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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纺织厂花 秋十八 4366 字 1个月前

“再见!”何小曼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上电话,然后跟余杏娣说了声“谢谢主任”,立刻就要走。

“等等,别急着走啊!”余杏娣叫住她,还把她很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是不是男朋友打来的电话?”

克乌澳!这话要是叶美贤问,何小曼一定觉得是关心,但余杏娣问,只会是不怀好意。

“不是,是北京的亲戚。”何小曼不想跟她说得太清楚。

“你家……还有北京亲戚啊,以前没听说嘛。”余杏娣挑挑眉,一脸对你家很熟悉的表情,让何小曼又泛起一阵不适,“你也满师好几个月了,业务在同一批学徒中也很突出,车间里很器重你,也想多锻炼锻炼你,从明天开始,17到20号四台机子分配给你,没问题吧。”

何小曼一惊,谁说没问题,这四台机子是新来的,还在调试阶段,出错率高、成品率低,没有哪个师傅愿意接手,毕竟直接影响疵布率啊。

“主任,我还年轻,没有经验……”

话还没有说完,余杏娣立刻脸一沉,将手中的手套往桌上一摔,大吼道:“什么态度。这才满师几个月,就不服从车间分配。可以啊你……”

车间副主任是田雨的师傅,叫耿永兰,正好走进来,听到余杏娣嚷嚷,掀了棉帘子问:“余主任怎么生这个大气,什么事啊?”

织布车间里,棉帘子是用来隔音的,被她一掀,车间里的轰鸣声顿时呼啸着席卷进来,让气氛变得越加尴尬。

“现在的年轻人,进来才几天,就拈轻怕重。不过是给她重新分配四台织机,就废话连篇,当面顶撞我。”余杏娣冷冷地看着何小曼,夸张到不可思议。

何小曼立刻就明白了,这借题发挥的本事,余杏娣真是到了一定的境界。

“余主任,我没有……”

何小曼正要解释,却被耿永兰打断:“刚余主任说,我还不信。现在是真见识了你顶撞的本事。主任,这些小毛丫头,说话没轻没重,是要好好治治。我看,就拿她开刀。”

何小曼倒吸一口凉气,突然就想到一个事。就是数月前,厂里评“优秀学徒”,她和田雨争“织布之星”,耿永兰当然是推荐自己的徒弟田雨,最后是余杏娣拍板,说何小曼更聪明,学习能力更强,把“织布之星”的名头给了何小曼。

当时她就很纳闷,这余杏娣的心思也太琢磨不透了,从自己进织布车间的第一天起,她就态度古怪,说她好吧,给自己安排个“精神有问题”的师傅;说她不好吧,叶师傅的确又是业务尖子,而且她人前人后,明里暗里,对自己从来不吝赞美,人人都说自己是余主任的亲闺女。

现在终于明白,这招捧杀,真正意义在这里。什么田雨的红眼,那是毛毛雨,车间里这些“大佬”师傅们的不满,才是自己的祸根。

余杏娣望着耿永兰,觉得她说的,正中自己下怀,点点头道:“你去跟劳资科说,这个何小曼不服从车间管理,要求给她转岗。”

耿永兰望望何小曼,道:“嗯,我看她个子长这么大,不去机修车间是浪费了。”说着,转身就掀帘子要出去。

“等等,永兰。”余杏娣叫住她,“直接跟冯科长说。何小曼是老姚介绍来的,我们要回避,要公事公办。”

何小曼服,真是无耻到一定境界。但她没有抓狂,反而很温和地一笑:“两位主任商量大事,我不方便在场,我还是做事去了。”

一回车间,她立刻找到叶美贤,虽说已经满师,但她还是跟叶美贤搭班,平常也一直有照应。

将叶美贤拉到僻静处,何小曼将事情的原委一说,叶美贤向来沉静如水的脸上都有了惊讶的表情:“17到20号是问题机啊,都还没调试好呢,怎么能让你一个才满师不久的人去独挡,这不是开玩笑吗?”

