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阿峰那句“你对楚凌冬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的笃定语气,不是没有理由的。

阿峰发给楚凌冬的照片,并没有正对着郁禾,而是站在门洞的位置,拍了一张远景。

从那个位置,窗外的一些建筑也会有一两点进入照片的构图。

特别是那个如地标一样耸立的电信大楼。

如果有心,并不是不能发现郁禾所处的大致位置。

而且,阿峰大约依然怕楚凌冬找不到这里,特意把劫持现场,安排在他的新建楼盘:水云居。

郁禾在看到那张宣传单那一刻,也已断定自己所处的位置。

现在还没出正月,工地上还没有开工,而且纵然有一两人出入,这些已先建好的楼盘,根本没有人会注意。

阿峰把郁禾劫持在这里,并不是担心被发现,而是担心楚凌冬发现不了他的位置。

而厨房的生活垃圾更是加重了这个推测。厨房堆积众多的垃圾可以看出,阿峰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他为这次劫持,应该是谋划了很长时间。

但现有的食物量却很少,不足一天的份量。

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一直呆下去。

因为他确信,不出一天,楚凌冬就能够找到这里。

而他诱楚凌冬来的目的……

郁禾的手捂住了肚子。

这一刻,一股巨烈的疼痛一下子翻涌了上去。

而阿峰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郁禾的身后。

第六十二章

“你在干什么。”暗淡的光线下, 阿峰的面目模糊不清。

“我, 找点吃的。”郁禾艰难地说。

“找吃的找到垃圾堆里了?”阿峰看着郁禾手里的宣传单,“我不是说了, 让你别瞎起心思么”

郁禾全身抖得厉害。而肚子里一阵阵袭来的疼痛,撞击着他的神经。

他额头上的豆大汗珠滚了下来。

“我肚子很痛,能不能给我杯热水。”郁禾咬着牙说。

但阿峰只是漠然地看着他。

截至目前, 他伪装出来的随和,亲切,一下子被撕了下来,现在露出骨子里的冷漠。

郁禾伸出一只手, 撑在吧台上。脸色腊黄。

阿峰看了会儿,一把扯住郁禾的胳臂就往回扯。

知道越是挣扎, 越是会起反作用,但郁禾却不受控制地反抗起来。

如果说在他被劫持后,他还保留着一丝冷静与观察, 但在得知真相后, 整个人一下子崩溃了。

他宁愿自已出事, 也不愿楚凌冬有什么闪失。

但他的挣扎阿峰面前, 只是徒劳。阿峰看起来黑瘦,但一双手如同铁钳。

只是在与阿峰撕扯中,大衣的扣子崩裂了几粒, 一个东西从内衣兜里掉在了地上。

阿峰的目光落了下去,看了一眼。

纵然光线昏暗,依然可以认出是个红色锦囊。

阿峰不再与郁禾耗着。一只手弯腰捡起平安符, 一只手拉着郁禾的胳膊,把郁禾拖进了他所在的那间屋子里。

阿峰一用力,把郁禾推在沙发上。

阿峰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热水壶,又用一个搪瓷缸子给郁禾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

郁禾哆嗦地把杯子接了过来,一口气喝了。

热水顺着喉咙滚了下去,整个身体瞬间暖和了很多。肚子里的抽痛也似乎跟着减轻不少。

郁禾稍稍镇定了下来。

他调节了几次呼吸。这具身体不允许他的情绪如此剧烈地波动。

阿峰在郁禾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把锦囊打开,从里面抽出画着吉详符号的符纸看了看,“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郁禾已找回了点理智,看着阿峰,喉咽动了动,“我在工地上捡到的。”

阿峰抬起头,鹰一样,盯着郁禾。

似乎下一个动作,就要扑了过来。

“再问你一遍,这是哪儿来的。”

“这是我在云居寺请的。”郁禾注视着阿峰,“你那个落在工地上的,没在我这儿。”

云居寺大和尚的话再次浮现在郁禾的耳边,“请平安符的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小伙子,黑黑瘦瘦,有点外地口音……以及左撇子。”

阿峰把符纸放回了锦囊,递到郁禾面前。郁禾接了过来,小心地放进衣兜里。

“你好像知道的事挺多。你还知道什么?”阿峰问。

“你把我劫持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楚凌冬。”郁禾不由握了握手。

“怎么快就发现了?我还觉得自己布置得挺严密的。你怎么发现的?”阿峰有些意外。

“你是要杀了他吗?”明知道不会错,郁禾还是不愿相信。

“太清醒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什么也改变不了是不是?”阿峰右手拿起了手机。

郁禾发现阿峰纵然玩游戏,也只是一只拿手机。

他把左手给腾了出来,随时准备拿枪。

从阿峰的言行举止,以及深谋远虑的谋划,阿峰并不是罗兵那样的流氓混混。他更像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为什么这样处心积虑地对付他?”郁禾问。

“有人看他不顺眼,拿钱要他的命。”阿峰说着,打开游戏界面,又玩起了手机游戏。

手机里响起了欢快而单调的音乐声。

“那人是谁?”

