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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看着她数钱。

一共是六十五块八毛三分钱。

孙大琴脸色有些不好看,朝正国看去,语气有些不满,“怎么只有这些?你该不会是藏钱了吧?我可是你亲娘,你这臭小子,可不能这么没有良心!”

正国脸一黑,很想骂回去,但想到她现在的病,到底是没有冲她发火,皱眉解释,“我就这么些钱,不信你问我奶。”

钱淑兰掏出一个小本本,看了一眼,朝孙大琴道,“扣除学费,的确只剩下这么多。”

孙大琴瘪着嘴,不满地嘟哝着,“上什么学啊。一学期七块钱呢。真是浪费!”

钱淑兰怒瞪她一眼,“你还要不要治病!不治就把钱还给正国,哪那么多废话。”

听到这话,孙大琴吓得把钱飞快地塞回自己兜里。

作者有话要说:有句话说的好,人只有在病重时才能感受到别人对她究竟是怎样的?

最近几章就是致力改造大琴同志,有点鸡飞狗跳……

第72章

钱淑兰在众人脸上溜了一圈,叹息道,“照理说大琴是我们老王家的媳妇,我们做为亲人应该救她。可是,家里的这些钱毕竟是你们三兄弟挣得的。这些年,咱们家一共攒了一千块钱。如果分家,那你们三兄弟一人能得三百,剩下一百是给丹娜置办嫁妆的。之前老四两口子治小桃已经把他们那三百块钱花完了。剩下就是大房和三房了。”

她朝孙大琴看了一眼,“这钱是属于你们的,娘不能替你们做主。你们有权决定这些钱的用途。”

说完就闭目养神一副不愿再管的架势。

孙大琴朝李春花和王守义看去。两口子都低着头没说话。

孙大琴知道自己在老三两口子心里是没有半点份量的,她现在只能赌两口子的善心。她狠狠心,一咬牙,扑咚一声跪在老三两口子面前,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老三,春花,你们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才三十二岁,我还能活好些年呢。你们把钱借给我吧,以后我一定会还你们的。”说话的时候,孙大琴朝两人不停地磕头。

李春花抱着栓子险险闭开,她有些犹豫,“大嫂,不是我不想借给你,而是。。。”

她急得额头直冒汗。不知该找什么说辞才好。打从心里,她就不想借这钱,她还有儿子要养呢。婆婆说了,三个女儿要挑好人家嫁,她这当娘的肯定要给她们一些私房钱的,要不然将来还怎么能指望女儿们孝顺她呢。

一直低头没动作的王守义突然接了话茬,转移了话题,“就算我们同意把钱借给你,你钱也不够啊。开个刀要一千块钱呢!”

孙大琴见他们有松动的意向,立刻喜不自胜,又磕了几个头,“谢谢你们,我会继续借的。”

说完,她又朝王丹娜看去,王丹娜却撇过脸,冷哼一声,“大嫂,平时你对我怎么样,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吧,我今年已经十七了,你也知道嫁妆是咱们女人一辈子的底气,我只能借你五十,多了没有。你再求我也没用。”

虽然,孙大琴有些不满意,可还是朝她道了谢。

孙大琴算了算现在已经有七百多块钱了,脸上不禁露出几抹笑意。

钱淑兰心里冷笑,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老三两口子,可没答应借给你们钱呢。人家不过是在敷衍你。

不过,钱淑兰也不打算拆穿。提醒孙大琴道,“明天,你就回趟娘家看看,说不定这钱就能凑齐了,到时候,我们带你到省城治病。”顿了顿,她又阴阳怪气地看着孙大琴,“就算看在你偷摸送过去的那些棉花面上,他们应该也会记你的情,借给你钱的,也不枉费你连儿子都能狠下心不管不顾。你娘家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到最后,她意有所指看了一眼正军。

孙大琴脸色煞白,面上带着心虚,她硬着头皮朝婆婆扯了个笑脸,“是,娘。”

王守仁一头雾水,只是想到她的病情到底没说什么。

钱淑兰点了下头,往大家脸上溜了一圈,义正言辞地教导他们,“咱们都是一家人,大琴得了重病,需要手术费,咱们作为家人,就该帮衬一下。这才是一家人。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人命却是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希望我的话,你们能记在心里。”

听了这话,大家都低下了头。

只有正康仿佛陷入沉思,根本没有听到他奶奶的话。

第二天,直到雪停了,王守仁才把孙大琴抱上马车,往孙家村走。

这时候的农村是没有柏油马路,甚至连石子路都很少见,几乎全是泥路,一场暴雪之后,全是被人踩过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的。

王守仁驾着马车走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车辙陷入泥坑里,他挥着鞭子,马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没把车拉出泥坑。王守仁心里很是烦躁,等他下了马车,侧着马车帮着推,等他用劲全身的力气,才把车轱辘推出泥坑。

就这样磕磕绊绊,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他们的马车才进了孙家村生产大队。

看到他们进村,孙家村的人都过来凑热闹。

只是,看着孙大琴脸色煞白,仿佛像是得了重病似的,一个个都犯起了嘀咕。

“大琴,你莫不是生病了吧?”

