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1)

薄荷味热吻 容光 3300 字 29天前

十来分钟在这比赛里简直是弹指一挥间就过了,眼一眨,就轮到了魏光严。

袁华双手摁住他的肩,低声不断打气,魏光严连连点头,终于要踏上赛道起点处。

程亦川叫他:“魏光严!”

他回头,脸色有些泛红。

程亦川笑着喊了句:“别忘了,她也在电视机前看着你!”

魏光严的脸在一刹那间涨得更红了,双手握拳,重重点头,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用力吼了句:“老子拼了!”

双手在胸前死命捶了两下,像是人猿泰山。

他那一声吼,把周围的运动员吓一跳,连袁华都愣了一愣,笑出了声。

“这家伙。”

程亦川只觉得魏光严的热血也一路燃到了他的心里,上前几步,他也握紧拳头站在原地,看见枪响后猛烈冲刺而下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魏光严下去了,在又一名运动员踏上起点时,他的成绩通过广播和大屏幕传达给了观众。

一分三十九秒一二,比他在队里取得过的最好成绩只差0.03,相当不错。

袁华笑了,程亦川也低低地叫了句yes。

正式比赛时,因为环境和心理状态,鲜少有能比平常发挥得更好的选手,能稳定在自己最好的成绩上,已经难能可贵。

轮到程亦川之前,出人意料的是那名美国运动员justin跑了过来,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拍拍他的肩,说:“那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justin的脸上有些不自在,但目光是诚恳的。

程亦川惊讶地看着他,很大度地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justin笑了,说:“我很少在赛场上看见中国人,你滑得很棒,程。”

程亦川也笑了,学着他那样,大大咧咧回拍了拍他的肩,说:“不用遗憾,从现在开始,你今后会常常在赛场上看见黄皮肤黑头发的人。”

justin哈哈大笑,说:“祝你取得好成绩,真心实意的。”

“谢谢你。”程亦川挥挥手,大步流星往起点处走,头也不回地说,“我会的。”

哪怕无法夺得名次,哪怕与世界水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可曾经想也不敢想的比赛,如今他不也参加了?跨过门槛,越过高山,之后的一程又一程,焉知他不会追上来,甚至赶超?

宋诗意说得对,他还年轻,他并非只活二十岁,他还有长长的时间去追赶、去超越。

哪怕他不行,只要那道鸿沟在缩小,终有一天,在某一位中国运动员的身上,鸿沟会被填平。中国人不是有句老话叫愚公移山吗?差距终究会消失的。

他前所未有的确信。

袁华说了什么,广播里又播放了什么,他统统没有放在心上。

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耳边的所有嘈杂声就在此刻尽数消失。他甚至没有去想宋诗意是否在山下,他能否超常发挥令她喜笑颜开,又或是发挥不好叫她有些失望,那些无关紧要的念头全都不见了。

他听见广播里的女声用并不标准的发音叫出了程亦川三个字。

这一刻,他是程亦川,是一名滑雪运动员,自八岁起开始踏入雪地,从此与这高山白雪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

他站在起点处,俯瞰赛道,缓缓俯身,做好了预备姿势。

在山上与山下变成两个世界后,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在瑞典,也不在什么国际赛场了。风还是凛冽的风,从遥远的山巅吹来,夹带着雪的气味,也许还融进了清晨的日光、黄昏的夕阳、地中海的飞鸟与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与他在亚布力每日经历的、看见的、闻到的,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雪还是一样纯白无瑕,太阳还是一样轻盈热烈。

而他呢。

他露齿一笑,把滑雪镜摘下,挡住了刺眼的白色,全神贯注,将所有的力量都凝固在了腿上,整个人宛若紧绷的一张弓,箭在弦上。

他还是那个他,热爱这漫山风雪,一往无前的程亦川。

第74章 第七十四个吻

第七十四章

风雪之下, 那抹耀眼的红仿佛雪山上的霞光, 眨眼间冲出起点,穿过一道又一道的旗门, 一路行云流水而下。

继魏光严之后, 他是第二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选手。山下的观众们依然在欢呼, 尤其是他接近终点处时,各色的旗帜都在空中挥舞着,来自不同国家、说着不同语言的人, 纷纷兴奋地尖叫着。

越靠近终点,喧哗越大。

他从属于滑雪运动员的寂静世界抵达人间烟火处, 眼前人头攒动,耳畔呼声震天。

竞技滑雪的魅力大抵就在于此, 真正热爱它的人是不分国籍,也不分种族或是宗教的。他们爱的只有滑雪这项运动, 只有风雪交加时令人屏息的刺激。

这一天,程亦川完成了他的世锦赛首秀, 这是他迄今为止参加的最重大的一项国际赛事, 他顺利完成首秀, 在终点处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 双手握拳,冲着半空中使劲挥了两下。