“叶师傅。我不怕她们使坏,他们能找冯科长,我也能。”

“你是个新职工,万一闹起来,容易名声不好,你要谨慎。”叶美贤有些担心。

殊不知,何小曼是最不怕名声的。她来纺织厂,是真心诚意来学习、来参与这个年代最红火的行业。但是,积极参与并不意味着害怕失去。她如今两个“雏形企业”在手,最不怕的就是失业。

闹一番,也挺带劲的呢!

“谢谢叶师傅提醒。不过我不怕。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真要说影响不好,也无非就是落个争强好胜的名头。可争强好胜也不犯法啊,对吧?”

叶美贤拍拍她:“好的,你去。劳资科的冯科长……最讨厌别人拿捏他,你掌握好分寸。”

行政楼的二楼,劳资科。冯科长和老姚的桌子面对面,冯科长年轻,但比老姚官大,平时相处总有些别扭,关系也很微妙。

耿永兰一进来,头一句话就是:“老姚啊,你介绍的那个何小曼,也太有个性了,不服管啊。”

一下子就把老姚给噎住,惹了冯科长意味深长的一瞥。等着耿永兰开始直诉来意的时候,老姚讷讷的,一句话都不好说了,说了就是偏袒啊。

一听耿永兰添油加醋的描述,冯科长当时脸就绿了:“昨天开厂务会,邱厂长就说,厂里的劳动纪律实在不像个样子,要好好管管。你说说看,一个刚进厂几个月的临时工,就敢给车间主任脸色看,还像不像话了!”

“就是,应该拿她好好开个刀。”耿永兰咬牙道。

话音未落,门口却传来何小曼的声音:“报告!我是何小曼!”

耿永兰吓了一跳,这何小曼怎么这么大胆,竟然自己来撞枪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第56章 师徒联手

冯科长真在火头上, 一看正主儿竟然自己找上门,这不是找死嘛, 开口就要教训。可抬头一看,却略有错愕。

这小姑娘长得白净漂亮、亭亭玉立,虽说神情有些清冷,但眼神不飘。做劳资这么些年, 进厂的工人大多数经过他的手, 实在阅人无数,直觉告诉他, 这女孩子不太像惹是非的人。

不过,余杏娣和耿永兰也是厂里的老干部了,份量十足, 她们也不至于联手对付一个小青工。所以冯科长脸一沉, 吼道:“你来干什么!”

何小曼向前跨了两步, 走进屋子, 站得直直的:“刚刚耿主任说要拿我开刀,我来问问, 我哪儿有病,要麻烦主任开刀。”

冯科长皱了皱眉头, 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清冷, 嘴.巴倒挺厉害。只有老姚乐得看戏。他已经有些预感,何小曼只怕是真的被欺负了, 当了这么多年邻居, 他是看着何小曼长大的, 这孩子从小老实,长大虽然变得能干,但绝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她能自己冲过来,怕是和耿永兰对质来了。

“冯科长你看看,她什么态度。一个小青工,教训都教训不得了,还会跑来兴师问罪,你说,都像她这样仗着有些后台就这么嚣张,我们车间还怎么管理了?”耿永兰善于先发制人。

何小曼一听就知道,耿永兰这是堵自己的后路呢,怕姚伯伯帮自己说话。

真当她是个黄毛丫头,玩这点儿心眼。何小曼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平静,转向老姚道:“姚伯伯,没想到给您添麻烦了。我自问进厂后,从来没把您这个邻居伯伯当后台,没想到耿主任却念念不忘。耿主任对车间工人这么了如指掌,我真是服气的。但一有矛盾,我还没想到您这个‘大后台’,耿主任倒火急火燎地先把您举出来,是觉得姚伯伯您会偏袒呢,还是担心冯科长不会公事公办呢?”

耿永兰顿时脸色刷白:“你别来挑拨离间。小黄毛丫头,心思倒挺狠,当大家都是傻瓜吗?”又转头对冯科长道,“你说说,就这张嘴,在车间里嚣张得不得了,谁不讨厌她!”

冯科长沉着脸:“耿主任说得对,你对干部还有点尊敬吗?这是什么态度?”

