“咱们说到许玉萝刚嫁给凤伽异,也是当年就怀了孩子,所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许玉萝生了个女婴,被祖父赐为南山公主。”

这贾子虚说起话来跟讲书似的,把云棠逗得咯咯直笑,“子虚大哥,您生前不会是说书的吧?”

贾子虚瞧了云棠一眼,嘻嘻一笑,“被你说中了,咱们从前就是个说书的,这事先不急,先说这南山公主……”

“嗯,您说!”

“这南山公主还不到五周岁,父王凤伽异就中毒死了,小丫头虽说是南诏贵女,可到底随了她娘亲,从小就对巫术异常的好奇,长到六岁,就已能施展出许氏家族简单的巫术,长到十二岁,母妃病逝,当年便离宫游历,至今未归……御风进宫偷了南山公主的小像出来,谷爷您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又招唤着御风。

御风本也在一边歇着,这才凑了过来,从袖口拿出个卷轴,迅速地舒展开来,单手一举,“谷爷,您看……”

这小像一亮,连云棠也吓了一跳,“这……怎么与孙大人这般相像?只是年纪小了许多……”

大家也都看出了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竟是无人再说话,安静了许久,才听谷夏又问,“你们说凤伽异中毒身亡,可知是怎么回事?”

“只知凤伽异出事之前来过一次长安,来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从长安回去之后,还没超过七日,也就一命呜呼了,据说死前正在带南山公主泛舟,所以只有南山公主留在近前……”

“鬼爷,您说……这孙大人跟南山公主是什么关系,还是说……”实在是生的太像,让人不得不怀疑。

“云棠,接下来,可能还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鬼爷,您说,只要我做得到。”经过这次回去姚府,云棠对谷夏的感激更增加了几分,她这人最讲义气,若是有人对她好,她恨不得十倍的还回去,现下听了谷夏一说,自然马上就想答应。

“我要你帮我去问问李连,上次在含凉殿,他说的宫闱秘事到底是什么。”

哦,云棠想起来了,上次她以为李连真的崴了脚,去含凉殿送膏药的时候他与自己说的,后来又卖上关子,若是谷夏不说,她早就不记得这茬儿了。

谷夏见她犹豫,以为是有难处,“此事毕竟是有求于李连,你若是不喜,倒也不必为难……”

“不不不,我没有不喜,只是您说的这事我一时忘了,这才回忆起来,您放心,我与他已是朋友,没有什么为难的,既然您需要,那我就去问问,只不过他也说这是宫闱秘事,告不告诉我就不一定了……”

“好,那就多谢你了!”

***

当天,云棠就去含凉殿找了李连,这才知道原来这人还会武艺,怪不得在翰林院撞到他的时候觉得他身子硬邦邦的,原来还是个练家子。

云棠到了的时候,他正在青青细柳前打着拳呢,步子灵活而多变,一双有棱角的手时而握拳,时而变掌,时而又划过身侧变作勾手,一身黑色的袍子已被汗浸湿,湿答答地黏在后背上,似是瞧见她来了似的,故意把一套拳法打得爽爽利利,威风凛凛。

果真,云棠也的确有些看呆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李连有些帅气,一张本就生的干干净净的脸面,再耍上这么一套拳法,哪能不帅呢?

可也偏就是这个时候,一套拳法打完了,李连呲牙笑了笑,脸颊上还挂着汗珠,把那口牙齿显得尤其的洁白整齐,竟让云棠有些脸颊发烫。

“语冰,你怎么来了?可是想我了?”

云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清了清嗓子,“殿下,我来是有事求你……”

李连有些不满了,“什么殿下不殿下,叫我表字,你说吧,什么事求我?”又赶紧叫近旁的小螃蟹去沏茶水,俩人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面对面坐了,这才开始讲起正事。

“不……不器,那次也是在这儿,你跟我说的林才人的事,听说她后来是失踪了,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毕竟是有求于他,他若想听,唤一唤倒也无妨。

李连肃了肃脸面,“你问这做何?”