魏光严冲了上来,陈晓春也冲了上来, 和他撞在一起, 撞到肩膀发痛也毫不在意。

一旁的工作人员跑来赶他们走, 不住用英语说着move,因为下一个选手就快上场了。

程亦川快走几步,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宋诗意的身影,可在广播里响起他的成绩时,他依然没能找到她。

程亦川的最终成绩是一分三十八秒八八。

作为教练们口中的大赛型选手,他又一次在比赛中完成自我突破,刷新了个人最好成绩。此次男子速降项目共有二十一名选手参赛,他是第十六个出场的,目前排名第六,比魏光严还领先三名。

袁华带的运动员已经比赛完毕,他正从缆车下来,几乎是一跃跳下,踩着松软的积雪一路狂奔而来。

袁华有些失态了,但这个节骨眼上,没人在意教练的气质是否稳重。他一拳砸在程亦川的肩上,险些把人砸倒。

程亦川吃痛地嗷了一声,又被他大力搂入怀里。

“……”

他险些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才看见袁华脸红脖子粗,双眼发光,握着拳头说了句:“发挥得很好!”

程亦川揉着肩说:“教练,你表示喜悦的方式真独特……”

下一刻,袁华也没有顾此失彼,又以同样粗暴的方式对待了一遍魏光严,“你也很好!”

魏光严:“……”

本来是挺好,被这么又捶又搂的,感觉就不太好了。

女子速降项目排在男子速降之后进行,袁华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程亦川在他临走前叫住了他:“教练,你知道孙教他们在哪儿吗?”

袁华回头,表情有一刹那的凝滞,“孙教练没来。”

孙健平竟然连正赛也没来?程亦川大为吃惊,他还以为宋诗意无论如何也该跟孙健平一起来的。

“那丁俊——丁教练呢?”

“丁教练也没来。”

这下程亦川觉得不对劲了,丁俊亚也没来?作为女队教练,他怎么可能不来?

“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直觉告诉他,丁俊亚是和宋诗意一起的。

袁华顿了顿,还是说了出口:“他们回国了。”

“回国了?”程亦川一脸茫然,“为什么回国?出什么事了吗?”

比赛还在进行中,技巧队明天还有项目,出什么事了袁华不能说,这是孙健平临走之前叮嘱过的。军心不能乱。

他摆摆手,笑笑说:“能有什么大事?丁教练家里有点急事,回国解决去了。你别瞎操心,看看后面的比赛吧。”

说完,这回袁华真走了。

程亦川怔怔地站在原地,片刻后撒腿往外跑。

魏光严叫他:“哎哎,去哪儿?”

“回车里拿手机。”他头也不回地说。

全体运动员都把手机上交到了袁华那里,程亦川回到车上时,助教还守着包呢,看见他回来了,急吼吼地问成绩。

程亦川只顾着找手机,还是紧随其后的魏光严和助教说上了话。

一整个上午,他用袁华的手机给宋诗意打过电话、发过信息,她始终没有回复。如今好不容易拿到手机,上面依然没有她的只言片语。

程亦川茫然地坐了下来,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她当然没办法回复了,既然回国了,这会儿应该还在飞机上。可是丁俊亚家里有事,为什么她跟着回去?不是说过只是师哥吗?师哥的家事,她跟着凑什么热闹?

魏光严看出他的不对劲,安慰说:“别担心,是丁教练家里有事,又不是她家有事,小事情,小事情。”

可这样的安慰根本不成安慰,就因为跟她没关系,她还跟着回国去了,这才叫人不是滋味。

刚拿到好成绩的兴奋在此刻忽然凝固,她非但没有来看他的比赛,还跟着丁俊亚回国去了,这个消息无异于一盆冷水当头而下。

程亦川在车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胡思乱想的结果是一颗心越来越乱。

魏光严只能自顾自安慰他,看他没有半点反应,一颗心还悬着,最后只能开启自嘲模式。

“哎,刚破纪录的人有什么资格摆脸色?我都被你压成老二了,我才该摆脸色等你安慰我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念了半天,才终于等来程亦川的反应。

程亦川猛地跳了起来,一股脑往车外走。

“喂,你上哪儿去?!”

“机场。”程亦川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说,“房间里的东西你替我收拾收拾,我先回去等你们。”

“你没跟教练请教,擅自离队会被处分的!”

魏光严急得跟下了车,助教也在后面叫程亦川。可程亦川头也不回地跑了。

*

孙健平是在早上六点过时发病的。

国家队所有人员统一住的标间,哪怕教练组也不例外,孙健平是和袁华住的一间屋。

当时袁华刚起来,看向来早起的孙健平还侧着身子躺床上,打趣了一句:“今儿我可比您先起来。”

孙健平动了下,没吭声。

袁华不以为意,一边朝洗手间走,一边说:“我先洗漱去了,您还能再躺会儿。”

然而等他洗漱完毕,走出来时,孙健平还躺在床上。

袁华一愣,走上前去:“孙教,怎么还赖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