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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先生咂了咂嘴,笑道:“飞,匕首是从一开始就钉在床楣上的。”

我听了,不禁伸长了脖子一愣:什么?这怎么可能?于是我忙问道:“可我上床就寝之时,却没有见得如此的匕首才对?”

蒲先生笑笑:“飞,你可知道,匕首为何要钉入床楣一寸?那匕首在你踏进房间的时候,是早已插在床头,隐藏在床帘之下的!若非刀刃几乎全部没入,只怕即使在这昏暗的房间内,这匕首也会过于扎眼,而被发现。至于刀柄,颜色与床板是相近的深色,很容易被忽略。”

这时我才被点破了其中门道,答道:“原来如此,并不是为了炫耀臂力啊!”

蒲先生笑道:“当然!”

“但是何时……”未说完,我忽然想了明白,道,“蒲先生莫非下午走访只是借口,实则趁我们在书房内冥思苦想的时候,向府内的衙役借来了钥匙和匕首,做出了这般的布置?”

蒲先生正点头,一旁的王御使却顾虑地问道:“可是蒲先生,四年前的刺客,也得以保证李如松县令在入睡前不得发现隐藏在帘后的匕首吗?”

蒲先生答道:“事实上,想要发现很难。这房内只有东侧的窗户,上面还雕满了各式的花纹,导致屋内的采光并不理想,本就比较昏暗。况且,屋内铺着毛毯,床榻的周围又并无案台来放置杂物,难以相信住户会端着灯火,一直到床边才熄灭,扔在地毯上不顾而睡去。飞?”

我点点头:“的确如此。我端着蜡烛步入厢房,想到脚下全是易燃的毛毯,便匆匆熄灭了蜡烛放在进门手边的石台上。这石台,似乎正是用来放置烛火的地方。”

蒲先生点点头,又补充道:“何况,当年的刺客倘若与李县令相熟,随便找个借口拖到很晚才放人困马乏、一心只想着尽早躺下入睡的李县令回到房间,便更有十足的把握。”

王御使连连点头称是。

看到插进床楣一寸的匕首之谜已然得解,我连忙问道:“那么,打中我床板的响声又是?”

蒲先生笑了起来,讽刺地说道:“李县令正是被他的奢侈癖好给埋葬了。飞,你可记得我们今天一早在南墙下发现的排水沟?我仍然采用了今早的方法,只是发射进屋内的并不是匕首,而是这个。”说着,蒲先生从袖中取出了两粒滑腻、淡紫色的鹅卵石。“我偷了李县令爱不释手的宝贝,顺着弹弓发射,正击中你的床板发出响声,引你从梦中惊醒,检查自己的床,进而发现插在床楣的匕首,进而下意识地将这两样原本分离的现象联想到一起,误以为是有人从不明之处以神力抛出了飞刀,剁在自己的床板上,又随即消失。”

“可蒲先生是如何准确将石子打到狭窄的床楣上的?这有些……”不等我说完,蒲先生答道:“并不是床楣啊!我击中的,是你的床板。你在睡意蒙眬中,只是感到有什么物件砸在了床上,进而检查整张包括床楣床板的床铺不是吗?只想要击中床板,是很简单的。事实上,我发觉只要大力将石子贴着管道的底部送排水管,屋内的凹槽的部分自然会充当跳板,但凡稍加几次练习,在黑夜中也可不必瞄准,便得以百发百中。”

见我、槐兄和王御使三人沉吟不语,蒲先生笑道:“诸位难道不信?也罢,让我再为诸位演示一次。”说着,蒲先生转眼间出了门。随着一声轻响,床板即刻传来了嘭的一声,屋外的蒲先生透过墙壁喊道:“让我再重复两次。”言罢,床板又被鹅卵石敲得响了两声。

惊奇间,蒲先生又从屋外回到眼前,他摊摊手,说道:“诚然不难,算上吵醒飞的那一枚石子,四发四中。这鹅卵石本是李县令收藏之物,即使落在地上也不会令人起疑。至于地上厚厚的毛毯则隐去了石子掉在地上的声音。这计划可谓完备。”

蒲先生解释了全部的手法,便如同唱完一曲的名角,深深地鞠了一躬致谢。我、王御使和槐兄三人见状,连连对蒲先生拍手称赞。

“不过,究竟是什么人对李县令出手?”王御使问道。

“不知。”蒲先生毫不迟疑地答道。

见王御使一怔,蒲先生扑哧一笑,道:“当真不知,府内的衙役都有嫌疑。他们白天找机会进入李县令的屋内插好匕首,在半夜伺机发射鹅卵石后扯掉弓弦,再混入四下寻找刺客的其他衙役中,绝非难事。既然魏槐兄曾提及衙门四年之间,三分之二的衙役已经纷纷离职,那么想要揪出四年前设局恐吓李县令的凶手,再有物证证明,实属天方夜谭。”

王御使一听,顿时沉吟了起来。想到若只是识破了刺客的手法,却无法确认刺客的身份,进而将他抓捕归案的话,的确是无法对朝廷有个交代。

蒲先生如同看破了王御使的心思,说道:“特使不必担忧,虽然凭借手法无从锁定凶手,但我还自有他法,不必担忧。明日再作计议。”说着,蒲先生便招呼王御使和槐兄出门。行至门前,他扭头对我拱手道:“飞,今晚多有劳,早些休息吧!”

