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被引燃,可化作坚不可摧的城墙,无惧万千厉鬼。
土崖之上的人也觉察到了异变。
穆冉方从惊魂中回复,喃喃道,“中原人,真不能小看。”
婴瑶面色惨白,她的双腕刚被塔咤接上,疼痛也止了,依然能感觉到那种压制般的恐怖。她是花喇一族的祭司,擅长炼毒,从来受尽尊祟,极少吃过大亏,“教主,那究竟是什么人?”
塔咤面上疤痕一动,双拳一拧,指节爆响,“我去试试。”
穆冉中肯道,“我看不必了,不说别的,单是城门已开,你冲过去人往城里一退,城门一闭,你还要白受城上一堆飞箭。”
婴瑶气急而怨怒,“他坏了我们的大事,难道就这样算了?”
戴银面具的男子道了一个字,“退。”
三个人静了声,婴瑶容颜扭曲,异常不甘。
银面具后的声音冰冷无波,“中原人均已入城内,不必再浪费神奴,这个人我见过,你们赢不了,将来我自有办法收拾。”
第90章 赠归人
和州一带是水路往金陵的必经之道,许多远道而来的舟船都在此歇停。
一艘货船泊近了码头,船工刚跳上岸,还没来得及系缆,一个方脸的男子没声息的出现,嗡声道,“益州的船?”
船工唬了一跳,还来不及回话,被方脸男一掌按在胸口,胸骨顿时凹下去,仿佛被压成了一张饼,瞪着眼睛仰天倒进江中。
听到异响,船舱内冲出七八个大汉,个个身材魁梧,硬朗如行伍军人,手中拎着腰刀。
冲在当先的一人被方脸男的掌缘斫中肩骨,半边身子顿时软塌下去;其后一人抢上来劈出一刀,方脸男侧身一避,一掌拍得来人飞跌出去,口吐鲜血;又有两人冲近,方脸男横掌封住一个,反身一脚踢中另一人下阴,又多了一名亡魂。
余者廖廖无已,情势不妙依然悍勇,拼命缠住方脸男。与此同时,船内一个年轻的汉子揪住押送的老者,趁着混战跳水欲逃,不料才翻出船帮,一抹幽灵般的刀光乍现,带着阴风抹过颈项,结果了年轻人的性命。
鲜血飞溅之时,持刀者往后稍退,是个脸相白秀的中年人,看上去有些阴沉。
方脸男也将对手清得仅余一人,那名大汉嘶声道,“我们押送的是朝廷重犯!你们这些逆贼,当诛九族!”
白脸的中年人无表情道,“劫的就是重犯,你们不是兵分三路?幸好有人传了消息,不然还堵不了这么准。”
话音方落,他一刀利落的斩下,大汉死未瞑目。
码头安静下来,被押送的老者瘫在地上,躯体到意志都像一团泥。
方脸男子走近,对着老者道,“你都说了什么?”
老者正是司空尧,他武功已废,此刻孱弱无比,惶惶悚恐,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气势。
白脸的中年人一转刀,司空尧立刻尖声道,“不怪我,是苏璇!是剑魔——”
方脸男子打断他,“不错,苏璇重现江湖,弄砸了任务不怪你,可你不该松口乱说,十二懂规矩,所以他死了,至于你——上头已经有了吩咐。”
老者拼命往后缩,脸面激红,几乎脖筋都迸出来,“我要见王爷!你们不能听那个贱人的,她算什么东西——”
方脸汉子揪住他,冷血道,“以前她确实不算什么,但如今王爷信她,我们只有听令,黄泉路上别见怪。”
随着双掌一轰,司空尧的脑袋如一个烂瓜迸碎,花白的乱发糊满了血。
随着拓州城门的闭阖,一场延续多日的噩梦终于过去。
数千武林人赴西南,能活着入城的仅有三成。生还者均是行装尽失,衣衫脏污,疲惫已极,还是苏璇与鲁将军协商,将群雄暂时分散安置入民居,才算得了休整。
灵鹫宫带出来的人折损了一半,比起一些几乎折损殆尽的门派,已算是运气上佳。宁芙也受了伤,却没耽误她与别派交流闲扯,很快就得知了苏璇复生的缘由,转述给温白羽,其间的种种说来颇为传奇。
“原来苏大侠的失智居然是中了朝暮阁的异毒,洞庭落水后被他的胡姬徒弟藏起来,用十余年寻出解药,不久前才醒来,果然是善有善报,阿弥陀佛。幸好他担心金虚真人而寻来西南,不然我们都得死在城下了。”
这些话是宁芙从少林弟子口中听来,念佛也学了一色样,不过最后一句确是发自肺腑,十足的庆幸。
温白羽听完着实发了一阵呆。
近年传说武林中最出名的飞贼是苏璇的徒弟,甚至在试剑大会上斩了屠神。温白羽一听就知道是苏璇在凤阳救下的小胡女,还曾颇有不屑,想着胡人终是胡人,哪怕上了天都峰,仍是苏璇一死就走了邪道,谁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想到当初与苏璇的争执,以及那个木呆呆的女童,温白羽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才道,“他的徒弟叫什么?”
