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想我曾经体会过。”

她忽然又想起个关键的事情,其实一开始就应该问,只是当时觉得没什么意义便抛在脑后,这会儿回头去

看赫恩,挪动挪动膝盖,坐得离他更近些,问:“你说当初发现我的时候,我在一个山洞里。”

“那山洞呢,山洞又在哪个地方?是王都吗?”

赫恩唇畔的笑意便微不可察地淡了些,直视贝茜的眼睛,沉默须臾,才道:“不是王都。”

贝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即便局外人也知道如弗雷德当日想的一般,赫恩没告诉过她那山洞的具体位置,

即便前几日到了纳蒂也没有说,大约藏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此刻贝茜问起,想必还是隐瞒。

“那在哪里?”贝茜又问。

坐在她跟前的王子眸底如沉潭,瞳人里映着她的一张脸。

然后他抬手往外面一指,居然很诚实地道:“就在纳蒂。”

弗雷德的队伍在行进没多久就转变了方向,由去往王都的大陆掉头改道,看着不是要离开,竟要返回原路

的样子。

没有人问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将军带着走的士兵都很忠诚,一贯听从弗雷德吩咐,往东绝不往西的。

只是这回所谓的“急事”,即便他们也好似不能参与,绕过城中心往北行进得深入些,在还有民居的地

方,弗雷德便勒马停了步,不出声地抬手令身后跟着的一队人马也跟着停下来。

“在这里等着。”弗雷德冷冷道。

连回头也懒得回头再看一眼,至多不过转脸传递给苏一个无感情的眼神,再听见马蹄奔踏的声音,便只有

他与苏两个人扬长而去。

不知去往什么地方。

银白发丝在风中撩动着,将军的眼神同他本人一样沉默,不过在那沉默底下,还潜藏着压抑已久了的夺人

命的怒意。

这样漫长的时间……

改变了太多事情。

但总有些连时间也抹不去的东西,因着无人知晓,便一直封存着成了秘密。

苏不声不响地跟在弗雷德身后,任由他速度越来越快,再一抬眼,不知不觉已经驰出很长一段路,钻进一

片淡雾与枯树围绕的山野中。

这是一座山。

倘若抓个王子的亲卫队队员来看,大概很快便能辨认出,这地方就是当时赫恩发现了贝茜的。

荒凉至此,无人问津。

弗雷德下马往前继续走。

攀爬上坡似方向自在心中一般,周周转转,终于在乱石堆积的一处停下。

从两旁残根还能看出半截山洞的影子,然而果真像赫恩说的那样,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连所谓睡着贝茜

的水晶棺,也碎进乱石泥地里,再难找到踪影。

弗雷德弯腰去捡了一块石头起来看。

那一双灰瞳狭着,不知从石头里究竟能看出什么东西,眨眼之时那股颤搅着的情绪简直成了滔天骇浪,下

一秒便要夺眶而出。

他知道谁曾经躺在这里。

如果没能活下来,就都成了任人践踏的尘土。

苏站在弗雷德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脸色变得很难看。

被吩咐将埋在上面的一层乱石拨开时也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来,那脚步分明踉跄了一下。

废墟下面仍是废墟,尘土埋着的还是尘土。

乱石除去,苏的一双异瞳竟无比黯淡,泛起痛苦的泪意来。

“我不知道。”他扑过去跪在弗雷德面前,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摁进泥里,脏污不堪,“我当时不知道,大

人……”

弗雷德仍旧没有说话,好似也没看见跪在跟前的人,越过他,从那水晶碎片旁边抓握起一抔土,忽而一

笑,扬在了空气里。

苏面颊落下两行泪,以头点地,泣不成声:“希里兰德大人——”

