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她不喜欢中都尉,但只有做好了才有资格对皇帝说不想干这个,要换其他官职。

如果做不好,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

让苏明若意外的是,江岸青听到这话却摇了摇头:“明若,我知道以寻常的标准来说你一定做不好这样的事情,难道皇上不知道吗?”

建武帝一定知道苏明若不适合做这种事。

“那么,为什么皇上要这样安排呢?”

说到这个,苏明若也是一脸疑惑,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皇上有什么深意?”

江岸青笑起来:“没错,正是因为你做不到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所以皇上才要你来做,想想之前那位,若说圆滑与官场规则,他远胜过你,可皇上却免了他的官职,这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得罪了人,更因为皇上对他不满,而皇上在这种时候选了你,一个脾气直但偏偏家世后台硬的人来做中都尉,这其中的意思不是很简单了吗?”

苏明若眼睛一亮:“是说我根本不必考虑那么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皇上要的就是我秉公执法,不畏强权。”

江岸青笑起来:“正是如此,因此老太太所担心的其实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

苏明若不怕得罪人,因为皇帝会保她,苏家不怕得罪人,因为越是得罪人苏家越安全。

反正只要皇帝不愿意,没人能干掉苏家,不是吗?

然而还没容得苏明若高兴多久,江岸青就继续说道:“得罪人是不怕的,可我担心你难以服众,毕竟官场上的问题皇上会为你解决,可如何收服下属却是你要做的事情,若是不能服众,恐怕就算皇上不说其他人不说,你也难以继续做下去。”

江岸青看着苏明若:“如果这次你最后只能灰溜溜的回家,那么就没有下一次了,永远都没有下一次了。”

苏明若恐怕只能选择做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不会再有机会了。

“晋国不禁女子做官,实际上各国都不禁,但薛南玉之后已经有百年未见女官了。”

是的,不要说是女将,就连女官都没有再见到了。

这意味着苏明若必须能够服众,更意味着她必须做好,且做的更好!

江岸青本以为苏明若听到这话会有压力,甚至会紧张会害怕,可出乎他预料的是,苏明若却笑了出来。

“只有这一点先生是可以放心的,这一点从一开始父亲就已经对我说过了。”

苏穆从一开始就告诉她,这个世界对她是不公平的,别人只要做七八分的好就足够得到夸奖,可她做到十二分也会有人以挑剔的眼光看她。

别人可以犯错可以失败可以重新来过,而她,没有退路。

“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若是会因此畏惧,我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这条路了。”

然后苏明若就看见江岸青笑了,他说:“明若,我突然很想把后半辈子都托付给你,你意下如何?”

他似乎,并没有看错人呢。

苏明若眨眨眼,坚定的点了下头:“先生放心吧!”

事实上苏明若在上任的第一天只做了两件事情,她先是公布了建武帝的诏命,并且交接了官印等物,表明自己正式上任。

接着她便直接在尉府门口立一块黑底白字越有一人多高的牌子,上书‘犯禁者杀’四个大字,以红绸悬挂,看起来十分醒目,当天便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苏明若却只当没看见众人眼底那仿佛看戏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因此当尉府内差役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时候,她只是冷眼看过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她身份特殊,不管是皇帝亲封的县主还是她身后的苏家又或者是宫里那个做贵妃的姑姑,对于尉府诸人来说都是不能得罪的。

因此苏明若从一开始就不必担心有人在明面上和她过不去,那是找死,不管她的哪个身份压下来都足够弄死对方了。

但在其他方面嘛……

苏明若表示这不急,总得一步一步的来嘛。

因此在呵斥诸人退下之后,苏明若便叫了尉府的书吏过来,打算将之前的一些重要案卷调出来翻看。

她之前对中都尉并不关注,对最近发生的案子纠纷之类自然没什么了解。

然而当苏明若见着所谓的书吏的时候,却实打实的有些意外,她瞪大眼睛指着书吏:“董、董……董什么来着?”

她眼前面貌清秀的年轻人嘴角一抽:“董若莲,还有,叫什么名字,叫二表哥!”

然而苏明若压根顾不上这个,她问道:“逸秋上回还跟我说你去了那个什么县,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中都尉府的书吏?”

苏明若眼前的年轻人正是董若莲,也就是董彰的次子,算起来确实是苏明若的表哥。

董若莲听到这话说道:“我爹把我叫回来的呗,年后刚回来就让我到尉府来报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新上任的中都尉居然是你?”

他上下打量苏明若嘴里冒出一连串的啧啧啧:“厉害啊,几年不见你长本事了。”

苏明若哼了一声:“自然长本事了,否则怎么不是你来做这个中都尉?”

她对董若莲咧嘴一笑,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强调:“董、书、吏!”

董若莲:“你信不信我打你了?”

“那你也要能打得赢我,”苏明若可得意啦:“别以为我不知道董家祖传文官体质,想跟我打?你大概得重新投胎。”

董若莲顿时觉得十分憋屈:“算了,不说这个,说正事,你要看案卷干什么?”

苏明若道:“我又没干过中都尉,何况新官上任总得了解一下情况啊。”

这么说也对。

董若莲道:“不过我也只上任了三天,目前有些情况也不是特别清楚,案卷的话等我才刚整理好了最近几个月的,再往前的恐怕还得等等。”

说到这里他一脸嫌弃:“这尉府的案卷乱七八糟,别说是国都了,就算是穷乡僻壤的小县城我也没见能把案卷弄成这样的,上任书吏干活儿简直不带脑子!”

