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只一个瞬间,她忽然想到什么。

八荒星象图。

竟然是八荒星象图——浮世记里才有描述的善见城神物,卜神的随身法器之一。

可是星象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夏柯一下子皱紧了眉,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大合适,低头苦苦纠结时,才猛地发现脚下一连串被她踩出来的脏脚印。

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毯子啊。

“啊……对不起,弄脏了你的地毯。”她一下子回过神来,略带不安之色的坐着,开口朝他道歉。

“没关系,一条毯子而已。”

他的声音一点点传过来,语气轻的有些朦胧,有点像夜晚山间氤氲的黑色雾气。

夏柯不受控制的再一次将目光移回到那轿主人身上时,终于变了脸色——她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被搭救

他们明明坐在同一个轿撵里,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如同隔了一座山那样远。

她尝试着向后靠了靠,右手聚起灵印轻触轿壁时,却被一面无形的气墙给挡了回来。

忽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慌乱。

“姑娘是自己上来的,为什么不安分一些呢?”

几乎就在同时,她听到他的声音从远处一下子回落在她的耳边。有凉凉的吐息拂过她的侧脸,近在咫尺,她僵坐着,就像被五步蛇咬了一样浑身发冷不敢动弹。

男子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很客气,却透着某种说不出的黑暗质地。

夏柯豁然睁眼,发现幕帘后面轿主人的样子依然模糊,轮廓却已渐渐浮现,能辨出一二。

他的坐姿很优雅端正,隔着一道幕帘,能隐约看见他比例完美的模糊身影。厚重的长长衣袍正拖在质地绵软的毯子上,而他的脸,就像是隔了一道看不见的面具般,令人无法窥探。

夏柯有些意外,“你是……”

男子的表情她并不能看清楚,却似乎能听出他语气里微妙的轻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姑娘也敢拦我的座驾?”

夏柯沉默了一会儿,香炉里燃的香让她有些反应迟钝,甚至有些困,她思考了这个问题很久,才默然道:“对不起,我早该想到阁下不是个普通人。但你我之间终究没有什么仇怨,想来你总不至于会害我。”

她觉得这个回答很是稳妥。

对方的回答却十分让她不安,“是吗?”

夏柯的眼睑慢慢垂落下来,目光有些涣散,“这是什么香……”

“不是什么特别的香。”男子的语气依旧很轻很淡,似乎还夹带了一丝笑意,“姑娘看起来有些困。”

她意识模糊的说不出话。

“那就睡会吧。”——没有起伏的声音透着股让人难以抵御的蛊惑力。

夏柯的眼皮登时有些发沉。

轿撵里很快重归寂静,只依稀可以听见雨珠敲打轿顶的声音。香雾氤氲的轿厢里,她坐在香案前,警惕的秀眉还没有松开,却已经完全没了意识。

一片漆黑的梦境里,她还在挣扎着想:不会这么倒霉一出来就被坏人给盯上吧?

雨点滴答滴答的一颗颗砸进她的梦里,她感觉自己的衣服甚至都被淋湿了。

却听到一道极淡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传到她的梦境深处,“到了。”

“什么……”夏柯一下子醒了过来,一模领口的位置,果然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不由讷讷问了一句,“对不起,我睡了多久?”

那道声音沉默了一下,“不到半刻钟。”

夏柯一脸的难以置信,揭开外面的幕帘时才发现果然已到了城北的官道上。

原来人家真的是没有什么恶意,自己胡乱猜测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她用最快的御风速度追了两柱香的距离,这顶轿撵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速度之快简直让她无法接受。

夏柯一边下撵,一边为自己的胡乱猜测惭愧不已,当下歉疚的道谢,“对不起,阁下大恩,夏柯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报恩倒不必了。”因为隔着幕帘,她没能看到他脸上深不可测的沉默微笑,“我不总是这么好心。”

一句话,夏柯更加惭愧。

好在因为下雨,城北官道的尽头并没有人,她正想再说些什么,便看到头顶悬浮在夜色里的轿撵慢慢合上了幕帘,里面的声音也一瞬间重新变得如雾气一般模糊冗长,“夜还很长,姑娘若是没事,就别出来赌运气了。”默了默,“看在姑娘说了五遍对不起的份上。”

夜雨里,那架轿撵的檐角上,烛火明灭不熄,夏柯眼看着它就这样鬼魅一般消失在看不见的尽头,却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忽然有些感慨,“凡世还是好人多啊。”

……

雨还在下,夏柯觉得头没有那么痛了,刚走了两步便见远处有只小蛇鼠携着大大的伞飞奔了过来,朝她大喊,“大爷的,下着雨你还往出追?你忘了师父说今晚不能出门的啊。”

夏柯抱歉的笑了笑,将伞撑开,“我这不是没事么,客栈怎样了?”

小灰道:“来了官兵,已将尸体处理了,不过掌柜的怕事,不敢再做生意了。”顿了顿,“咦?你衣服怎么是干的?”

夏柯一愣,猛然想起自己醒来时恍惚见到轿中男子身边环绕着的黑色地火,还有空气中残留的灰烬——似乎是她不小心弄脏的织毯被他无声处理掉了。……然后,还捎带着烘干了她的衣裳?

夏柯颇有些尴尬的擦了一下汗,反应过来小灰刚刚说的关键字时,忙问道,“那我们今晚住哪儿?”

小灰看白痴似的看向她,“城里那么多家客栈,不够你住吗?”

夏柯皱眉,“可……”。

“书读的也不少,修为也不差,怎生就那么不知变通!”小灰十分嫌弃道:“性子活泼些倒还好,翩翩还是个闷葫芦,老子跟着你简直亏死了。”

夏柯眯着眼笑了笑:“果然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刚刚追人的时候不小心把师父的钱袋弄丢了。我们今晚可能……”

小灰暴跳如雷,“什么!!你、你你你……那我们今晚住哪儿?”

