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节(1 / 1)

“打倒牛鬼蛇神!”

“打倒修正主义!”

“这个研究所研究的是什么?是不是资产阶级的毒瘤?是不是修正主义的苗子?”

“我们要打烂旧社会!”

其中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学生,头上歪戴着军帽,一副痞子样,嘴里粗话连篇, “滚他娘的资本主义的王八蛋!”

哼,让你不录取我,让你瞧不上老子说老子不是搞研究的料!今天就砸了这个破研究院!!!

这些所谓的大将、小将们,都以粗话连篇为荣,因为就是要打破传统的温良恭俭让,这就是造翻闹革/命!

☆、第259章 去首都!

“同学们, 咱们冲进去, 把这些牛鬼蛇神都揪出来!”那个痞子学生叫嚣着, 又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着窗户砸去。

这时候有人开始去撞门、爬窗户。

窗户上有防盗网,他们就踩着这个往二楼三楼去。

那些男同学们见状也纷纷有样学样。

第一个学生爬上去, 屋里的一个女研究生看到拿着一根棍子想要把他敲下去,却被那男同学喊了一声,“你想杀人!”

她吓得一哆嗦, 那个男同学就翻进了屋里。

很快其他男同学也翻进去,里面顿时响起了乒乓打砸声以及尖叫声。

不一会儿,一楼的大门被打开,楼下打砸的十几个学生也都冲进去,叫喊着要把牛鬼蛇神都揪出来。

周明愈和莫茹也一起冲进去。

他们两个跟着莫应熠来过省大研究所的办公室, 只是没去过实验室。

很快那些虎狼一样的学生们就揪出几个老师, 批判他们整天躲在研究所搞资产阶级那一套, 必须被打倒。

“敌人不投降, 就让他灭亡!”那个痞子学生喊着,用一根棍子把看到的东西都砸了一遍。

一边的架子上有很多器皿,他一棍子就扫过去。

“夏修谨!”一个女老师大声喊着, “那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实验样本……”

那学生闻言顿了顿, 回头呲牙笑道:“黄老师,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是夏反修!最最坚定的反修正主义者!”他哼了一声, 举着棍子重新扫过去。

谁知道, 手腕却被人抓住, 棍子也被人夺过去。

夏反修看了一眼,见是一个穿绿军装个子比他高一头的英俊青年,顿时眼珠子一瞪,骂道:“他娘的,你哪里来的资产阶级的保皇派!”

周明愈直接给他一拳头,打得他鼻血长流,疼得夏反修嗷嗷叫唤,“都一起上!”

那些学生们看周明愈穿着绿军装,头上还带着五角星呢,却不敢轻举妄动,只问哪里来的。

周明愈冷冷道:“你骂谁是资产阶级的保皇派?你想死是不是老子是无产阶级贫农劳模,知道什么是贫农不?你这种大学生出身是什么?富农?中农?还是地主份子?你到底是封建阶级还是资产阶级?你不知道m主席亲笔批示要你们学工学农全国人民学解放军吗?”

夏反修被他这么一抢白,脸色顿时不好看,他在四清的时候的确是被重点审查对象,但是现在造/反有理!

莫茹去把那位被推倒在地的女老师扶起来,“你们可以闹革/命,但是不要破坏我们农民的大生产!”

省大生命科学研究所,研究的方向有好几个,其中一个分支就是研究更优良的作物种子,有了更好的种子,可以抗虫害、抗倒伏、更强壮、更高产,这是解决全国人民吃饭问题,不再饿肚子的根本!

绝对不能被破坏。

夏反修就叫嚣着要整周明愈,“有种的报上名来!”

周明愈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这个隐藏在学生当中的资产阶级坏分子不配问我们无产阶级的名字,滚一边去,别让我揍你!”

这些年他温和惯了,都忘记原主是个二愣子,一拳头能打死这个该送回娘胎返修的东西。

这时候有人喊道:“保皇派来了好多人,咱们快撤!”

那些人呼呼啦啦地都跑了,研究所的师生们都松了口气,这才得空跟周明愈和莫茹道谢。

莫茹问他们,“请问莫应熠在吗?我是他姐姐。”

那女老师道:“莫应熠在后面的仓库里,很安全。”她自我介绍姓黄,是研究所的副院长,莫应熠现在跟着她。

另外还有一位李主任,如今院长不在,他俩负责研究所的一些事务。

两人就跟着黄老师去找莫应熠。

莫应熠因为小,被老师和学生们藏在仓库里,免得被人打。

“姐姐,姐夫!”看到莫茹和周明愈的时候,莫应熠一下子激动起来,扑进姐姐的怀里。

莫茹仔细地看看他,发现弟弟瘦了很多,毕竟弟弟年纪还小,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时间不能适应,心理压力会很大。

黄老师也不打扰他们,悄悄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莫茹看旁边有长椅,就带着弟弟坐下,安慰他:“不要怕,实在不行就回家,咱不是非要留在这里。”

莫应熠点点头,原本惶恐的心在看到姐姐和姐夫的时候,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他问了问家里情况,莫茹让他不用担心都好得很。

“姐,我真的……吓坏了,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莫应熠有些懊恼,原本他想自己长大了,可以保护姐姐和家里呢,结果还是让姐夫和姐姐来看他。

莫茹笑道:“别乱说,我弟弟怎么会没用?你已经很厉害啦,要是姐姐我,早吓得跑回家去了。”

莫应熠毕竟年纪还小,也不过14岁的年纪,别人才上初中呢他已经读高中。原本跟他关系很好的同学,突然就翻脸,有的加入了多数派有的加入少数派,在不同的阵营互相闹得厉害。开始他们都想拉拢他,之后则排挤他,甚至当着他的面大打出手见了血。

这让他又想起小时候爹被人打的时候那些惨烈的画面,一时间无法接受。

在他的印象里,欺负爹的是崔家的坏人,可现在呢,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是为什么?

