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1 / 1)

我当太后这些年 刀豆 3327 字 1个月前

一面装作对你好,一面筹划着置你于死地。

乐曲声很响亮,他端了一杯酒饮下腹,低头看了一眼偎坐在她身边的拓拔宏。

他吩咐宦官,引太子过来。

过了一会,宦官拉着拓拔宏从另一边过来了。

宏儿乖巧道:“父皇。”

拓拔泓充满慈爱地说:“到父皇这边来。”

他抱着宏儿,坐到膝盖上,问:“你想吃点什么?父皇给你拿?”

宏儿说:“我不吃,我不饿。”

拓拔泓摸着他小脑袋,给他拿了一块桂花点心。

冯凭又转过头来,看宏儿,说:“别让他吃太多了,下午读书,一边吃了不少的点心。”

拓拔泓听而不闻。

冯凭像是母兽盯着小兽似的,时不时转过来看拓拔宏,似是很不当心拓拔泓抱着他。

她见宏儿嘴上沾了糕粉,从袖中取了帕子递给拓拔泓:“给他擦擦。”

拓拔泓接过帕子,给宏儿擦嘴,完了又还给她。

继续看歌舞。

拓拔泓抬头目视前方,忽道:“你觉得朕退位怎么样?”

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然而冯凭听见了,知道他是在同自己说。

冯凭知道他是在试探,竟然也没惊慌,也没劝阻。她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意外,平淡道:“皇上要是想通了,也未尝不可。”

这话就相当嚣张了,连一点假意的挽留都没有,更莫论尊重。他好歹也是皇帝,拓拔泓心像被扎了一刀,血淋淋的。

“朕还没到四面楚歌的地步吧。”

他平静的饮着酒,低声和她做着这世间最残酷的交谈:“你就这么盼着朕退位?万一朕不肯呢,你当如何?”

冯凭道:“此事在随皇上,怎么做全凭皇上心意,我只顺其自然罢了。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跑不掉。”

拓拔泓道:“这话说的好。”

宏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感觉他们语气怪怪的,却听不懂什么意思。

第118章 资格

“不管怎么样, 你我是自己人。”

“宏儿是朕亲生的。朕若是退位坐太上皇,朕相信你能好好辅佐他。宏儿年纪尚幼, 若要登基即位,只能恳请太后再次垂帘听政, 大小事情, 替他主持分担。”

拓跋泓语气平静说:“而今除了太后, 朕也无人可再相信了。”

冯凭比他更平静,说:“皇上说这干什么, 照顾宏儿是我分内的事, 就算皇上不说, 我也当尽力的。”

拓跋泓道:“太后这样说, 朕便放心了。”

他将宏儿从膝上放下来,让他回到冯凭身边去。

冯凭抱着宏儿,继续看歌舞。

酒到三巡时, 奏乐停了, 拓跋泓有话要说。

宦官站定提示了一声,众臣都停了箸,转头面向御案前。拓跋泓举起了酒盏面向众臣,众人也都抬袖举杯,望着他,恭敬等他说话。

满殿朱紫华贵。

拓跋泓望着众人,四下熟悉的面孔, 此刻却感到分外的陌生。高高在上坐在人群中,他却头一次感到强烈的孤独。被万人所抛弃的感觉让他心中酸涩, 一时失语。

然而半晌,还是回过神了。

他在人群中看到元子推,正在御案下首,离他不过两丈的地方。拓跋泓忽然转了笑,道:“皇叔,朕敬你一杯。”

他笑的很虚伪,没人陪着笑,四下寂静的鸦雀无声,气氛很尴尬。元子推端着酒站起来,低着头不敢抬,捧盏的手几乎有点哆嗦了。拓跋泓见了,竟亲自走下御案来,替他扶稳了颤抖的双手,笑容可掬道:“皇叔怎么如此紧张。”

冯凭目光看着他,众臣也同时看过去,只见拓跋泓握着对元子推的手,诚恳笑说道:“朕敬你一杯酒,因你是宗室的老臣,于国、于家都有功,又一直忠心辅佐朕。”

元子推诚惶诚恐:“皇上言重了,臣分内之事。”将酒饮了。

拓跋泓看了一眼众臣,道:“朕近日在想一件事。”

重回了御案前,他面朝着诸臣,正色道:“我朝自高祖皇帝始,皇位皆是传与儿子,没有传给叔伯兄弟的。历代皇帝,往往因此而立太子。即位的太子,或者年幼,无法亲政,权力旁落到外戚权臣手中,要么太子年长,羽翼太强,还未及即位,就与自己的父亲发生龃龉,酿成父子相残的惨事。朕每每思及此,便感十分心痛。先古尧传位与舜,舜又传位与禹,三位君主皆德才兼备,胸襟博大,治理天下,遂天下和乐,国泰民安。而今朕思慕古人,欲效仿先贤,禅让皇位,传位与贤能,诸位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出,犹如石头投进了水潭中,又似水滴溅进了油锅。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一殿大臣全炸了锅。

拓跋泓继续道:“京兆王是朕的皇叔,宗室中最年长,素有贤能声望,能担大任。朕欲传位给皇叔,如何?”

冯凭坐在他身边,脸色都变了。

她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仿佛啃了口泥一样,只是强忍着情绪,绷着表情没动。拓跋泓说话,眼睛的余光看到她神色。她绷的脸皮都僵紧了,他心里有种戏弄报复得逞的快感。看到她愤怒的样子,他心中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呢。他坦然面向众臣:“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以为呢?