王守仁脸顿时僵住了,连招呼也没打,直接赶着马车往前走。

那人不满地‘哼’了一声,“这臭小子跩什么跩,这么没礼貌。”

到了孙家,孙家人全都在家呢。

也是!这样冷的天气不在家还能去哪。

看到他们居然冒着风雪过来,鲁三翠还有些纳闷,“这冰天雪地的,你们怎么想起来走亲戚呢?”

孙大琴的爹孙有财也看了过来,而后又低着头抽烟袋。

王守仁把孙大琴抱下来。

孙家的两个儿媳妇看到这个动作歪了歪嘴。都老夫老妻子,还搞这一套,真是矫情。

鲁三翠心细如发,很快注意到自家闺女的脸色煞白,仿佛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她鞋底也不纳了,把针插到鞋面上,从凳子上站起来,高声喝道,“怎么回事?大琴?你怎么病恹恹的?你身体一向健壮,怎么成这样了?是不是老王家欺负你呢?我让你两个弟弟去给你撑腰去!”

孙建设和孙建党应声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鲁三翠旁边虎视眈眈地朝王守仁瞪去。

王守仁微微皱眉,想到自己来借钱的,他又把眉头松开,他怀里的孙大琴似乎有力无力要倒的样子,他站住了脚,没有往后退,扶住了她。

王守仁有些不好意思,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向人借过钱呢,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他硬着头皮答了一句,“不是,娘,是大琴得了重病。肺里长了瘤子。”

啊?众人皆放下的东西朝孙大琴看去,脸上的震惊不加掩饰。

孙大琴昨晚上又冻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有些头重脚轻,鼻孔堵塞,显然是感冒了。她擤了一下鼻涕,喘着气道,“家里的钱全都拿出来了,还差了一点,我想过来朝娘借点钱。等我病好了,一定会还爹娘的。”

大家都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鲁三翠硬着头皮把孙大琴拉到凳子上坐下,而后问了一些问题。听到说要一千块钱治病。大家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块钱!我的老天爷呀。就是全队加起来,也没有一千块钱吧。

听到女儿朝三房借了三百,还和那个未出嫁的闺女借了五十。鲁三翠心里也有计较。

这还差三百块钱呢。他们家全部的家底也就这么多。可这么多钱全借出去,老王家啥时候才能还回来呢。

现在都共产了,去年一整年,他们队上一分钱也没分下来,还倒欠国家好几万斤的公粮。以后就更别想有分红了。

估计今年大丰收的王家村,应该也分不到多少钱。以后恐怕也都如此。那,老王家拿什么还给他们?

更何况,他们手里的钱要给几个孙子娶媳妇用的。大孙子已经都12了,再过几年,家里就要给他盖房子娶媳妇了。样样要花钱。

现在,他们怎么能把钱全借给一个嫁出去的闺女呢?那不是傻嘛。

鲁三翠从凳子上站起来,背对着孙大琴和孙保财使眼色,两人结婚几十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默契十足。

和孙保财眼神交流一番之后,鲁三翠转过身,干笑着问,“你们准备借多少?”

王守仁没说话,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这家人。孙大琴喘了一口气,“借三百块钱。”末了又怕娘家没有那么多,忙补充道,“没那么多,借我两百也行。”

鲁三翠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两个儿媳妇也对视一眼,眼里的表情谁都能猜得出来。

站在鲁三翠旁边的孙建设,孙建党兄弟俩也对视一眼,而后默契般地低下了头。

孙大琴见没人回答她的话,忍不住又抬起头来,把众人脸上的犹豫之色尽收眼底。

她忍不住心里发寒,这可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呐。

她只是借钱,难道这些人也不愿意吗?

就连平时被她奚落的李春花都愿意把钱借给她,她掏心掏肺的娘家人却不愿意。

亏她前些日子还送来那么多的红薯。居然一点恩情也不念?

两个弟媳妇也就罢了,两个弟弟居然低下了头。她娘呢?