夏柯神色不变看向它,“城里那么多家客栈,还不够你住吗?”

“你……”小灰面如菜色。

“算了不逗你了,你告诉官兵那人劫走了一个姑娘吗?”夏柯恢复认真,正色道:“只怕这些凡世之人救人并不容易。”

小灰没好气道:“得了吧,下一代十二神启被劫这么大的事,凡世的人皇会派高手来的,你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你也尽力了,就甭瞎操心了,咱还是想想晚上睡哪吧。”

夏柯还是有些不放心,正想说些什么时便看到从客栈里远远走出来一人,长身玉立,是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看到小灰时显然已有些熟稔,径直走过来抱拳道:“想来这位就是夏姑娘了。”

小灰晃了晃一颗小小的脑袋,也抱起两个前爪道:“没错,劳烦好汉了,人我已经找到了。”

“夏姑娘找回来就好。”默了默又望向夏柯,脸上却泛出些许红晕,“夏……夏姑娘,小灰它很担心你呢。对了,我奉家族之命前来处理这边的命案,来了才发现事态严重,不知姑娘可否同我回去一趟,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家主。”

夏柯闻言顿时疑惑,悄悄看向小灰,低声道:“不是应该当官的管这事么?”

小灰解释道:“在凡世,一般的凡尘俗事自然是当官的管,但他们解决不了的超过凡人界限的事情,就是十二神启的管辖范围了。十二神启守护凡世已久,这一带管辖的估计就是他们家了吧。”

夏柯了然,看向年轻男子道:“你们家主是?”

年轻男子礼貌回道:“正是家父慕容清。在下乃是家中次子,慕容图。”

夏柯诧异道:“那你岂不是下一代神启?”

年轻男子苦笑道:“不,继承了神启之魂的是我大哥,但他现在正在昆陶历练。”

“这样啊。”夏柯心道反正现在也没地方去,正好去提供一下线索也能略尽绵力帮帮忙,当下便答应下来,“那公子带路吧。”

能解决留宿问题,小灰自然不会反对。

和小灰一起被那慕容图请上绕云车时,夏柯心里丝毫起伏都没有,只有小灰在那吱哇乱叫,“夏柯你快看,咱们在路上还说什么来着,风君物造的绕云车哎!而且这还是后世之人改良过的,整个全天下除了极厉害的显贵和皇族,没几个人有机会坐好不好……拜托你激动一下下嘛。”

能一夜飞遍千万里的座驾,她今晚已见过两次。

这个绕云车对于她刚建立起的眼界而言,显然已构不成什么震撼。但她还是很捧场的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夏柯此次来凡世,别的不说,眼界确是开了不少。”

车里的日常用具一应俱全,且都是上品,十分干净宽敞。

夏柯之前在那诡异轿撵里积攒的压抑心情一下子放松不少。听慕容图说绕云车速度还算快,但前往慕容家起码还得飞一个时辰。于是干脆闭上眼养神,她已经两个晚上没按时睡了,而且灵力也消耗的厉害。

慕容图原本想凑上前说几句什么,见夏柯闭眼休息只得作罢。两人一鼠便这样沉默的在雨夜的高空上一路前行。

与此同时,远处月光穿透的夜云之上,却迎回一架精致的轿撵——八角飞檐,无人拉抬。不过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云雾深处。

寂静无声的无回城里,古老的黑暗圣殿第一次聚齐了所有高手。

永夜的天空,淡淡的微弱星辰,空中盘旋破鸣的乌唤鸟在窃窃私语——无回城里的人已经很多年不曾现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申请签约成功了~~好开心啊啊啊啊啊啊

☆、无音殿

城中的行人或急或慢的行走着,间或有低低的叹息声传来——这里曾经是多么繁华的都城啊,街巷纵横交错,车马川流不息,漂亮的灯笼几乎挂满整个皇城。如今这里却像死了一样,只剩下很少一部分居民生活在这个静的如同死水一样的华丽都城里。

城中那一盏盏随风摆动的宫灯摇曳着黯淡的红色烛光,无声的跳动似乎在诉说它们缄默千年的无助与孤单。

一个皱着眉的黑衣男子脚步匆匆的飞上城中这座悬浮于空的三大黑暗圣殿之一的无音殿,得了暗卫通传,方走了进去。

幽光闪烁的大殿里,如夜色般深邃晶莹光晕的冰蓝色地板上,幻术星阵环环相扣,印出无数个或年轻或沧桑的脸。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大殿尽头,那个刚刚回来坐在殿皇王座上的年轻人。

“苏皇大人。”进来的年轻皇侍颇为紧张的单膝点了点地。

片刻后,一道淡漠的听不出丝毫感情的声音从座上那人苍白的唇间传了出来。

“安排的怎么样?”

男子低头说道:“沐守郡那边已经部署好,现下除了慕容家的家主,十二神启大部分都被引去了沐守郡。就算他们现在连夜出发来百无郡救人,只怕也晚了。”

“很好。”殿上的人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年轻皇侍,静坐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目光忽然移向他身旁戴着斗篷的黑衣男子,唇角浮起微笑,意有所指,“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吗?”

对方的语气有些轻描淡写,但皇侍却似乎颤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一些,“风间家的千金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百无郡的桑阳城。不过我已经将她处理了,相信不会打扰殿下的计划。”

王座上的人没再看他,低声下了吩咐,“退下。”

皇侍俯身恭敬的行了个礼,随即消散了。

……

城中央的紫楹花树下,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俊秀男子在夜色下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