“这可不能说。我们这一行也有行规,也讲职业道德,要为客户保守秘密。”阿峰回答。

郁禾的目光落在阿峰脚边的帆布包上,帆布包露出了一个小角,里面露出圆柱样的几管东西。

郁禾以仅有的一点影视经验,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那是包z药。

“你说有人要买楚凌冬的命,那我的呢?”郁禾问。

“没有。”阿峰边玩游戏,边说,“相反,客户还再三嘱咐,让我不要对楚凌冬身边的人下手。这个身边的人,肯定就是你了。这简直是多此一举,拿多少钱办多少事,他还真以为我们这行还买一送一吗。”

阿峰手指不停地按着手机。

郁禾脑子一瞬间闪过几个人。

如果阿峰嘴里的客户,指的是楚家兄妹。这是极其富逻辑的。

毕竟如果郁禾与肚子里的孩子出了意外,楚金水一半的资产都会捐赠给慈善机构,这是他们无法忍受的。

所以,在除掉楚凌冬的同时,他们并不愿意郁禾发生意外。

而且,只要楚凌冬消失的话,郁禾与一个与楚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出了多少钱?我可以许诺给你十倍,二十倍。只要你放弃这次行动。”郁禾说。

阿峰这才把手机放了下来,盯着郁禾,过了会儿,才说,“老实说,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能这么冷静地和我讨价还价。”

“不能吗?如果只是钱的话,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郁禾说。

“只是钱?”阿峰猛地站了起来,几步走了郁禾面前,瞪着他,“如果不是你肚子里有孩子,我真想抽你几个嘴巴。”

“果然不仅仅是因为钱。”郁禾抽了抽嘴角,“你和楚凌冬大概还有私仇吧。虽然你说你的目的只是楚凌冬,但实际上,你并没打算留我一命。”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阿峰皱了皱眉头。

老实说,他并不想承认。因为郁禾是个孕妇。

虽然他做惯了这一行,但也并不想看一个孕妇哭哭啼啼的样子。

“如果你真打算把我留下来,不可能就这样让我看到你的样子,还有,”

郁禾目光落到阿峰脚边的迷彩帆布袋子,“你也不会用z药了。你是打算把我与楚凌冬一起炸死吧。”

阿峰盯着郁禾。

“你的职业只是医生,实在有点浪费你的才能了。”

郁禾咽了咽口水,“以下是我的猜想……虽然杀害楚凌冬是有人雇你,但你对楚凌冬也存在着私仇。所以,你连我也一起都不想放过……我一直在想,你能与楚凌冬有什么交际。你不可能是他生意场上的敌手,你也不可能与他有什么交际,或者其实在此之前,你连楚凌冬的面都没有见过。”

阿峰不说话,等着郁禾把话说完。

郁禾接着说,“你说话的时候,有点异样的口音,带点周边县市的方言。你身上的平安符,是给别人请的。那人是你的父亲。你叫阿峰,其实并不是你的名,而是你的姓。姓封。封怀仁的封。”

这个周边县市,因为郁禾曾跟着陈兰芝一起去过一趟,所有耳朵里有些印象。

阿峰从衣兜里摸出一只烟,又从茶几上拿了火机,把烟点燃了。吸了几口,又在茶几上摁灭了,“喔,我忘了你是个孕妇。”

“我十多岁的时候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跟了一个道上的老大,经历了很多,走南闯道,十七岁开始接活,手上有了几条人命,也开始有了闲钱。等攒够了钱,就想着回家,给老爷子盖间小楼房。但没想到,回去看到的却是一堆平地。一打听,说是你老公楚凌冬盖房子给强推了。老爷子一气之下中了风,被送进了养老院……我也偷偷去了养老院两趟,老爷子神智不清,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我就想着找找找个姓楚的。没想到,这么巧,老大就接到一个活,有人要买楚凌冬的命,”阿峰扯了扯嘴角,“也算我借公济私吧,就自告奋勇地接了过来。没想到他运气好,上次让他逃过一命。”

郁禾怔了怔,他没想到在此之前,阿峰以伏击过楚凌冬一次。

“这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知道的版本与你说的取完全不同。”

阿峰看着郁禾,“说来听听。”

“楚家一共兄妹三人,老大夫妇婚后无子,便从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孤儿。但在这个孤儿十二岁的时候,楚家老大夫妇两便因飞机失事,双双离世。这个孤儿便跟着他的爷爷,并省得爷爷喜爱。爷爷说是楚家的老大,有指定继承人的权利,因为这,楚家兄妹,便视这个孤儿为眼中钉,时不时制造些事端,出来搅和。比如,为了打压他在爷爷心中的地位,便指使人强推了五户征迁户,嫁祸给这个孤儿。再比如,在工地上制造麻烦,拧松电梯,引发安全事故。更有甚者,直接想要他的命。但这个孤儿做了什么…….”

郁禾眼睛紧盯着阿峰,“被强推房子的留守老人,他把他就医治疗后,送到养老院。老人因为脑中风,他亲自在医院里看护,直到老人去世。他把老人的遗骸在灵堂里停放了三天,希望那个在外漂泊的儿子能来看最后一眼,但最终没能等到。然后,这个孤儿把这位老人葬在了长松寺。”

郁禾停了下来,“长松寺也是这个孤儿父母长眠的地方。他把这个老人当亲人一样供奉……这个孤儿你应该知道了,就是楚凌冬。这十多年,你为父亲做了什么。在养老院的时候,他虽然神智不清,但你可以选择陪伴在他身边,但你却还是离开了他。这位老人家最后的日子,在医院里一直反反复复地叫着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