第43章

弗雷德——大概要改口叫希里兰德——带苏去过的那个坍塌了的山洞,赫恩后来也带贝茜去看过。

山路难走,干枯树影之间总还缭绕着淡雾,往远了看遮挡视线,怕一不小心就要走错了去。

赫恩虽不怕走错,但前面慢慢地挪着个小身影,也就跟着她的步子放慢了速度,面色平静地抬腿走着。

亲卫队就在下面,他没佩长剑,后腰有把镶嵌了红宝石的匕首,往后一伸手就能摸到。

贝茜视迷雾如无物,怎样挡眼在她看来也不过透明的一般,赫恩说了大概方向她就知道具体往哪里走。

之所以走得慢,是因为软软的小鞋子不适合攀爬这样乱石嶙峋的山路,先前赫恩问了要不要背,给她摇头

拒绝。

又不是小孩子。她有时也觉得他对她有些娇惯了。

贝茜回头望一眼。

走得慢还因为身后跟着的黑发青年走得慢。她心知自己体质特殊,赫恩原本不迷路的,架不住雾渐渐厚起

来,他该是看不清,脚步一直迈得很小。

各人有各人的心,哪里知道对方想的与自己半点儿不相同,她倒是误会了赫恩,想一想,还是停下来,慢

慢地挨近他。

赫恩没料想她突然停下,“嗯”了一声低头问:“怎么?”

话音刚落,手指便给一个凉凉软软的物事握住了,她自然而然来牵他的手,小脸上平静的,只在给赫恩意

外之后笑起来时才移开视线,转身继续走,一面走一面道:“你走得好慢。”

方才那嫩嫩的唇一抿,花瓣似的。

不怪赫恩这么娇惯——谁得了这个宝贝,也想时时刻刻搂抱在怀里,揉一揉能将她揉得软成一团。

这么一前一后牵着手慢慢走着,到底走到了那坍塌的山洞旧址。

原先给苏挪动过的石头与土仿佛施了法术般回归了原位,看不出有人来过。

贝茜牵着赫恩的手不知何时反被赫恩握在了掌心,只是那纤柔的五指还没来得及烘暖,便从他手心里抽离

开去。

赫恩颀长的身影停下来,在离那堆混乱几步远的地方等着贝茜。

他不做声,只看着她走过去,裙子一拂蹲下了,手往满地狼藉里一伸,抓了满满一把土。

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赫恩先前不说在纳蒂发现的她,原因是“再没什么线索可挖掘”,如今看一看,仿

佛是真的。

贝茜把那抔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她的记忆如果有味道,除了血腥味大概也没其他。

此时闻土的动作好似没有意义,但她眉头一皱,不知究竟闻见什么,将土洒落在地上,站起身又挨过来。

赫恩顺从地给贝茜抱住了腰,任由她的手在腰后摸索,也知道那把银柄匕首被她拔出鞘,只在她拿着匕首

要回去时笑着说了声“小心手”。

贝茜蹲在地上往土堆里挖坑。

动作生疏,明显不经常做这些,但她一点一点挖着倒是很耐心。

途中不是没想过借着身体里那股莫名其妙出现了的强大力量将坍塌的石块都掀飞起来,但背对着赫恩悄悄

往前一伸手,张开了五指什么也没发生,回头看看还好他没有发现,难得地觉得有一点丢脸。

于是继续挖。

起初还好,久了那硬硬的匕首便磨得手疼,她停手转一下腕,忽觉身旁一阵小风,鼻端又萦绕着很熟悉了

的气息。

赫恩接过贝茜手里的匕首继续挖,转脸看她一眼,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用沾了泥的小脏手摸过脸,一边脸

蛋上留了块黑黑的痕迹。

倒像某天她用墨水抹他的脸那般。

只是哪怕贝茜一身脏兮兮,跟泥坑里滚过一般,他也是觉得好看的。

若还添几分可怜,更是令得他心生怜意,疼她疼得还不知怎样。

以往将贝茜打扮得漂漂亮亮也不过觉得正好配她那张姣美的脸,这会儿她脸上脏脏手上也脏脏地蹲在他身

旁,却忽然叫人心里有些发热。

人的心理真是奇怪。

赫恩伸手去捉了她的手看一看,见那肌肤上磨得有些粗糙,也无大碍,便仍旧低头去继续她要继续的事

情,一面动手一面道:“你想找什么?”

得到的回答令人诧异,不过一句:“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