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蝶过来抢:“哎哎,我一米八,你个一六五的三寸丁武大郎,为什么要借我的衣服,我这都是潮牌……”
他忽然顿住,攥一条裤腿,面色渐渐妙不可言,易飒攥另一条裤腿,针锋相对,一分力都不让,再僵持下去,这裤子势必破裆。
丁玉蝶先松手:“飒飒,你屋里是不是藏了野男人?”
易飒哼了一声,知道不给个答复,这人势必穷根究底——丁玉蝶此人,对不感兴趣的事,轰破天也懒得瞜一眼,但万一来了兴致,那是蜜蜂赖上了花,不吮上一口蜜绝不回巢。
她向他飞了记柔媚眼波,寓意不可说。
然后把裤子拽过来搭到肩上,又捡了件白t,看到有卫生内裤,也拿上了。
丁玉蝶在一边不住地卧槽:“卧槽我这tshirt七百,你手怎么这么毒,卧槽还给拿内裤……”
易飒抱了一堆,走到门边时,回头提醒他:“别跟人说啊,影响我名誉。”
那是当然,丁玉蝶眼睁睁看她开门,心痒痒地问她:“帅吗?可别拉低我们一家人的颜值啊。”
易飒又朝他飞了记柔媚眼波:“美男子呢。”
***
回到房间,开门进来,一瞥眼看到宗杭还站在洗手间里,易飒奇怪:“洗这么久?”
她抱着衣服过来,才发现他是把受伤的那只手放在水里泡。
宗杭解释:“这只手,睡了一夜肿了,很疼,洗漱的时候碰到水,反而觉得很舒服,我就这样……一直泡着了。”
易飒嗯了一声,把衣服塞给他:“喏,换好了出来,我还得洗呢。”
顺手帮他带上了门。
忙了一个早上了,现在才得片刻清闲,易飒打了个哈欠,走到窗边吹风,看甲板上船工走来走去,心里忽然一动:
——丁长盛说,事情要瞒着这些船工,要跟他们说,姜骏没丢,找着了,虚惊一场。
——但宗杭其实是“丢”了,为什么也不见船工嚷嚷呢?谁拿借口盖过去的?丁碛?
正想着,外头有人敲门。
宗杭刚换好衣服,正开门出来,听到门响,又赶紧缩了进去。
易飒示意他别动,自己走到门边,先从猫眼看了看,然后一脸没好气,把门开了条缝,问丁玉蝶:“干什么?”
丁玉蝶把脸凑到缝上:“飒飒,我来看看美男子。”
易飒笑,然后陡然变色:“做梦!”
她大力从里头关门,丁玉蝶早防她这一招,眼疾手快,手掌推上门面,两人一里一外,僵持不下……
丁玉蝶拧眉鼓腮,艰难发声:“你还真信了?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是刚遇到搭桥老头子,过来给你传个话……”
是吗?易飒手上略松,丁玉蝶吁了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宗杭猛冲上来,后背往门上猛一抵。
砰一声,门关上了。
门外响起丁玉蝶的痛呼:“哎呦我去……”
转头看,宗杭怕是认为自己立了功,还在使劲。
易飒噗地笑了出来,示意宗杭退后:“没事,放他进来。”
***
丁玉蝶揉着额头,没好气进来,瞪了易飒一眼,看宗杭时,眼睛忽然发亮:“就是这位俊俏的小哥哥吗?”
易飒说:“要点脸,人家比你小好几岁……传什么话?”
丁玉蝶刚想开口,又止住。
易飒知道他顾忌什么:“他算同行,会坐水,也跟鳄鱼玩过,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地秧子。”
丁玉蝶松了口气:“今晚趁着大家都在,在出事的地方,给姜骏做个水祭,表表心意,然后就可以散伙了……咦,你怎么称呼?”
宗杭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跟自己说话。
本名不能用了,“龙宋”也露过馅。
他迟疑了一下:“阿……阿帕。”
丁玉蝶惊讶:“东南亚人?你怎么会长这么白?对了,你听说了吗,七试八考的事?”
宗杭错愕了半天,才发现后半句又是跟易飒说的。
这人说话真是跳脱,随心而转,连个主语都不带,想到哪是哪。
易飒摇头:“怎么了?”
丁玉蝶啧啧:“你也真是,非跑国外待着,远离消息中心,下次我得及时跟你普及内部八卦——这趟七试八考,又是全军覆没,别说水鬼了,八腿的料子都没有,大概只能出几个抖子……我是丁家的水鬼,丁玉蝶。”
这是……向他做自我介绍?
宗杭反应还是慢了两拍:“哦……你好,全军覆没,真是太……太可惜了。”
丁玉蝶一扬眉:“可惜什么?”
宗杭结巴:“不……不能多出点水鬼。”
丁玉蝶说:“这就是你不懂了,南海砸瓷的事听过没?”
