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1)

我听闻此言,登时想起蒲先生昨晚语出惊人,哄张大人率众多百姓来此处寻“夜叉妖骨”一事,遂与蒲先生低声道:“张大人空手而归,不知蒲先生打算如何开脱?”

蒲先生笑道:“此事回衙门再说。在此,还是先让我狐鬼居士见见宁、聂二人终究在蓬蒿海中藏了什么宝贝罢!”

拍马行至荒寺门前,我见石阶上站了几位衙役守门。其中一员衙役认出了王特使,忙上前拱手道:“王大人有请,张大人在此寻着稀世珍宝尚未定夺,正欲与王大人相谈。”

我众人闻言皆吃惊不小,忙纷纷下马,随在衙役身后一同踏入荒寺大门。进了门,只见那昨日尚在随风荡漾的蓬蒿海已所剩无几,余下几处正遭十几员农夫挥舞镰刀奋力收割。正在惊讶,只见张县令满面堆笑迎上前来,径直握紧蒲先生双手道:“托蒲先生之福,今日行动格外顺利。当下我等已自蓬蒿中取出两件夜叉妖骨,还请蒲先生一看。”言罢,便亲自在前引路,领我等往西厢僧舍而去。看张县令兴致勃勃,大步流星走在前,我和蒲先生二人却惊奇疑虑走在后,面面相觑。

随张县令推开僧舍木门,只见几员捕头模样之人正守着地上两具朽骨。蒲先生见状不等张县令开口,与几位捕头拱手道:“可请诸位鉴别此两具尸骨之年岁、男女,以及弃置此地时日么?”

但几位捕头闻言只是面面相觑,却无一人答话。张县令见此惊道:“诸位怎了?莫非此妖骨玄机深不可测?”

见捕头们却抓耳挠腮尴尬不已,张县令叹口气,道:“莫非诸位难以分辨?”为首捕头闻言,忙躬身道:“张大人恕罪!”

正此时,只见王特使一个箭步上前,蹲身将两具尸骨仔细查看。片刻,只听王特使道:“左侧尸首,乃属半老妇人;右侧,是为龙钟老妪所有。以我判断,尸骨当属五至十年前弃置于此。”言罢,王特使又转与捕头问道,“不知诸位可曾仔细搜寻尸首四周?可有首饰一类么?”

“有,”一捕头应声取出一把明晃晃梳子呈上,道,“此梳掉在尸首一旁地上。”

王特使点头称谢,接过梳子略加端详,道:“此梳乃银器,雕工精美,价值不菲。”言罢将银梳递与蒲先生观看。

蒲先生接过银梳称谢,略加端详,问王特使道:“不知老妪死时可是身着红衣?”

我闻言吃了一惊,而王特使已复埋头查看,只见他自尸骨上一抔泥土中小心翼翼拉出一片碎布,放在面前观看;片刻,忽扭头惊道:“蒲先生所言正是,此布正乃绯红之色,不知……”

见王特使愕然不语,蒲先生叹道:“‘一老妪,身披绯红华衣,头戴银亮发梳’,与宁采臣所言丝毫不差。”

第五章 另辟蹊径

我闻言微微颔首,道:“‘身披绯红华衣,头戴银亮发梳’,此言与尸首状况无二,宁采臣定在寺中见过那老妪。”

蒲先生闻言忽然脸色大变,低声道:“飞,你可见此中蹊跷?”

“什么蹊跷?”我道。

“看来,宁采臣所言不虚……”王特使低声道,“此具尸首,必属聂小倩口中‘姥姥’无疑,是为夜叉妖骨。”

蒲先生闻言登时泄了气,长叹一声道:“王特使所言甚是,此两具尸首,正乃埋藏寺中之千年妖骨。”

话音刚落,王特使又道:“但我观此尸骨,却似十年前亡者一般是为何故?”

蒲先生苦笑道:“千年夜叉之妖骨,怎会与常人一般?”言罢,蒲先生闭了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了几个手印后又掐指一算,道,“此两具尸骨俱乃夜叉妖骨,当出金华西门笔直前行五里,掘地六尺,环抱埋葬,可冲抵本城凶邪之气。”

张县令闻言大喜,道:“可请蒲先生亲往,率我等将妖骨入土?”

