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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 八月薇妮 3543 字 1个月前

钦天监择了日子,只等到腊月就成亲。

且说李诗遥闻听此事,惊急之下,竟昏厥过去。

醒来后,便大呼沛儒的名字,哭天抢地,求温姨妈给自己做主。

因为是在范府里,温姨妈见闹得如此,暗中恼怒,又怕影响到沛儒,且惊动了琉璃。

殊不知琉璃早从范垣口中得知赐婚之事,只是先前没来得及跟温姨妈说。

幸而李夫人知道如此欠妥当,只得尽力劝着女儿,终究陪着出府去了。

***

眼见小家伙要满月了,琉璃本还得坐满月子,但她心里始终惦记着一件事,这日趁着天好,便带了明澈,抱了小家伙,乘车往宫中而来。

朱儆在景泰殿里见了这一大两小,明澈因为生来聪慧非常,见了朱儆,便甚是乖巧地行礼,口称:“皇帝哥哥。”

朱儆甚是喜欢她,亲自走到跟前儿抚过她的额头:“小明澈,又长高了,怎么长的这么快呢?”

“皇帝哥哥,”明澈却迫不及待地拉住他的袖子,献宝似的叫道:“母亲特抱了弟弟来给你看呢,你快瞧一瞧他可不可爱?”

朱儆先前刻意地不去看琉璃抱着的那小家伙,听了明澈的话,心中微微一酸。

此刻琉璃过来道:“皇上,你看一看。”

朱儆只得转头看过却,却见那小孩子缩在襁褓中,睡得正好似的,因没满月,样子仍是皱眉皱脸的。

朱儆从没看过这么小的孩子,又见他的头几乎比自己巴掌还小,便诧异道:“怎么跟个小老头一样。”

琉璃微怔之下,忍不住笑。

明澈却不依不饶地叫道:“才没有,弟弟明明很可爱!”

那襁褓中的小婴儿仿佛听见了她的叫嚷,便张口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朱儆呆呆望着,心头怦然一动,抬眼又看见琉璃温暖的笑容,心中又酸,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便假作无事地转开头去:“是了,这小家伙叫什么?”

“还没有名字呢,”琉璃轻声道:“皇上,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朱儆愣住:“我?”

琉璃道:“我跟四爷说过了,这孩子的名字,让皇上来起。”

明澈笑道:“皇帝哥哥,你要给弟弟起什么名字呀?”

朱儆回身走开,踱了几步回头,他看看女孩子,又看看琉璃,最后望着那懒懒洋洋的小家伙,半天才说道:“《大学》的首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孩子的名字……就叫‘明德’如何?”

琉璃眼中透出笑意,明澈拍掌笑道:“明德明德,好听的很,太好啦,弟弟终于有名字啦!我替弟弟向皇上谢恩啦!”

她说着竟像模像样地屈膝行了个礼,惹得朱儆大笑起来。

这日,明澈给严雪留在宫中陪伴,只有琉璃同小明德回到了范府。

晚上范垣回来,听琉璃说了朱儆给小奶娃起名的事儿,范垣欣慰笑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好,果然是好名字,皇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句,可见他时时刻刻胸怀天下。”

琉璃见他盛赞,心里不禁喜欢,却又问道:“师兄,让儆儿给明德起名字,你真的不介意?”

范垣揽住她道:“不,你做的很好。”

毕竟琉璃的身份对于朱儆来说是个极难迈过去的坎儿,如今又有了明德,很怕朱儆再过不去,如今朱儆能亲自给明德起名字,终究是一件好事。

范垣又问道:“明澈……又留在宫里了?”

琉璃道:“是呀,我看儆儿很喜欢明澈,正好太妃跟公主也去了,便顺势将她留下了。怎么,有什么不妥?”