早料到冯科长会是这态度,何小曼微微一笑:“织布车间,彼此说个话都要用最大的嗓门喊,我嘴.巴再能说,一天能说几句?生产任务那么忙,大家看布都来不及,谁又有闲功夫整天来听我嚣张?现在冯科长觉得我嘴.巴能说,我无法反驳。但是冯科长,嘴.巴能说有错吗?要公断,是不是应该三对六面,彼此都有说话的权利,如果只让耿主任说,却不让我这个要被处罚的说,对我不公平。”

冯科长一挥手:“我没功夫听你长篇大论,让你说可以,给你两分钟。”

长篇大论本就是何小曼的策略,她就要说,说到耿永兰晕头转向,打打她的气焰,让她凉一凉。

“事情很简单。余主任刚刚突然说,让我明天接手17到20号织布机,这四台是调试机,于是我对余主任说,我没经验,哪知道话还没说完,余主任就怒气冲冲地打断了我的话,说我不服从车间工作安排,并且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其实我不是不服从,而是厂里有规定,本岗位工作不满一年,不可以上调试机。然后耿主任也进来了,说我顶撞余主任,要把我调岗。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都不用看耿永兰发白的脸色,只看老姚一脸幸灾乐祸,何小曼就知道,耿永兰刚刚在冯科长面前绝不是这么说的。

果然,冯科长吼道:“一派胡言,当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难道主任还要针对你?”

何小曼道:“冯科长,我也很纳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临时工,断断不至于让两位大主任来针对我。但我没说谎,如果冯科长不相信,可以现在把余主任找来问问,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和耿主任说的是不是又一样。”

当然不可能一样。刚刚耿永兰可是跟何小曼前后脚离开的,没时间也没必要和余杏娣商量细节,而且她也的确不知道余杏娣竟然要何小曼去接手那四台调试机,心中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今天是太莽撞了,倒让余杏娣利用了一把。

心一横,就撕泼了:“这什么意思?我是犯人吗,还要对质?太可笑了,你是谁,冯科长是谁?一个小小的临时工都处理不好,我这主任以后还怎么管理,冯科长以后还怎么管理?”

一听她竟然这么说,冯科长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只怕这回真的是耿永兰来告黑状。脸色不由更加难看。

何小曼笑道:“耿主任想怎么管理就怎么管理。何苦扯上冯科长。”

老姚总算舒一口气,开始当起大度的和事佬:“就是啊,冯科长还没处理呢,怎么耿主任就说得好像处理错了一样。余杏娣那个人,向来脾气不好,冲着工人发发火也是常事,耿主任亏你当了这么些年副手,还不了解她?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兴冲冲跑来给余杏娣出头,这下误会了吧。”

冯科长正要顺着老姚给的台阶,扶耿永兰下去,门口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误会?凭什么就拿我的徒弟来误会?”

众人一转头,都惊呆了。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叶美贤,竟然拎着一张折叠椅,往劳资科门口一坐。

“小孩子可以任你们随便捏,我却受不得气。今天不说说清楚,我就在这儿坐着不走了。”她的语气里竟没有丝毫的怒意,好像就是跟众人关照“我要吃饭了,我要洗碗了”一般,坐得纹丝不动,修长的脖颈格外优雅。

这下子,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叶美贤不光是个“怪人”,还是个“病人”,平常她从不惹别人,但是今天这样,谁敢惹她?

耿永兰脸涨得通红:“叶美贤,你别发疯了,有什么事回车间说。”

这下可戳了叶美贤的伤处,她顿时转头,死死地盯住耿永兰:“你说谁发疯,再说一遍?”那眼神,冰冷得瘆人,直勾勾的盯着,看着耿永兰头皮发麻。

见叶师傅竟然替自己出头,何小曼又是感动又是担心。看着师傅的眼神,她直觉有些不对头,生怕耿永兰不知好歹的话刺伤了师傅,立刻走过去,握住叶美贤的手,然后转头大声道:“我要耿主任给叶师傅道歉!”

“神……”耿永兰的口头禅正要出口,一想不对头,赶紧又缩了回去,吓出一身冷汗。

“师徒联手了是伐!当织布车间是你们自己家啊,还搞小团体,拉帮结派!”耿永兰再不敢骂人,开始给她们扣高帽子。

何小曼不由笑了:“耿主任,麻烦你说话也过过脑子。刚刚还说车间里没人不讨厌我,现在又说我们拉帮结派。我真是天大的本事,能把讨厌我的人都拉过来,耿主任你也太高看我了吧!”