易飒是听过的,不想再听他摆忽,进了洗手间冲凉。
丁玉蝶侃侃而谈:“南海,有个探宝队,打捞沉船,十来天都没收获,这天,终于捞上来一箱瓷器,哇,好值钱啊,大家很开心。”
“第二天,更厉害了,又发现一条沉船,满船全是瓷器,你开不开心?”
这还用问吗?宗杭点头:“开心。”
“为什么?”
“可以多分几个了。”
丁玉蝶说:“你还是单纯。”
“人家探宝队长手一挥,说,砸!”
“知道为什么吗,物以稀为贵,砸了这一船,可以保证这一箱价值连城,不砸,这么多货流出去,瞬间大白菜了,还会值钱吗?”
宗杭听懂了:“那也不用砸吧,怪费事的……”
丁玉蝶打断他:“你是想说,就扔那,不捞了,是吧?”
他再次给宗杭下定论:“你不够狠。”
“你不捞,万一哪天有别人来捞呢,捞出来了,你手中的货算个球,还能有价吗?”
他指自己:“人嘛,都有私心,都有点贱,我没当上水鬼时,削尖了脑袋想当,拿了这个头衔,就再也不乐意看到更多的水鬼出现了……懂了吧?好好揣摩一下,就当我给你上一课了,大家一家人,不收你钱。”
宗杭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他成了“一家人”了,不过这个丁玉蝶,看起来很好说话,也挺好为人师的。
他蓦地冒出个念头,偷眼瞥了眼洗手间的门。
里头水声哗哗,易飒应该在洗澡。
他压低声音:“我能不能问你件事啊。”
丁玉蝶也压低声音:“小哥哥你说。”
“易家,几个水鬼啊?”
还以为他要打听什么要命的,这不是常识嘛。
丁玉蝶向他比划手势:“三姓,八水鬼。我们丁家,阳盛,三个都是男的;易家,阴盛,两个女的;姜家最和谐,有男有女,不过姜骏出了意外,现在,三姓,七水鬼了。”
真只有两个?宗杭差不多死心了:“易家,就没出过更多的了?”
“有啊,死了,死了还提她干什么?就比如……”
丁玉蝶朝洗手间的方向努了努嘴:“易飒的姐姐,当初也是水鬼啊,就是死得太早了。不过我们都不提,悲惨往事,提它干嘛?易飒也从来不提,她不喜欢人家提。”
宗杭猝不及防:“易飒还有个姐姐?”
“是啊,”丁玉蝶表现欲又上来了,“所谓‘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易飒,易萧,单看这名字觉得有点平淡,其实很讲究的,想想看,一阵风吹过,树木摇曳,你茕茕孑立,思念自己的情人,是不是很有意境……”
丁玉蝶忽然觉得,好像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有意境。
这句诗出自屈原《九歌》里的《山鬼》篇,讲山鬼在密林里苦苦守候恋人,但恋人却始终没出现。
易九戈给女儿起这名,还想不想女儿婚姻幸福了?尤其是……
山鬼,水鬼,一字之差。
姐妹两个,还开了三姓先河,都是水鬼。
他叮嘱宗杭:“你就当不知道,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第47章
有丁玉蝶在,宗杭不好开口,心里一直盼他走,好不容易盼到他告辞了,易飒又在门口低声跟他交代了好久,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门一关,宗杭还是迫不及待地把事情告诉她了,说得很激动,仿佛那是自己死了二十多年又神奇出现的姐姐。
但易飒对那句“老k就是易萧”似乎没那么震动,甚至还有点茫然地反问了句:“易萧?”
这名字她很多年没听到过了,即便偶尔有人提,也只是以“你姐姐”指代,以至于“易萧”这两个字的组合,听起来极其陌生。
她说:“你知道我姐姐死了多少年了吗?”
宗杭酝酿了那么久,早打好腹稿了:“是,但是有两点,一是,你当时还小,你真的亲眼看到你姐姐死了吗?如果是别人骗你的谎话呢?”
“二是,你既然相信我是死了又活,你姐姐也可以啊。”
“她真的跟我讲过她叫易萧,而且她说过,她是易家的水鬼,还有还有,她给我看过一张照片,很漂亮,像九十年代的那种港星,大波浪头……”
易飒毫不客气地把他呛回去了:“我姐姐当年在三姓很有名,易萧这名字,很多人都知道,万一是冒认呢?”
“给你看的照片,她说是她,就不兴是拿来骗人的?我也可以拿一张随便哪个女人的照片,说是我整容之前啊。”
“还有,既然她没死,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你可别说她找不着,她连柬埔寨都去了。”
好像也在理,宗杭没词儿了,顿了顿才说:“那你心里有个数也好,到底是不是,反正……见面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