“我……我……真的有事……你相信我……”这叫她如何解释?说是一堆鬼魂叫她办这事,说了他也不能信呐!再看李连,依然是肃着脸面,知道这事多半是不好说出口,“殿下,若是不方便,就无需说了……”

妥了,他刚沉默了这么一会儿,马上又换回“殿下”了,她当他不信她?李连这才舒展了眉头,又换回平常的面色,“瞧你,我又哪能不信你,其实这事也没什么,若是当初你没坐着坐着就跑了,说不定我那天就告诉你了……”

又斜眼瞧了瞧云棠,果真脸蛋红扑扑的,多半是想起那天的事,心里就有些美滋滋的,“我就是在想,你为了这事专门来我这一趟,到底是要做什么,毕竟这宫里头可不如你想的那般单纯,我是怕你初生牛犊不怕虎,作出什么事情对你不好,不过你不想说也就算了……”

“你……放心,我又哪里有什么能耐做什么大事,不过是件小事,必不会出什么乱子……”

李连轻笑了笑,“那就好……其实那林才人,是父皇密令处死的……”

“什么?!不是说林才人正得宠,又如何会被……被……”被皇上处死的,是如何都不敢说了。

李连摸了摸云棠脑袋,“瞧你吓的那样,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条人命,谁叫她吃了熊心豹子胆,要去谋害皇上呢?”

“谋……谋害皇上?!林才人为何要谋害皇上?”

“那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那林才人原本温婉可人,有一阵却忽而魔魔怔怔,整日神神叨叨,说什么鬼狐仙怪,众人只以为她是得了疯病,谁知后来,父皇总觉着头疼的厉害,还当是祖上的风疾找上了他,却发现了御枕中缝着的密符与小偶,有宫女认得,说见过林才人缝制那小偶,父皇一气之下,当即密令处死,此事因着涉及到巫蛊这等灵异之事,这才被封锁了消息,只有几个父皇看中的妃子知道罢了,我知此事也是从母妃那里得知。”

李连的母妃是皇上极信得过的崔贵妃,怪不得他知道这么多。

“只是这林才人又是从何处习得的巫术呢?”云棠听他这么阐述,更加好奇。

这时小螃蟹沏好茶水端了上来,李连忙把他打发下去,又给云棠和自己分别倒了杯茶,朝云棠勾了勾手,“你凑近一些。”

云棠忙把凳子搬近,又把耳朵往前凑凑,“你说!”

“这我不得而知,不过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人因此死了,而且还不只是一个,只不过都被宫里封锁了消息,御医和刑部都说不明白,只能归结为巫术作怪……”

早就有人因此死了……云棠打了个冷颤,这宫里头到底是怎么封锁的消息,竟然如此的密不透风……“那岂不是……和梅婕妤,教坊的洛姑娘一样?”

李连瞧着眼前那雪白的耳朵,阳光映射下透明了似的,上面的细小绒毛也看得一清二楚,呆愣了一阵,又赶紧错开眼睛,“是……是啊,所以皇后才对此事如此重视,正在亲自彻查……按理说,这林才人已经死了,巫术也该没了,难不成是那林才人成了鬼依然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倒是没有,其实不过是活人作怪,不过那会巫术的怎么说也该是孙茹,为何却把林才人搅合进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风声水起/小可爱的地雷辣!么么么么么么哒!

☆、乐师丁泽

云棠从含凉殿出来,直接往尚宫局去了,到了司闱处,果见到荣大人和其他几个司闱正在屋中说说笑笑,换了官服的荣大人显得更加落落大方。

随即踏进门槛儿,“荣大人,我回来了!”

本正与人交谈的荣大人看到了云棠,忙伸手召唤过来,面上带着和煦的关切,“回来了,家里人都怎么样?小允见了你可开心?”

云棠与她说过自己的弟弟,见她把自己的事情记得这么仔细,又是一阵感动,忙答,“都好着呢,小允开心的不成样子,这个先不说,我在这还得先恭喜荣大人升官儿,瞧您这身官服,比从前更加威严了呢!”

这话一夸,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荣大人,这小姑娘是谁啊?这小嘴儿甜的,抹了蜜似的。”说话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大人,身子微有些发福,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云棠面颊,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子茉莉花的气味。

荣大人听人夸云棠,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来来来,给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我带的小姚,名叫云棠的,也是咱们司闱处的,今年刚刚到任,日后还得靠着各位大人提点照顾……云棠,我也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周大人,今日就要离宫了,你来也正好,咱们一起送送。”是了,说起来荣大人能晋升官位,还得亏了这位周大人腾位儿。

云棠连忙作揖,“周大人为宫里头操劳了多年,如今也该好好歇歇了,您出去了也不用记挂着宫里,咱们都会尽心尽力好好守着司闱处,必不会出什么差错。”

周大人已脱了官服,只做普通女子打扮,虽也有二十五岁了,可因着在宫里头保养的好,瞧起来还跟十七八岁似的,这么一打扮,丝毫不比那等刚出阁的小姐们差,反而还多了一丝利落大方,见云棠跟自己行礼,忙轻扶了起来,“快起快起,不必多礼,多讨喜的孩子,日后我出去了,你们可得多照顾着些!”