孙大琴忍不住又直了直身体,往她娘看去。她娘皱紧眉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在生死关头,谁都不想死,尤其是孙大琴这个对生命渴望无比的人,就更加不想死。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朝鲁三翠走了两步,一把抓住鲁三翠的手,哀求道,“娘,我只差三百块钱。你就借给我吧。我一定会还你的。我有三个儿子呢,绝对不会赖账的。”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鲁三翠心有不忍,朝孙有财扫了一眼,对方朝她轻微地摇了摇头,鲁三翠脸上的挣扎之色立刻没了,她闭了闭眼,朝孙大琴哭诉起来,“大琴呐,咱家也不容易啊。你三个侄子还要念书呢。书本费,学杂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看,要不,你找别人借借吧。”她转了转眼珠子朝王守仁身上扫去,而后眼睛一亮,“你不是说守仁的舅舅是个老红军吗?他应该攒了不少钱吧。”

孙大琴无奈道,“舅舅上次去北京买了些补品把家底都花干净了。”钱淑兰怕孙大琴朝钱维汉伸手借钱,在回来的路上就跟钱维汉演过一出戏。孙大琴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婆婆之前吃得那些补品价格贵得吓人。也难怪婆婆现在变得这么有力气。也确实值那么多。要是她一早就知道那东西那么好,她就死皮赖脸缠着婆婆要些过来吃了,可惜婆婆早就把那些东西吃完了。她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鲁三翠见祸水东引这招行不通了,她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开始嚷嚷起来,“咱家哪来的钱呐。大琴呐,你是不知道哇,咱孙家村生产大队的工分年年都不超过四分钱,你两个弟弟又都不是勤快人。你三个侄子又小,挣不了几个工分。每年分红得到的那些钱,除了吃喝,除了日用,就不剩下啥了。你。。。”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是低着头的,就怕看到女儿失望的脸色,会忍不住心虚,可她动作幅度太大,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闺女那不可置信的表情,让她瞬间忘了词。

她面上一僵,想继续说,孙大琴却是满脸泪水,十分地不敢相信,“所以,娘,你一分也不借是吗?”

鲁三翠面色如土,侧过脸,装起了鹌鹑。

孙大琴又不死心,朝孙有财走了两步,直直地跪在他面前,她的眼中绪满泪水,“爹,你救救我吧。你不是说吗?我是你的好女儿啊。这些年,我给你们带了多少好东西啊。我把正国的鸡蛋都偷偷留下来拿给侄子们吃,正军好不容易得到一件新衣服我也拿过来给侄子穿,前些日子我去别的村偷红薯也拿回来给你们,还有前几天,我婆婆从黑市倒腾到的棉花,我也送来给你们。我自己都冻得发烧了。我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可不能不管我啊,爹。”

孙大琴是真的怕了。她原以为婆家人都纷纷解囊,给她钱治病,剩下的三百块钱,怎么也不会有问题的。

虽然三百块钱是很多,可她说了,会还的。为什么都不愿意借给她呢?她明明对他们那么好。

可无论她怎么求,甚至是跪下来不停地磕头,孙有财都没能松口答应。

倒是王守仁听到孙大琴的话气得半死,他阴沉着一张黑脸,声音冷硬得吓人,“你真的把正国的鸡蛋拿给你这些狼心狗肺的娘家人吃?”

孙大琴听到自家男人的话,顿时愣住了。她脸色一僵,刚想开口解释。

王守仁却大踏步往孙家的鸡笼走去。孙家村因为办了万猪场,所以就没办千鸡厂,家家户户的鸡依旧是自己养,不过要从队里领粮食回来喂。

到了鸡笼前,王守仁直接上手去抓。

孙家人看到他这么不讲理,登时也火了,“你这是干什么?”

王守仁从鸡笼里出来,攥住鸡的两只翅膀,不让它年棱出去,“你们把吃我家的鸡蛋还回来,要不然我把鸡拿回家了。”

鲁三翠见王守仁居然这么混,气得失了理智,骂道,“你个瘪犊子,我看你敢!你敢祸害老娘家的鸡,我非到你们老王家骂上三天三夜不可。”

王守仁才不吃她这一套,论骂人谁能比他娘更厉害。他一把推开拦着他路的鲁三翠,拎着一直扑腾乱叫的母鸡,大踏步出了孙家院门。

谁成想刚走到院门门口,他迎面就撞到一个五六岁穿着一件灰色的罩衣,胸口处绣了一个五角星的小男孩。

王守仁眼睛微微一眯,视线定在那个红五角星上看,这明明是他娘特地奖励给正军的罩衣,居然穿在了孙家人的身上。

他大步上前,把那个小男孩直接逮住,三两下就把小男孩身上的罩衣扒下来。而后,居然发现里面的棉袄居然也是正军的,他气的不轻,连那件也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