京兆王第一个冲到御前来,忙不迭跪下:“皇上,臣绝不敢担此重任,还请皇上收回此议,臣万死不能受!”

拓跋泓说:“皇叔,何必太谦虚呢。朕是心甘情愿传位与你的。”

京兆王顿首道:“此议不可!臣不赞成!”

众臣也纷纷上前劝阻:“皇上不可!”

一时满殿七嘴八舌,全在力劝拓跋泓收回提议,而拓跋泓,眼瞥见太后脸色变的像茅坑里泡过的石头一样,他心情甚好,几乎有点兴奋的发飘。

他坐在上方,不慌不忙,同众臣玩起了游戏:“这怎么不可了?此事是朕深思熟虑,朕希望京兆王以及众臣能接受朕的打算。”

有人慷慨激昂,大声反对,理由自然十分充足,皇叔没有继位的资格,这是乱了套,这是胡来。拓跋泓笑吟吟听着,跟对方你一言我一语的凑话儿,故意让太后听见,刻意想羞辱她。众人正议论纷纷,冯凭面无表情,冷着脸从御案前站了起身,一手拽上莫名所以的宏儿,一个招呼也不打,转身离去了。

众臣一时噤了声。

谁都看得出来,太后生气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气,这是连装样也不肯装了。

拓跋泓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解气的同时,心中也一阵索然无味,顿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他木着脸,听着座下激烈的陈词,却是脑子停动,一个字也听不进耳朵里了。

拓跋泓要传位给元子推。朝臣们哪能不急,嚷的皇帝耳朵都要破了。

是夜,太华殿中。

拓跋泓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他心情的确太糟糕了,晚上没有用膳,服了寒食散,独自在榻上醉酒。

宦官进来通报,道:“太后来了。”

拓跋泓正浑浑噩噩,迟钝道:“她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

拓拔泓道:“请太后进来吧。”

冯凭走进内殿,拓拔泓赤着脚,衣衫不整,靠在榻上。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有种不正常的粉红,似乎吹弹可破。冯凭站在榻前,看着他,目光冷漠。

拓拔泓仰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太后所为何事?”

冯凭道:“你这皇帝可当得。”

她冷笑了一声:“白天宫宴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拓拔泓收回目光,懒得看她:“朕知道。”

冯凭道:“所以你是打算禅让,将皇位传给元子推了?”

拓拔泓道:“朕确实这样打算。”

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回视她:“怎么?太后有什么意见吗?”

冯凭道:“我确实很有意见。”

拓拔泓道:“朕洗耳恭听。”

冯凭道:“元子推是什么人?宗室疏属,他有什么资格继承皇位?”

拓拔泓道:“有没有资格,由朕来决定。朕认为他姓拓拔,他有资格,否则谁有资格?”

他嘲讽道:“你吗?”

他目光直视她,冷漠万恶。她终于被激怒了,忽然伸出手,照着他脸扇了一耳光。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拓拔泓脸上登时红了五个手指印。他愤怒瞪着她,那一瞬间几乎要暴躁了,然而很快,他脸上又再次挨了一巴掌。

还是痛快淋漓的一掌。

“你问我有没有资格?”

她被这句激的勃然大怒:“我没资格继承你拓拔家的金山银山,可我有资格问,有资格管!”

冯凭指着他痛骂道:“你这个不肖子!这一巴掌,我替你父亲打你!这是你父亲传给你的江山,你若是不要,可以把它传给你的儿子,或者当初就不要即这个皇位,把它让给你的兄弟!谁许得你将它拱手让人的!我在一天,就不允许你胡作非为!你现在给我收手。”

拓拔泓拽住她的手,沉声道:“朕是皇帝,朕说了算!朕传位给谁,轮得到你来插手吗?”

冯凭用力撤回手,冷道:“你看我插不插得了手。你如此任意妄为,已经没资格做你父亲的继承人了。你要是敢把社稷拱手让人,我就以先帝的名义废了你,惩罚你这个不孝子。你若真敢这样做,就是在置我,置宏儿,置你自己于死地。你想跟我同归于尽吗?”

她转身背对着他,冷笑一声道:“皇上,别任性。”

手掌心痛的发麻,热乎乎的血流充满掌心,她忍着痛,轻轻蜷了手,极力克制着情绪,语重心长道:“你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也不是不知道群臣的反应。你知道这事不可能,你也不会这样做。传位给皇叔?除非是篡位,否则还没有哪个皇帝敢做这样的事。”

她眼睛瞥着他,道:“我知道你只是在故意激怒我,跟我赌气。我不跟你计较。可我告诉你,激怒我没用。对你自己没好处。你对我满意也好,不满意也罢,宏儿都是太子,都是你的儿子,是你唯一的继承人。你犯不着跟他过不去。”

“至于旁人。”

她顿了顿,道:“你也知道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拓拔泓冷嘲道:“满口冠冕堂皇,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怀的是什么心思。”

冯凭转身看着他:“你就当我是冠冕堂皇吧。”

她严厉道:“你若是怕我听政,利用宏儿,我可以不垂帘,不听政。我可以不做这个太后,让你放心。可宏儿是你儿子,是你亲封的太子,你这样做,是要害他的性命。我是他祖母,你这做父亲的不肖,我自然要护着他的。”

拓拔泓不想跟她多说,转身蜷回榻上,哑声道:“朕累了,朕要休息,太后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