范垣想了会儿:“明澈年纪虽小,却很聪明,倒是不至于有事。”

何况朱儆一心疼爱,且还有严雪明里暗中的照看,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只是范垣心里总有些异样,却吃不准到底如何。

第110章 恩爱

入了冬,宣仪公主便嫁到了温府。

虽然公主的生母只是个良媛,家族之中人物凋零,并没什么靠山。但毕竟是公主之尊,能嫁给一个南边上京根基不稳且官职又低的温翰林,倒着实让京内众人都议论了一阵子,不过,除去范垣的关系不提,由此可见皇上对温养谦的嘉勉赞许之情。

且说养谦,本来无心再娶,谁知碍于皇命,只得勉强从了,心里却难免惴惴不安。

毕竟李诗遥出身公族,还是那个偏狭刁钻的脾气,何况宣仪乃是个公主,自然更难伺候了。

若是成了亲,自己受些委屈还罢了,但要再连累了温姨妈也受些欺压之类,岂不是罪过。

之前因为这等忧虑,养谦未免有些郁郁之色,琉璃看了出来因问缘故。

毕竟是自己亲妹子,养谦便告诉她自己心中所思。

谁知琉璃听了却笑道:“哥哥不必担心,公主并不是那等轻狂无知的,以后你就知道。”

养谦只当琉璃是安慰自己的意思,勉强点头。

岂料琉璃心中早就有数,在听范垣提起朱儆有意赐婚的时候,琉璃虽然诧异,但是细细回想当初在宫内照养宣仪……那孩子的言行举止,却是个贤淑内敛的性子,所以琉璃虽对这门亲事觉着意外,实则也是愿意的。

何况,朱儆竟然能够许了这门亲事,也是对温家的厚待之意。

养谦本是忧心忡忡,不料成亲之后,宣仪公主十分的贤德温良,养谦起初还心存戒备,然而数月相处下来,却觉着宣仪果然性情温驯,对温姨妈也孝顺,并不摆出公主的架子来以势压人。

且夫妻两人相处,一言一行,倒也是心有灵犀似的,所谓“情投意合”,养谦才知道娶了贤妻。

连温姨妈也甚是满意,暗中对琉璃说道:“原先蒙皇上赐婚,自然是想不到的恩典,我是不敢挑剔嫌弃的,唯有一件最是担心,生恐公主进门后,会对沛儒有些妨碍,谁知竟然没有,那样耐心细致的,简直比他亲娘还会教导呢。”

琉璃听了,自然也就放了心。

温府这边上下都满意,整个京城内,唯有李国公府有些愁云惨雾。

如今京城里都知道李诗遥是在温家落难的时候抛家弃子的,如今温养谦再婚,却尚了公主,这是何等的荣耀,所以众人不禁都嘲笑李诗遥,坊间甚至有人编排出些戏文来嘲弄讽刺。

李国公府见李诗遥再入温家是不可能的,还想给她另寻一门亲事,可毕竟是恶名在外了,京内有头脸的人家都不肯要,好不容易选了一个,却是京郊一个皇粮庄头,且年纪大了,家里妻妾成群的。

李诗遥后悔莫及,在府里寻死觅活了几次。

及至开了春,过了花朝节,范府那边却也有一门喜事,那就是东城的亲事,原来冯夫人千挑万选,终于给东城择了京内秦御史之女。

虽然冯夫人跟琉璃这边,以及温姨妈那边都冷淡了,可毕竟都是有头脸的亲戚,又是这种热闹喜庆的事,礼数自然是周全的,早就派了曹氏亲自过府来请了。

且东城又跟琉璃养谦向来极好,所以两人不管如何都是要去赴宴的。

这日,范府门庭若市,来赴宴拜贺的,送礼的,摩肩擦踵。

冯夫人在内招呼一干诰命女眷等,又听报说琉璃跟温姨妈到了,少不得起身相迎。

彼此见了,略微寒暄,落座之后,冯夫人因见宣仪公主病没有驾临,便笑道:“公主殿下想必是不肯赏光呢?”