周明愈拍拍他的肩头,“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以后有的是时间呢,走,去你宿舍收拾一下,咱们先离开学校。”

在周明愈看来,这些学生折腾这两年最后还是被丢到乡下去,不如现在就回去。

可莫应熠没有他们的预知能力,作为一直在校学习,把考大学当做人生目标的学生来说,离开学校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离开学校回家,那他们干嘛要读书?

现在m主席要他们在学校里停课闹革/命,他们就应该服从,一直闹下去,一定要把旧社会打烂,创造一个新世界。

可如何打烂,打烂到什么程度,他们也不知道。

甚至那些一开始头脑发热的,过后也在思考反省,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保守派是为了保护老师和校党委,造/反派是为了夺/权,还有逍遥派已经看惯这些超脱出去,可不管如何,都是“有点为什么,为了什么”,否则留在这里如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哪怕那些狂热的学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单纯就是跟着起哄,跟着闹腾,为了闹而闹,那也是他们自以为的使命。

所以让莫应熠离开回老家,不再读书,这无异于一件非常出格的事情,毕竟在他意识里读书的出路就是读大学然后进机关或者各研究所乃至企事业单位。只要考上大学生,是绝对不会去做体力活儿的。

“小熠,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莫茹严肃地看着莫应熠。

周明愈看了她一眼,故意走远点看看附近有没有外人。

莫应熠怔了一下,抬头看她,“姐姐,什么秘密?”

莫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傻了吗?”

莫应熠黑亮的眼睛里有光,“你不是说梦到一个白胡子老神仙吗?”

这时候那时候莫茹骗张翠花等人的说辞。

莫茹点点头,小声道:“那个白胡子老神仙真的是神仙,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也告诉我很多东西。”

莫应熠啊了一声,果然如此吗?他以前就怀疑过,姐姐怎么突然变聪明,超出常人的聪明,如果真的是因为老神仙那就解释得通了。

“……他、告诉你什么了?他早就知道今天吗?”

“当然,去年他就告诉我了,否则我和姐夫怎么会让你保持冷静不要头脑发热跟着人家起哄呢?”周明愈和莫茹一直都给莫应熠打预防针,告诉他不管学校里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要保持理智和冷静,不能冲动。

姐姐还告诉他,让他不管什么情况,都要以学知识为己任,学好知识永远都是自己的。

朝着他笑了笑,莫茹继续道:“他还告诉我保守派一开始占上风,很快少数派就占上风,一开始他们文攻,以后他们就会武斗发生流血冲突。之后工人农民都会加入进来,他们会夺/权,把省委、市委、县委各级机关领导们赶走,还要占领学校、工厂、企事业单位。可是……他们终将是被牺牲的,不管占上风的还是落下风的,都是受害者。两年后,他们统统都要被送到乡下劳动改造,到更广阔的天地去战天斗地!”

莫应熠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莫茹。

他一点都不怀疑姐姐的话,他真的相信有白胡子老神仙给姐姐托梦这一说,虽然很多人都说自己可以请仙人或者怎么的,那些他都不信,但是姐姐说的他信!

他只是没想到这些学生这么胆大,原本以为就是写大z报,反修正主义,反/右,斗老师已经非常过分,没想到他们还要占领各机关!这是要造/反……对,就是造/反!造/反有理!

原来是要这样吗?

目标是这样的吗?

这些虽然害怕,可毕竟离他有距离,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竟然所有学生要被送到乡下去劳动改造?!!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苦苦求学,为的是能够读大学,以后进入更好的工作岗位,可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够更好的建设社会主义!

如果都去乡下,那还上什么学呢?

说种地,他们怎么可能有那些老社员们种的好?

他们没有力气,没有经验,如果真的去种地,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读书,全都去下地,到如今也是一个熟练的老把式,要力气有力气,要经验有经验。

现在?

“有知识的青年和种地社员怎么会一样呢?我们大队既需要有力气的,也需要有文化的啊,咱们不是要建设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嘛?当然不能只埋头用锄头刨地啊,机械化、高效率、高产量,只能靠知识来推动。书上不是说了么?知识就是力量,科技就是生产力啊,你们有知识有文化,正好可以帮助农民提高产量。要是靠农民自己,再怎么精耕细作,一亩地也就收一百来斤麦子,可是如果有你们知识人的加入,到时候一亩地可能收入五百、八百、一千斤甚至两千斤啊。”

两千斤?

莫应熠眼睛都瞪圆了,“姐,你真敢……”

嗯,估计是老神仙说的。

莫应熠觉得在这里就要把首长说的唯物主义那一套给摒弃掉。

周明愈这时候道:“黄院长和李主任过来了。”

莫茹就打住话题,拉着莫应熠站起来,“要是真的需要避难,你就建议你们研究所到我们先锋大队来,我们热烈欢迎!”

这要是近水楼台,那以后先锋大队还不得顿顿吃白面啊。哈哈哈。

莫应熠看着姐姐突然露出一个神秘又略带小得意的笑容,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不过,被姐姐这么一讲,他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那些大石头一下子被搬开,云开雾散,心头一片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