“他要是带脑子也轮不到你来呀。”

这么说着,苏明若伸出手:“有最近几个月的也够了,都给我拿来。”

听到这话,董若莲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露出笑容:“你等着!”

苏明若在半刻之后明白了董若莲在笑啥。

他叫了四五个差役,每人搬着一大摞的文书过来了,最后堆在苏明若身边文书足有半人多高。

董若莲伸手拍了拍:“就这么多,大人您先看着?”

苏明若:“……”

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董若莲一摊手:“确实是这么多,我早说了上任书吏不会办事,好多地方记的繁琐又没重点,总之看得人眼晕。”

他对苏明若眨眨眼,显然很满意苏明若的懵逼表情:“大人你就先慢慢看,我那儿还有其他文书要整理,先走啦。”

苏明若哦了一声,转身去拿自己的佩剑。

董若莲顿时十分疑惑:“你拿剑干什么?”

苏明若一脸严肃:“当然是出去巡逻,作为中都尉,我至少要好好的了解一下中都。”

“那这些案卷……”

苏明若伸手拍了拍董若莲的肩膀:“你重新归纳然后写个总结给我,我回来再看。”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多余的也不要,只把最近最重要的整理出来就好了。”

董若莲点点头,这个就算苏明若不说他也是要做的。

有了董若莲这个十分靠谱的书吏帮忙,苏明若做中都尉倒是安稳不少,至少日常事务方面苏明若自己就能处理,且短期内倒也没遇上什么大事,而文书方面交给董若莲负责。

董若莲倒是真的有资格嘲笑上一任的书吏办事不力,因为苏明若看着董若莲整理出来的案卷,再对比下上任书吏的案卷……确实觉得上一任的看了简直伤眼睛。

除此之外,一切看起来都挺平静的,就算偶尔有几个对苏明若不服气的,有了当初在卫敏大营中的经验,苏明若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很快就有了一定的威信。

不过江岸青提醒苏明若,这暂时的安稳并不代表她已经真的站稳脚跟。

苏明若当然明白这一点,她目前看起来安稳也只是表面上的安稳,处理小事尚可,若遇大事恐怕没人会听她的。

这一点不仅仅是在尉府如此,便是在军中也一样。

但苏明若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不仅仅是遇事不会听她的而是压根就没打算真的听她的。

就在她听说有人当街纵马造成两人重伤之后,等她赶过去,却发现事情已经结束了,曹长胡轸此时正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说话,那管家衣着精致显然是富贵人家的,此时趾高气昂,胡轸却弓着腰陪着笑脸。

苏明若皱着眉头上前叫道:“胡曹长,我刚才还听说这里有人骑马踩伤了路人,现在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胡轸一件苏明若,立刻道:“解决了,解决了,还要多谢郑管家呢。”

苏明若此时才把眼神转向那个所谓的郑管家。

那郑管家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有些发福,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一双小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上下飞舞,看着倒是喜庆。

大约是听说过苏明若的身份,郑管家对苏明若的时候倒是收起了那副高人一等的表情。

胡轸连忙介绍道:“大人,这是郑管家,是郑府的那个郑管家。”

郑管家对着苏明若躬身一礼:“见过大人。”

苏明若问道:“郑府?郑含章?郑元禾?还是郑宁海?”

苏明若每报一个名字郑管家的脸色就黑了一分,胡轸也是满头大汗:“不是不是,不是那个郑。”

苏明若很干脆的一摊手:“可除了这几个郑府,我倒是不知道中都还有哪个郑府了呀。”

那郑管家的脸色此时已经黑透了。

苏明若报出来的名字个个是朝中大员,全都是在皇帝面前有脸面说得上话的大臣。

显然他家主人不包括在内。

苏明若也懒得搭理这个不知道在傲气什么的郑管家,而是对胡轸问道:“你之前说事情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当街纵马的人抓起来了?”

“不是,大人你听我说,”胡轸连忙解释道:“之前骑马的是郑府的公子,方才已经说清楚了,是那两个受伤的贱民自己没长眼,惊了郑府公子的马,这才被马踩了,如今郑府公子已经回去了,并且很大度的表示就不追究那两个贱民惊了他马的责任了,要知道郑公子的马可是千里挑一的好马,真的追究起来,那两人便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苏明若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看向郑管家问道:“敢问你家公子是哪位?”

郑管家顿时抬头挺胸的答道:“我家公子郑硕,乃是宁王府郑承奉义子。”

苏明若顿时露出一张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哦,太监的干儿子啊!”

这话一出,胡轸的脸白了,郑管家的脸黑了。

却听苏明若冷笑一声:“胡曹长,这就是你把人放掉的理由?!”

胡轸尚未说话,郑管家就道:“大人想要如何?难不成还想将我家公子抓捕吗?”

苏明若问道:“当街纵马的难道不是那个郑硕?而按照律法,在中都非紧急军情,当街纵马是什么样的罪名管家不会不知道吧?”

郑管家道:“大人,我知你家世不凡,但凡事还是留人一线为好。”

“留人一线?”苏明若点点头:“管家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