第四章 四年前的灭门

破解了刺客的手段,我心中对这厢房的疑心霎时间一扫而空。待送别了蒲先生、槐兄和王御使三人,一阵倦意忽然袭上身。我也不再多虑,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李县令的床铺上,美美睡去。

待我次日醒来,只见屋内的红色毛毯上金光点点,窗外传来知了的聒噪。料想时候不早,我连忙起身穿衣。正欲抽身出门,我忽然想起昨夜所见的匕首还未曾收起,于是连忙撩起床帘。看到匕首,我不禁苦笑起来,接着一用力拔出了匕首,把玩着往府内的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我与蒲先生、槐兄和王御使三人相互道着早,便也落了座。

将匕首递给槐兄,我一边问道:“按蒲先生昨夜所说,自有寻得刺客的那个方法,究竟是?”

蒲先生笑了笑:“飞,你可真是急性子。我今早醒来后,在屋内又对此思忖一二,的确有些行动方案与诸位分享。”

王御使则对蒲先生一抱拳,面带愧色道:“蒲先生本来探访狐女奇谈,却被我们卷入了事件,多有劳!惭愧!”

蒲先生拱手笑答:“王御使无须客气。说实话,我反倒在李县令遇刺的调查中很得其乐。”说着,蒲先生正襟危坐,开门见山道:“手法已得破解,接下来我们便应寻到刺客。既从手法上无从排查,我们便应自动机处入手。”

我、槐兄和王御使三人连连点头。

蒲先生继而道:“对李县令的恐吓式行刺,无疑有一些风险。刺客究竟会出于何种目的执行计划?又将得到怎样的利益?今早我在屋内思忖,既然李县令独揽在广平县的审判大权,刺客便极有可能在此处得利。”

王御使连声附和:“若是寻仇,想必不会如此。这一来只得引起李县令更加谨慎,加强防备更难以下手。”说着,王御使忽然一愣,连忙道:“莫非是有人以此警示李县令加强防备?”

蒲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王御使多虑。若真为此,直接通知李县令便是,为何要用此等诡异复杂的手段?更不提李县令还被惊得从此染病身亡。若是真为了李县令,自然应当现身说法,解开杯弓蛇影的疑虑才是。”

听到此,我猛然一惊,连声问道:“依着蒲先生的手段,刺客倒有寻仇的可能。如果刺客不时在夜里寻着机会发石击床,将李县令连连惊醒,却也是个可行之策?”

蒲先生、槐兄和王御使三人听到,顿时纷纷瞪大了眼睛。蒲先生忙道:“有理!”随即转向槐兄:“魏槐兄,卷宗上其他的行刺,可有李县令再听得声响而醒来的记载?”

槐兄摇了摇头:“也确曾有得,但两次之后,李县令便在每晚强令十五名卫兵首尾相顾,团团围住厢房,整夜相守。但即便如此,他却依旧声称有人行刺,听到床响。在戍卫监视下,刺客靠近排水口只怕是没有可能。我想随后那些遇刺,当真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蒲先生恍然大悟,说道:“魏槐兄所说有理,不只是十五名戍卫,你也曾提起前几月,李县令在午睡打盹时,竟也惊醒高呼有刺客?”

槐兄点点头。不等蒲先生再开口,一旁的王御使早咂咂嘴,不满道:“这李如松县令当真窝囊至此,真是辱没了前朝名将的美名!”

蒲先生苦笑起来,说道:“那么,既然刺客只在第一次刺杀中实际行动,我们便从周遭的变化入手,进而揣测刺客的意图便好。”

王御使听得忙问:“这要如何调查?”

蒲先生笑道:“要挟县令,怕是为了要他改判某些案件,而从中获利。我等不妨从四年前发生案件之时的卷宗入手,调查在刺杀发生前后,究竟有哪些案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即要查证在遇刺之前立案,遇刺之后李县令断案的案件。”

听得此言,我、槐兄和王御使三人连连拍手称妙。接着,槐兄便起身查点身后书架上的各式卷宗,一本本地翻看寻查。

趁着稍有的空闲,蒲先生惬意地向椅背上一躺,说道:“这刺客使用的诡计,也真是十分新颖。并未直接下手,而是通过极具暗示性的假象,让被害者通过自己的联想,认定了自己生命遭了威胁。”说着他微微一笑:“若世界上有最高明的刺客,定是依照这种方法来行动的。如有机会,我倒想和他攀谈几句,交个朋友。若是哪天我有了非解决不可的仇家,也能借鉴他的手法。”

王御使笑道:“敢问蒲先生有何高招?”

蒲先生大笑两声,接着抱起双手,低头沉思片刻,道:“这需要飞的协助,我先在仇家必经的街道上,寻个他看不见的角落和飞两人埋伏好。见他将要走近之时,假意对飞破口大骂,飞也当毫不示弱回骂。接着飞须得说出‘莫要动刀,饶命’之类。随后,往自己身上泼些鸡血,惨叫一声倒在街头。那仇家见到,必会幸灾乐祸地报官缉拿,那时我再与飞一同反手告他诬赖。”

我听了笑道:“蒲先生报仇之事,也要拉我下水么?”

蒲先生却咧嘴笑道:“那是自然。”

王御使闻言哈哈大笑,道:“蒲先生此计实在妙,恐怕即使我日后查起,也只能证实确实是仇家诬赖而已吧!”