宁芙回忆了片刻,“听说随了苏大侠的姓,叫苏云落,宁樱师姐曾照料过,是个极畏缩的孩子。苏大侠疯的时候她应该也不大,没想到这般能耐。”
温白羽出了一会神,“苏云落,确是个不错的名字。”
配得起这个名,也对得起苏璇这样的师父。
宁芙提壶倒了一碗茶递过来,温白羽尝了没说什么,宁芙反而有些意外。
拓州边远,所用器皿均是粗瓷,茶水涩而无香,换在平日温白羽根本不会碰,这一次却并未挑剔,对买来的成衣也不曾嫌弃,真是异事。
饮了茶搁下碗,温白羽想起来,“其他各派怎样了?”
宁芙探听了不少,挑着说了几个门派的情况,又道,“那些在不死泉失了半数精锐的最惨,少了掌门号令,乱起来又疏于支援,在城下几乎全没;实力强的大派稍好,不过昆仑拼得最狠,折损也多,严掌门也受了外伤。”
那个粗豪的汉子说话难听,为人倒有几分勇烈,比起沈约之流要强得多,温白羽心不在焉的拨着盏沿,“没死就是万幸了,一点伤不算什么,慢慢调养总能好起来。”
宁芙想起来不免恻然,“那也不一定,听说峨嵋的冼掌门伤势危急,苏大侠今日就要携她赶回中原,寻医救治。”
温白羽一怔,“苏璇这么快要走?”
宁芙回道,“还不是为金虚真人,他被血翼神教的高手偷袭,中毒颇深,如今情形极糟,全靠苏大侠行功压制,朱鹤堂也没法子,说是大约唯有方外谷的鬼神医能治。”
温白羽知道叶庭受了伤,却没想到如此严重,她在西南得了正阳宫不少照应,全因金虚真人之故,不免关切,“我那里还有一瓶解毒丸,你取过来,我去瞧一瞧。”
无巧不巧,温白羽方出了院子,正见苏璇行来,两下俱是一讶。
苏璇是特地来还剑的,见面即道,“当日冒昧,擅借了二宫主的佩剑,特来奉还。”
长剑在他掌中平平而持,青碧如水,明峻修拔。
一如苏璇英逸的眉宇,看来宁澈淡然,展动之时却气势飞扬,捭阖万里。从少年到如今,从云端到深渊,历尽无数复又归来,他依然清明正直,锋锐如初,不曾被岁月改换。
温白羽定了一瞬,忽然脱口,“剑送你,不用还了。”
这一言大是意外,苏璇诧道,“此剑为灵鹫宫珍物,苏某不敢受。”
温白羽一念乍起,话出口反而定了神,“这把剑本来就是你从古阵携出,此次又蒙你相救,我也没有别的东西相谢,拿去就是。”
她说得轻松,苏璇却知这把剑是灵鹫至宝,如何能应,“开城是鲁将军下令,我仅是言语几句,不敢居功,二宫主无须在意,更不必言谢。”
鲁将军要是这般好说话,也不会底下喊破天都无动于衷,温白羽懒得多言,只道,“你不用推避,我说了送你就不会收回。”
苏璇坚持不肯,“二宫主实不必——”
他一力推拒,温白羽气往上涌,不等说完劈头一斥,“苏璇!你是不是一直瞧不起我!”