介绍完了周大人,荣大人又接着介绍其余的几个,原来那刚刚捏自己脸的姓沈,女官儿能做到她这个年纪也不急着嫁人,也是实属不易。

云棠心里头感谢荣大人,这是趁着这机会介绍给上司们认识呢,忙冲着各位作揖,“各位大人好,下官是司闱处的女史姚云棠,一直由荣大人带着入职的,日后还得跟各位大人好好学着,若是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还得亏各位大人及时督促!”

见了这么个守礼懂事的小姑娘,也没人不喜欢,几个大人纷纷说了几句赞美之词,又一齐送周大人出了宫门,其中不免又是一阵哭哭啼啼,瞧见她上了自家来接的轿子走了,这才往回折返。

众人本是一齐回去,一直走到了一处拐弯,荣大人才带着云棠单走了偏路,仔细聊起了这些天的事情。

“云棠,这次回去,那些人没为难你吧?”云棠认了荣大人做姐姐,自然有意无意之间也和她提过家里头的情况。

“荣姐姐,您就放心吧,我从宫里头回去,她们巴结还来不及,不过说实在的,我也真是厌倦了那些人的嘴脸,在我的印象里头,小时候爷爷可是看都不看我一眼的,包括那刘氏,我本以为我和别人一样,同样是她的孙女儿,可她为何就对我自己一人如此苛刻呢?所以小时候的我总是在讨好,以为自己做的好了,才能像姐姐那样叫她满意,荣姐姐,您说我那时候,怎么就那般傻呢?”

又随手折了枝青绿的柳枝,轻轻点着岸边的湖面,“这次回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对我也可以如此,可我却再不想要了……”

荣大人轻轻抚了抚云棠脑袋,“云棠,我该是没跟你说过,其实我呢,曾跟你的境遇差不多,我就出生在长安城里,父亲不过是个礼部的八品小官儿……”顿了顿,又苦笑一声,“我还是庶出,母亲在我不到周岁的时候就病逝了,我小时候也是,以为自己和其他兄秭一样……我爹的嫡妻我也叫她娘亲,却从未见她对我笑过,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只是庶出,怪不得……怪不得我那娘亲和兄秭在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充满着轻蔑……我以为等我足够优秀,就会叫他们刮目相看。”

“所以您进了宫?”

“对,所以我进了宫,那一年女官招募是靠考试,我在几百个女孩之中脱颖而出,被当时的陆尚宫挑中,我就从女史,一路坐到今日这个位置,就是在昨日,我也回了趟家,我本以为我会扬眉吐气……”

“难道不是么?”

荣大人笑了笑,“不是,当我真正面对那些人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那些人根本就不配做我人生的评判者……所以云棠,姐姐拿我的切身体会告诉你,不管别人如何看你,永远别拿那些人当真,当你有一天真的甩出他们老远,那时候你才发现,跟这些人较劲,真是世上最最无趣之事。”

“姐姐说了这么多,只想跟你说,你就是你自己,谁也代替不了你苦,谁也代替不了你乐,趁年轻,千万要好好活一把,莫要因着那些不相干的人左右了你自己。”

云棠感动,轻轻拉起荣大人的手,“我晓得了,荣姐姐。”

***

夜深人静之时,云棠拿出笔墨,准备写封家书解释一番,李连到姚府接她,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连她自己都吓到了,爹娘怎会不多想?

写满了两张信纸,又对折叠好,仔细放在信封里头上了封,这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想起了白日从李连那听说的旧事,只在心中默念,“鬼爷,您睡了么?”

“没,在想白日的事。”

“我也是,你说那林才人为何要谋害皇上呢?而且小田也说,自己是被她推下井的……”

“这倒不难,那‘许氏毕摩经’里头,讲的最多独到的就是摄魂术。”

“这……鬼爷是说,是那孙茹用摄魂术控制了林才人?”

“我亦不知,毕竟都是一种猜测,不过这事和孙茹脱不了干系。”

“可是您说,这名册上既已注明孙茹是南诏人,为何就无人去怀疑她呢?”

“南诏虽巫蛊盛行,但寻常人还是接触不到的,唯有那等皇室贵族或是巫蛊世家才有机会习得,除了南诏,包括土蕃、天竺亦是如此,这唐宫里西域的乐人舞姬,俘虏来的南诏、土蕃官奴亦有许多,实在是怀疑不到孙大人的身上,再者说,林才人又被捉了现形。”

“可林才人已经死了,食血术却还在继续……”

“这宫中与林才人最亲近的人就是孙茹,估么着现在……皇后也有所怀疑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孙茹在宫中已久,人脉从宫中的近侍到朝堂上的官员都有涉及,皇后也不敢轻易动作,以免打草惊蛇伤及自身。”

“那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