蒲先生摆手笑道:“此事却是不必,有镇邪之能之物,乃是此两具夜叉妖骨,而非我蒲松龄。张大人只需将此妖物埋入指定之处便可。我在寺内仍须看些风水,以重兴香火,赐本地祥符。”

张县令欣喜称好,遂招呼几人将两具尸骨抬去,直出了寺门而去。

待张县令与众人离去,我见蒲先生满面愁容,道:“此二人,当真乃是寺中逡巡害人之夜叉无疑。看来宁采臣所言虽是玄幻,但真有其事。”

蒲先生却不依不饶道:“飞,此论断为时尚早……”话音未落,我早抢道:“蒲先生何必如此执拗?方才正如蒲先生所见,尸身衣料、尸首旁寻出的首饰,与宁采臣所说‘身披绯红华衣,头戴银亮发梳’别无二致,正属‘姥姥’所有。”

但蒲先生充耳不闻,自顾道:“王特使有言,方才两具尸首乃是十年前之死者,与宁采臣七年前行至本寺之时起相差无多。”

王特使闻言惊道:“两具尸首若非夜叉妖骨,张师兄今日岂不空忙一场?”

我笑答:“蒲先生多疑。”遂与蒲先生道,“敢问宁采臣既可准确描述此老妪之身姿,想必是在寺中见过?”

见蒲先生点头称是,我又道:“既如此,若依蒲先生之言,笃定此老妪非为夜叉,寻常人又怎会在深更半夜与人寻来此偏僻恐怖之处相谈?岂不荒谬?”

蒲先生听此叹道:“我也正在此处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我又趁势道:“至于老妪尸骨身旁的妇人尸骨,乃是宁采臣言中,与老妪相谈之妇人?”见蒲先生称是,我继而道,“若老妪与妇人二人存在属实,不知书生主仆二人当作何解?”

蒲先生闻言,苦笑道:“飞,今日怎如此敏锐?想众人在蓬蒿海中并未另外寻得两具男子尸骨,此二人或是假托罢。”

“但仍有一身份不明之男子遭人开膛破腹,亡于上锁僧舍之中。”我道,“与宁采臣所述暴毙于上锁僧舍中的主仆二人情形相似。”

蒲先生闻言更生叫苦,道:“也罢!不如先回彼时陈尸的僧舍一看,或可寻得端倪。”

王特使忙道:“蒲先生,敢问何时看寺中风水,以图重兴香火之事?”

蒲先生笑道:“曾有人惨死之僧舍,自然是勘察之重点。”言罢遂起身出门,直往东厢僧舍而去。

待我、玲、王特使三人赶上时,只见蒲先生正紧盯门闩处发愣。我见状笑道:“鬼怪夜叉穿过上闩之门,岂不轻而易举?”

见蒲先生毫不答话,仍旧目不转睛盯着门闩发愣,我苦笑摇头,随即开了另几间僧舍之门,不一时寻得一根有些发黑的门闩。我略加打量,见那门闩只是块稀松平常的扁长木条,长有约莫一尺。见寻着宝贝,我忙折返回蒲先生处,将门闩递上。

蒲先生见状大喜,道:“飞,有劳!”

我却苦笑道:“天色不早,此地阴气瘆人,还请蒲先生尽快。”

蒲先生闻言扑哧一笑,将门闩接过,道:“夜叉已除,还怕些什么。飞,如我二人论断,将人身出入此间密闭僧舍怕是难于登天,当是在门闩上做文章才是。今日,便要与宁采臣见个分晓!”

言罢,蒲先生请我三人进了屋,遂将两门闭上。我看那门把手犹如两座拱桥,相隔约有半尺,并排扣在各自门板上;只见蒲先生取闩在手,穿起两座桥洞,遂将两门闩紧。随即蒲先生一个箭步窜至被砸破的窗边一跃而出,在外用力拉起门来。只见那两扇门被蒲先生扯得轰轰作响,却纹丝不动。又推拉几个回合,蒲先生翻窗而入,问道:“如何?”

“方才我还忧心那门闩老旧,未曾想如此遭得住蒲先生折腾。”我答道。

蒲先生一笑,道:“方才我所为正似彼时张大人,反复推拉不得破,遂命人将窗棂砸开,越窗而入。”言罢蒲先生将门闩小心抽出,道,“再去了门闩,打开两门,应门外衙役而入。彼时当是此情景。”我三人听得,一同点头称是。

蒲先生道声好,又把两门闭了,仔细将门闩再度插好,又取出,反复几次,忽笑道:“有些眉目。”话毕,蒲先生将右侧木门关住,笔直伸出左手五指搭住门边,又将拇指抽出搭住把手拱顶,与其余四指成个直角;随即右手将门闩小心插入把手先前,直至触及手掌为止。待准备妥当,蒲先生小心撤了双手,只见那门闩竟卡在把手拱中一动不动。

蒲先生见此大喜,道:“先将此门处置妥当,再小心闭了另扇大门,便只需探臂轻轻一推,将门闩拨入另侧拱中即可。”

我摇头道:“门窗相距甚远,怕是有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