温姨妈一笑,倾身靠近,在冯夫人耳畔说了一句话。

冯夫人见公主没来,心里本有些不自在,只是不敢表露而已,听温姨妈这一句,才了然释怀,便惊喜交加地笑道:“原来如此,倒是大喜了。”

原来宣仪公主已经身怀有孕,反应的厉害,所以在府里将养呢。

温姨妈也是满面春风,又说道:“我今儿还得早点回去,公主那边缺不了人照应呢。”

“这是自然。”冯夫人含笑答应。

琉璃在范府这边也见到了芳树,彩丝,以及张云珠等,彼此略微寒暄,也没有别话。

大人们都在饮宴应酬,明澈跟几个府里的小孩子跑了出去,只顾在外头玩耍。

跟明澈玩耍的,有几个范府的小孩子,还有彩丝之女,芳树之子。

明澈先前屡屡在宫里住着,十分的活泼好动,朱儆闲着无事,偶尔就教她些功夫,还把自己之前喜欢的一把小弓都赏赐给了她。

所以明澈见了这些孩子,丝毫也不怯生,同他们厮闹了一阵,反觉着这些孩子幼稚无趣,又怕琉璃不见了她着急,就自己沿着廊下往回。

不料过小院的时候,遥遥地见两个人走了进内,其中一个说道:“瞧她得意的样子,我连菜都吃不下了。”

另一个说道:“人家自然有得意的资本。咱们别白气坏了自己。”

明澈正是天性好奇的时候,索性扒在门口看,却认得一个是忠靖侯的夫人范芳树,另一个是郑侍郎夫人张云珠。

明澈不知他们两人在说的是谁,直到芳树说道:“姐姐倒是心宽想的开。”

张云珠道:“想不开又能怎么样?我是现在这幅模样,哪里还敢说什么,何况那也是陈年旧事了,她又是稳稳的首辅夫人,不比从前……难道我们还能奈何得了她。”

明澈听到“首辅夫人”四个字,才知道是说的琉璃。

只听芳树道:“说的也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是一品夫人,温家又尚了公主,整个京城里哪里有人比得上她?实话不瞒你,你知道这府里老夫人疼顾东城,之前见温家那个尚了公主,她还巴望着东城也能尚宣宁公主呢,谁知道没那个福气……老夫人暗地里也气不忿呢,又能怎么样,这也是各人的命。”

张云珠叹道:“她到底命好,我们都羡慕不来的。我若是有她半点好命,也不至于给人背地里说三道四了。”

芳树安慰道:“姐姐何必在意那些闲言碎语,郑大人对你一心一意就是了。”

张云珠黯然道:“难,他虽不大说,但膝下没有一子半女,迟早会生事。何况他不说,家里还有别的人呢。我自己都将活不出了,这会儿还管什么别的?”

芳树只又安抚了几句,张云珠因一时情难自禁湿了眼眶,便叫丫鬟打水,进室内理妆去了。

芳树在外头望着她进内,却突然变了脸,冷笑了一声。

半晌张云珠出来,同芳树一块儿回到厅内,那边温姨妈却正要起身告辞,琉璃也不欲久留,只是见明澈不在身边,便命人去找。

很快就找了明澈回来,琉璃便叫她向冯夫人辞别。

明澈乖乖地向着冯夫人行了礼,握着琉璃的手要走的时候,却脆生生地说道:“母亲,什么叫‘不下蛋的鸡’?”

小孩子嫩声嫩气,嗓子又清,在座众人齐齐听了个正着,瞬间都惊呆了。

冯夫人皱紧眉头,满面不悦,可当着这许多贵妇的面儿又不好发作。

何况明澈毕竟是范垣的女儿,竟当众说这些粗俗的话,她自然没有面子,但更没面子的却也是范垣,于是冯夫人只不出声。

琉璃震惊之余,忙呵斥道:“明澈,瞎说什么呢?”

“不是瞎说,”明澈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地说道:“方才我听这位姨姨说的。”

明澈抬手一指,竟正好指向芳树。

在场众人又都瞠目结舌,纷纷看向芳树。

范芳树正跟张云珠站在一块儿,本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闻言大惊:“你、你说什么?不要胡说!”

明澈满面疑惑,又有点委屈般说道:“你原先明明跟你的丫头说的呀,就是说你身边这位夫人,你说她是‘不下蛋的鸡,耳朵又软又当不起,白瞎了郑、郑……’我也忘记了,总之就是这些话没错,我只是不大懂罢了。”

张云珠陡然色变,原来明澈指的是自己。

她瞪向芳树,无法置信:“你……你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