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昉看着她笑了笑:“无妨,那处是荒芜了些...”
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继续往前走着,一个宫侍跌跌撞撞往这处走来,她低着头不知在寻什么,恰好撞到了王昉...宫侍一惊,忙跪了下来,迭声请着罪。
陆棠之也忙细细看了王昉,问她:“王姐姐可有事?”
王昉摇了摇头,她抬眼看向伏跪着、垂着头的宫侍,手心却微微攥紧了几分:“无事,走吧。”
陆棠之见她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她看了打着颤的宫侍一眼,眉一皱却也未曾说些什么...只扶着王昉往偏殿走去。
等回到偏殿,王昉便先回了屋子。
她坐在软塌上,松开了右手,手心上放着一团纸,却是先前宫侍给她的。
王昉垂着头,指腹磨着这一张熏着百濯香的纸张,良久才打了开,便见上头写着苍劲两字“择后”...
择后?
原来是这样。
只是——
王昉握紧了这一张纸,看着这熟悉的字体...他为何会给她递信?
☆、第二十八章
永康宫。
王昉与王姝对坐于软塌之上, 她们的中间摆着一个未完的棋局。
而靠近软塌的一排雕花窗棂皆被打开,如今正徐徐吹来这午后的徐徐暖风...
王姝手握白子,半弯着一段细腻而纤长的脖颈,闻言也未曾抬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她的声音缓慢而平静,并未有什么波动。
待落下手中白子,方抬了头, 看向那窗外的景致:“当年慧心如兰的陆婉兮, 如今竟也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了, 真是可笑。”
王姝这一句话, 透着无边嘲讽, 她垂下又长又弯的羽睫, 恰好遮住了眼底的几分复杂。窗外景致甚好,她像是忆起了什么旧事, 就连那素来平稳无波的脸上也闪过几许晦暗。微微蜷起的指尖,还有那几许错乱的呼吸, 却也不过这一瞬之间,便消了个干净...
一瞬之后——
她依旧是那高高在上、清丽出尘的贤太妃。
王昉看着王姝,却未曾说话。她是知晓几桩旧事的,那旧事中的两位姑娘如她一般年纪, 正是她的姑姑与如今的陆太后。当年她们并称金陵双姝,才情相貌皆论不出上下, 未至及笈便已得百家求之...
而后——
两人又在及笄之年, 同入后宫。一人为后, 一人为妃,情同姐妹,却也算得上是一桩佳话。
只是这岁月转了几回...
那旧事中的两人,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姑娘了。
王姝手拢衣袖,端坐回身,她看着凝神不语的王昉,一双眉稍稍挑了几分,是问她:“你在想什么?”
王昉回过神来,她收回思绪,嘴角微扬,笑着摇了摇头:“陶陶只是在想,陆太后这一招走得委实不妥...”她这话说完,便又跟着落下一子:“天子及冠将至,她这个时候需要的是一门更加强劲的助手,而不是王家。”
王家早年虽有那无边光景,可千秋岁月过了这么久,如今的王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王与司马共天下”的王家了。
如今的王家...
不过是占了一个世袭国公的名头罢了。
王姝落下白子,看向她的一双眉目平静而出尘:“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王昉轻轻笑了下:“陆太后心中有慧根,不出几日,她便会想明白这其中弯绕是非...既如此,陶陶又何须担心?”
她担心的,从来不是这桩事...
她担心的...
是那人。
明明这一世,她与他还未曾有任何牵扯,为什么他会递给她这样的信条?
难道...
她手下一个不稳,落下的黑子便错了位。
王姝看着她这幅模样,蹙了眉心:“怎么了?”
王昉面上有几分歉意,她把手中其余黑子皆放进棋盒里,郑重其事说了话:“此事虽不必担心,可陶陶久待此处,却也说不过去...陶陶打算明日便向她请归。”
这个后宫,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王姝握着白子的手一顿,午后的阳光打在她洁白如玉的手背上。
待过了一会,她才收回那微微翘起的指尖,蜷于手心之中,淡淡嗯了一声,才又一句:“想走就走吧,陆婉兮那我自会找人与她去说。”
她这话说完,把白子扔于棋盒中,走下软塌:“时辰差不多了,你回去吧...”
“姑姑——”
王昉看着她挺直了背脊,一步不停地往室内走去,心下忽然觉得有些悲凉。先前她那一顿,应是不舍吧?她都快忘了,她的姑姑也才三十余岁的年华,却偏偏要困于这后宫之中...王昉看着那一道静止的身影,问她:“您后悔吗?”
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