苏璇一怔,正色道,“二宫主哪里话,我绝无此意。”
温白羽越说越觉委屈,不知怎的眼圈发涩,“是不是灵鹫宫的什么你都瞧不上,不配你使用?我送的就是不合意,根本不值得你一顾?”
苏璇全然不明所以,见她神情激动,下一句还不知说出什么,谨慎道,“岂敢。”
温白羽方平了恼色,带着一点鼻音嘟哝道,“那就拿着,休要再啰嗦!”
温大小姐已是成□□人,依然任性如昔,苏璇不好又惹怒了她,唯有道,“那多谢二宫主,苏某愧煞。”
温白羽回屋一转,出来时面上犹有怨嗔,递过剑鞘的双手却很轻,话语极静,“它叫归澜,相传是大师欧冶子所铸,你好生使用,不比轻离差。”
第91章 故意长
益州武卫伯府后院的一间书房,左卿辞读完一封密笺,沉思了一阵。
苏云落从外归来,推门而入,左卿辞折起笺纸,道,“阿落回来了?青城山风景如何?”
苏云落望入他的神色,“师娘挺喜欢,还求了平安笺,阿卿是收到了不好的消息?”
左卿辞也不避她,“出了两桩事,崆峒派自入西南,每隔五日必用信鸽传书门派,最近一封信道已去往不死泉,之后音讯断绝,怕是凶多吉少,其他的帮派也难料。”
崆峒派在武林算是实力不弱了,苏云落不禁惊异,“血翼神教怎么可能如此厉害?既然师父闯教见到乘黄,圣女和赤魃肯定已经死了,该是实力大减,怎么还能兴风作浪?”
左卿辞曾设计挑动圣女与三名护法内斗,致使血翼神教损失惨重,高层几乎尽亡,苏云落实在想不通短短一年怎会嬗变至此。
左卿辞也想过这些,“乘黄是个厉害人物,我们除掉赤魃和阿兰朵,反而便宜了他。他的尸傀之术已经大成,会助武卫伯,足见勾联了六王,今后的麻烦不小。”
苏云落犹豫了一瞬,说得有些困难,“会不会是我惹的祸,血翼神教原本不会与中原人交集,如今却——”
左卿辞打断她的自责,“与你有什么相干,乘黄琢磨药人已久,就算没有我们,迟早也会弄死对手爬上教主之位。可惜当初白陌看守不力,给朱厌逃了,不然何愁制不了乘黄。”
朱厌是乘黄的亲子,意外被左卿辞擒获,偷偷弄出了教外,本来是个绝好的人质,没想到这少年出身神教,懂些古怪的秘术,趁着不备竟然逃去无踪。
苏云落终是心有郁结,“不知师父怎样了,有没有寻到师伯。”
左卿辞斜了一眼,“怕什么,反正有你这个好徒弟,出事了大不了再去寻十几年的药。”
苏云落给他一呛,不知该说什么,左卿辞待她一切都极好,唯独关于师父总爱讽上两句。
左卿辞见她闷闷不乐,才道,“你也不必担心,他毕竟是苏璇,能单人匹马闯到乘黄面前,行尸也未必奈何得了他。”不过金虚真人一行就未必能活着回来了,左卿辞也不多说,免得她又牵挂无关之人。
苏云落稍微放下心,想起他先前所言,“还有一个消息是什么?”
左卿辞默了一瞬,“刺杀我父亲的凶犯以及给皇上的秘信,都没能递到金陵。”
苏云落变了颜色,“是六王做的?”
左卿辞淡淡道,“还能有谁,武卫伯一逃,六王就知道计划有变,为免给天子悉知,只有掐断益州的消息,不过这等于图穷匕现,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动静。”
苏云落忧心起来,“消息递不出去,会不会对侯爷不利?要不要我走一趟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