耿永兰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见冯科长阴晴不定,老姚幸灾乐祸,心知不能再多纠.缠:“懒得跟你们烦!”一挺胸,就要强行出门。

何小曼伸手一拦:“请给叶师傅道歉。”

她人高手长,门口又坐着叶美贤,一下子将耿永兰的去路拦得死死的。

“你别不识好歹!”耿永兰怒道。

“你在冯科长面前颠倒黑白,想借着冯科长的手来整治我,这也就算了,我是临时工,胳膊扭不过大.腿。但你辱骂叶师傅就是不行!叶师傅是我师傅,我不能让我师傅受委屈。你不道歉,别想走出这个门!”

邻近几个科室的人听到争执声,纷纷跑出来,一看竟然是叶美贤坐在门口,都大吃一惊。围观的人顿时就多了起来。

叶美贤不管不顾,幽幽的道:“我也不能让我徒弟受委屈。说车间里没人不讨厌我徒弟……耿永兰,你还能说点人话吗?何小曼满师以来,一直比其他学徒多看两台车,疵布率是五个学徒中最低的。而且你去问问车间里的机匠,何小曼看的车,出问题的机率甚至比一些师傅还要小,因为她好学、爱动脑子,自己会调整。谁吃饱了撑的,要讨厌这样的孩子?”

一时间,何小曼心中无比激动,原来自己的日常点滴,叶师傅都看在眼里,她很少表扬自己,可在这样的场合,居然能当着众人的面完全不避讳地肯定。

与叶师傅相握的那只手,不由地用了用力,只感觉到她也在回应着,似乎在给自己力量。

“我说话不会拐弯。耿永兰,徒弟没拿到表彰,就好好继续教,并不是把何小曼踢走,你徒弟的水平就会提高。身为车间领导,不想着大家一起水涨船高,只想着让自己人水落石出,这管理水平,的确不怎么样。”

“咳咳……”冯科长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怕把事闹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家也别看了,没什么大事。都是为了工作嘛,各抒己见还扛上了。”

何小曼不给脸,直接给了个软钉子:“请耿主任道歉。”

耿永兰气极,大吼道:“这么多人看着,别胡闹,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不要脸。”何小曼冷冷的道,“连公道都没有,我还要脸干什么?耿主任不道歉,我就去厂长室,去书记室。我不要脸起来,连我自己都怕,耿主任要不要试试?”

第57章 灯火阑珊处

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 竟然这样说话,冯科长都有点佩服她的执着了, 加上听说何小曼业务出色,又加了几分好感。看来耿永兰不道歉,这事是没法善了,便道:“耿主任刚刚气话是说得过头了, 你大人有大量, 给叶师傅道个歉,化干戈为玉帛吧!”

耿永兰被何小曼拦得死死的, 又被这么多人围观,也着实尴尬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 见冯科长发话, 也是不再帮着自己的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咬牙, 耿永兰恨恨的道:“算,谁愿意跟你计较个没完。对不起, 刚刚失言了!”

何小曼又一次体会长得高的好处,居高临下望着耿永兰, 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

耿永兰眉毛一竖, 气急败坏:“还不让开!”

“耿主任,希望你以后管住嘴, 不要出言不逊, 更不要颠倒黑白。尊重是相互的, 你尊重我们,我们也尊重你。你不要脸,我只会比你更不要脸。”

说罢,何小曼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耿永兰立刻从缺口夺出,头也不回地跑下楼。

叶美贤很优雅地从折叠椅上起身,非常有师傅风范地吩咐何小曼:“把椅子还给财务科。”

哪里需要还过去。何小曼刚把椅子折好,财务科的围观群众就屁颠屁颠跑过来收椅子了,还低声说:“何小曼,真是见识你了。”

何小曼脸一红,低声回答:“其实我还是要脸的。”

财务科的人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你好有趣啊!下回再跟人打架,一定要叫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